演出结束后的几天时间里,李思衡一直都待在家中闭门不出。
不用在集训,不用每天都像个社畜一样打卡上班的日子就是过得舒服。真是久违了的假期生活。
他不想去,林山期也没逼他一定得去。不过,他喝了林老板那么多好酒,这几天被林山期连续电话轰炸,害得李思衡都不敢拿手机了。
生怕游戏打到一半,一个电话又冲过来,提着他的耳朵就是骂。只可惜他没有买个备用机……这是个好主意。
不用手机也不能阻止他玩游戏,于是他打开落灰已久的电脑,玩了几天吃鸡。
裴些在此期间,好像没怎么找过他。只发过几条消息,让他早点睡,别又熬夜第二天起来不吃早餐。
再精确一点就是发两条消息。
晚上十点的[晚安。]和早上八点的[早安,记得吃早餐。]
掐的还挺准时。
其他看来,比演出之前还要冷淡许多。真当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完了,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有点断片。
当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他把他已经结婚了的事捅出去了?
又或者只是太忙了,没空也说不准。
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中间的是。如果裴些真的知道他已经结婚了,以他的人品可能都不会和他走太近,甚至理都不理他了。前提是裴些也喜欢过他。
现在看来,应该没有。没有喜欢他,把他当需要照顾的废材朋友。或者并不知道真相。
事情太乱,想到他头疼。游戏也不能好好打,上场就被爆头。鼠标一扔,不玩了!
下楼拿起被他搁置已久的手机,眼动忽视信息轰炸爆满的037聊天栏。直接点击冷冷清清的坏同学。
坏同学换头像,是盆不知道是什么的绿植,图片放大还能看见小花苞,也许快开花了吧。
什么时候照的。
这个照片让他想起他初中时期的物理老师,典型的地中海发型的小老头,那是他的初中班主任。家长群里的头像也是一盆绿植,总喜欢顶着这盆绿植发一些励志发言已经艾特群里的某某家长。
好像。裴些是不是要掉发了。要不要买点药。
越想越偏,清醒过来后李思衡连忙晃了晃脑袋。
想什么呢?裴些又不是理综老师,又没学生要教,又不用发表学术。不过他好像要工作,又忙又耗脑。
还是买一瓶生发水吧。
盯着聊天框,李思衡痛苦的抓了抓头发。
要说什么好呢?是直接开门见山,还是先寒暄一下?大下午的问什么,难道问问他吃下午茶了没,工作顺利么。就感觉有点太刻意了吧。
总不能直接问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要不直接约到酒吧,和他当面对峙。把话明了说了算了。现在胡乱猜测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林山期的电话打过来。铃声轰隆隆如迅猛雷霆,真不知他曾经品味是怎么搞的,生怕吓不死自己。
李思衡摁开电话,声音有些郁郁不乐:“干嘛?如果是为了藏酒,我把我酒柜里的酒换你得了。”
“怎么了你,放长假还不开心,”林山期显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晚上同学聚会,你来不来啊?”
“哦,”这么快就同学聚会了么,这明明才毕业不到两年,“在哪啊?”
“朋克之心。”
有点影响。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偶然听几个同班富二代同学说过。就在c区那一块。
好像是家纸醉金迷的私人俱乐部。
“干嘛去那?直接在失……我们酒吧开不就得了么。”
那里还那么远。
“我这不想着带你去见世面,你不是说没去过吗?”
每次打电话林山期的那头都吵吵闹闹,两只小猫好像闹不愉快,打在了一起,声音传到了李思衡这边。
李思衡连忙打住他:“见世面就免了,贵圈的事不才还是略有所闻。”无非就是一些重口味的财色物欲。
“主要的事不是我组的局,来嘛!我一个人怪孤单!”林山期在电话里撒泼,能听得出,他已经动手扯架了。
原来你还会孤独。难道不是林山期一挥手,大把的人前仆后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耐不住对面软磨硬泡纠缠不休,李思衡最终只好答应下来。就当是对方帮他看猫的应酬吧。
而且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不然他就要被自己补脑逼死!
…… ……
裴些看着桌上一张张文件,李思衡的照片,履历,以及生平种种白纸黑字写在纸上。
他第一次感觉到命运是如此的奇妙。都快到了难以言喻的境地。在某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但转头却发现好像又什么都没错过。
“李思衡……”
裴些抚摸着照片,照片里的人看上去比现在还要瘦小单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有些低血糖,穿着一件旧校服,笑容很浅,对着镜头时露出了青涩和纯真,是十三四岁少年模样,李思衡在初中时期拍的。
李思衡的照片不多,只有三四张。其中证件照占大一半。唯一的一张
方绮年笔直站在他身边,谨慎地看着裴些。着实不太理解,裴些为什么突然又对这个被他忽略已久的联姻对象感兴趣了。
他以前知道裴些厌恶这个联姻协议,所以在任何情况下都会避开这件事和这个话题。当年这件事情是他去处理的,但他不提裴些也不提,有时候他都快要忘了有这个人。
这几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又想起这个人来。
在过三天好像就是路老爷子的七十五大寿,当年好像也是这种时候和他提起的协议结婚。
不过,他还据情报了解当初本应该作为协议对象的人是这个叫李思衡的弟弟,后来出了车祸人倒在病床上,但这门婚事却由他哥哥提前继承。
拟出来的协议合同堪称离谱,就像是把他哥哥提前卖出去。等时机已到还要换人换回来。
裴些看完这个合同后还笑了,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在脸上勾勒出一道弧线,这个笑容是以往觉得不会出现在裴些这个人身上。很危险,简直就是一把锋利的利刃,寒意逼人 。像是暴风雨前的一场风暴,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节骨眼上,方绮年不好多说什么,以前还好,现在完全无法从他顶级上司脸上捕捉到一点信息。这是和他相处,第一次感受到对方的深不可测。
这令他颇为汗流浃背。
方绮年:“裴总,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裴些将摆在桌面上各种文件整齐放好,那一张初中照片放在最上面。他说:“联系下庄园管家,跟爷爷说一声,这次我会去。”
“还有李家,查查他到底跟路家有些什么交易。”
交代完一切。等方绮年走后,裴些还在看着李思衡的照片出神。
虽然照片里的人笑容很浅,但可以看出他还是挺开心的。他站在苦楝树下,春暮夏浅,楝花谢如红雨,花落风止。一片小小的不起眼的花瓣就快要落在他头上,只差分毫。时间就定格在那一刻。
突然很想见他。
哪怕是远远一眼。
…… ……
朋克之心。
李思衡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做“灯红酒绿”,什么又叫“纸醉金迷”。
这简直就是群魔乱舞,纨绔子弟们的天堂乐园。昏暗中,弥漫着情欲的烟雾,光线乱晃,会一不小心揭秘不可告人的,烟酒交换的神经听觉很容易被麻痹。
李思衡刚进门就遭到视觉上的暴击。处处充满了十八禁内容,诡异的令人眼神迷离。
尤其是那种独立包厢里还时不时传来非常暧昧的声音。呻吟声、叫喊声、甚至是下流的声音这里都有。
空气中还有各种气味,很多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沾染上。
李思衡捂住口鼻。扯了下走在前面的林山期,压低声音说:“这就是你说的见世面?见鬼还才不多。”
林山期朝后仰,也低声跟他说:“我这也不是第二次来么。谁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现在我们偷偷溜还来得及吗?”李思衡扯住他的衣服让他别走了。
他能够察觉到有几道不善的目光黏在自己和林山期身上,真有点犯恶心。
林山期刚要同意,有一道声音突如其来的打断了二人的决定。
“你们终于来了,我们上二楼吧。”
“哈哈好啊,班长。”
楚戚!
李思衡脑袋空白了一秒,是世界逻辑出问题了么,怎么能够使他呢?!
李思衡掐着林山期的手臂逼问:“你可没告诉我是高中同学聚会!”
林山期愣了愣神,才反应道:“你又没问我!”
林山期是高三才转到他们学校的,李思衡跟他认识到能说话是在高三下学期。上大学同寝室在交成朋友。
在此之前,李思衡并不知道他的高中经历。李思衡也从没提起过。
现在他进去不就等着被鄙视么,他才不去呢。
刚想转身就走神,良知让他拐着林山期一起走。结果人没拐成,就被拖进了一间大包房。
里面早早坐满了人,他们一进来,就受到所有人的关注。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躲在后面的李思衡,而是跟林山期打起了招呼。
林山期跟每一个人在一起都能像和至交好友在一起一样,简直就是天下无人不知己的真实写照。
你来我往聊来聊去,酒杯肱筹交错,林山期被请了好几杯酒。他也真是心大如牛,这么危险的地方还能痛痛快快地喝,也不怕里面会下迷药,或者待会直接被架晕了走。
李思衡真后悔来,不过他要是不来就只能让一个人林山期。要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这可如何是好。
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李思衡还是能照看就照看一点吧。
酒未喝一点,几个不认识很不熟的同学有几次过来进酒,李思衡不是婉拒,就是偷偷倒掉。多亏了他早年练成神功,不然这一局他也扳不回来。
他们笑语言谈,李思衡只觉得精神紧绷。林山期都喝醉要跳起来唱歌,他在后面拉也拉不住,眼看着跟他隔了好几个人头了,林山期站在房间正中央,李思衡这时不知是跟上去还是不跟上去好。
就猜他头痛得一筹莫展,突然有人聊到他的名字。
“你说那个私生子吗?我没什么印象了。不过,他弟弟到时有意思的。当年让我们欺负他,可没少给过咱好处。”
“那个私生子长的那么平庸,他弟就是漂亮。真搞不懂针对一个废物有什么意思?反击都不会,这是我玩过最无聊的人。”
“听说他弟弟背后还有靠山呢,留这个哥哥在不过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们小声点吧,私生子就在这里。被她听见了,人家多不好意思啊。他现在可是结了婚抱上大腿了。哦,好像是他弟的未婚夫。”
“来了吗?我怎么没看见?还你说真的假的?这么有本事了!”
“就是跟着那个小林总来的。啧啧,这么多年了还是这鬼样子,大腿都不会好好抱。真是个废物。”
“……”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有许多知情的同学参与进去。
明明当事人就在场上,他们笑得漫不经心不怀好意。仿佛这是越嚼越上瘾,结果里面全都是腐烂到臭的苦水。也就只有他们觉得有意思。
李思衡的胃不停翻滚,太恶心了。他没法忍,直接冲了出去,离开了这间房间。
外面的空气也好不了哪里去,混杂在一起的信息素朝他冲过来,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真的一刻也不能多待了!他不管不顾地往楼下冲,一路跌跌撞撞,撞到了好几个人。来不及道歉,他直接冲出会所大门。
外面的空气简直不要太清新,李思衡大口大口的喘气,时不时还要干呕。待他回抬头缓过来时,已然察觉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封闭又充满恶臭的小房间里了。
城市华灯亮起,车水马龙,人流不息。
李思衡的眼神迷离起来,回忆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重现闪烁。不好的、好的,通通铭记于心,此刻如开了闸的水一泻而下。
他想喊救命,但是喊不出口。自己的命运如掌握在某个人的计划书上一样一笔一划写的清清楚楚。他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是谁写的这份计划书。他只知道在他的个体价值完全被压榨完之前,他无处可走无处逃避。
“小衡,你怎么在这?”
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语气中带了一点惊讶。
“裴,裴些?”
不可思议,在他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和最不可能出现的时机,他出现在面前。
一切升起在脑海中的质疑声和谩骂声。
李思衡抬头看向他,他感觉现在身上充满了一股勇气,叫嚣着让他豁出去。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呢?
本就一无所有。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语气有些哽咽,但他还是完整的说出了保存在心底已久的那句话。
“裴些,我喜欢你。”
是的,非常非常喜欢。喜欢到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勇气。不会在逃避了。
李思衡缓缓站起身,因为刚才晕得太难受,起身的时候使不上力,踉跄了一下。是裴些上前扶住了他。
他紧紧地盯着裴些,不敢错过他的任何一个神情。但这个神情过于复杂了,他的眼神过于深沉像深海一样,李思衡发现自己读不懂。
他能感觉他的期待在慢慢泯灭,他就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就算今夜毫无收获,甚至输的一败涂地。
有一件事情他也会去做。该跳出舒适圈了,该唤起麻痹的神经了。
李思衡笑起来,只是笑容有些惨淡:“我走了,你当我没说过吧。”
说完就想推开裴些的怀抱,直接离开。结果没能推得开,反而抱得更紧。
心跳好像又复苏了一样,李思衡的期待一点一点往回流。
裴些的额头抵着李思衡的额头,两人彼此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裴些说:“不能当做没说过,我也喜欢你。”
“我不相信。”
李思衡坏笑。明明滴酒未碰他却觉得这是他人生最醉的时候。他的世界今晚就要崩塌,在崩坏之前,他要确认一件事。
“除非你亲我。”
the sixteen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