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始

    “咔嚓”一声,随着照片定格,我的学生时代就此落下帷幕。

    拍完毕业照以后,大家互相嘻嘻哈哈的吵闹着要去哪里玩去哪里聚餐,我沉默的听着,心里暗暗期待着他们会喊上我,但是大家三五成团,聚在一起,大声快乐的交谈着,朝校外走去,并没有人注意到我。

    “藤间同学,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班长福原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镜,礼貌性的询问。

    “走啦,班长大人!”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几个男生打断,他们推搡着把福原拉走,也并不为自己无礼的行为感到羞愧。

    ——不过也没关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总不会因为这最后的一点小插曲就赶到悲痛。

    收拾好行李,我环顾一下空荡荡的宿舍,并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包括物,包括人。我的舍友和我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平时也只是点头之交。他们三个人关系比较近,而我,通常是被孤立在外的。

    麻木的掏出手机,除了妈妈发来的一条短信:“什么时候回来呢?”其余的,没有任何人关心我的日程行踪。

    好在临行前,我的校友,也是我在大学期间唯一一个朋友,安德森,赶在我上车之前跟我告别,并送上了他当时许诺给我的手工——一只黏土做成的流氓兔,看着那手法虽然拙劣但仍能窥见贱兮兮表情的雕刻,我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安德森说,他的拼凑技术还不是很成熟,等以后他一定要做一副最完美的作品,送给我。

    这个家伙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却相当信守承诺。不禁心里一阵暖意。

    我小心翼翼的捏住那只小兔子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到地上变成烂泥巴,对他笑了笑:“我会一直保存着的。谢谢你,安德森先生。”

    这个时候我假装不在意的从包的单层隔间抽出一副装裱过的画像递给了他,“那个,这是送你的,大一的时候素描写生画的。”

    学校组织一次户外写生活动,我略懂一些美术,便报了名。在对着几十棵毫无区别的树木,我心如死灰,突看到不远处,褐发浓颜的混血面孔,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的美好,非常动人安德森站在树下的情景,十几分钟后,一张有人、有景的速写出炉。

    可惜那个时候我和安德森还不算很熟,一直收藏着,没有机会将这幅画像送给他。

    安德森接过画框,微笑着看着我:“不及我本人美貌的万分之一。”

    我捶了他胸口一拳:“不要脸。”

    公交车到站,我一手提上行李箱,一手冲他挥了挥手:“再见了,有空来找我。”然后坐上了大巴。透过锃亮的玻璃,我看到他依然站在原地,手揣在口袋,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

    虽然嘴上跟安德森约好了再见,但是我心里明白,这种希望非常渺茫。他未来的去处要么是回到他自己的国家,要么继续留在首都深造学业。我跟他的未来或许再无半点交集。

    胡思乱想很久,车身颠来颠去,加上车内空气不流通,我隐隐约约有种恶心感,于是直接闭目养神,没想到竟然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已经是黑黢黢的天空了。大巴车进入驶入末站,车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晃了晃腿脚,抱着行李下了车。

    海对岸就是我生长的小镇子,历经七年,我又重新回到了这里。在读中学和大学期间,爸爸妈妈总是以我回来不方便为由,隔一段日子就来看我一次,每次都带着很多生活用品或者是一些我爱吃的东西。有时是妈妈来,有时是爸爸来,有时候是他们一起来。这颠簸的路程,不知道之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他们是怎么受得了的。

    本来想着在岸边找个人家随便借宿一晚,等第二天再登岛,没想到却接到爸爸的电话,问我现在在哪里他来接我。

    拖着行李箱站在岸边小路上,我看到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影子因为走路不断晃荡,我一下子就确定他是我爸爸,旅途劳顿一下子消散而空,大声朝着他喊道:“爸爸!我在这里!我在这啊!”

    爸爸听到我的声音,向我走过来,笑着道;“我一猜你就是这个时间回来,你妈还叫我早点呢。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一面说,一面接过我的行李箱,扛起我的背包,和我并肩走。月光将我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妈妈呢?”

    “她在家做饭呢,特地做了你爱吃的乌冬面。”

    爸爸和我一路上都在谈论着家长里短,譬如谁谁在我上大一的时候死了,那个谁嫁到外地去了已经和家里很多年不联系了,以前我们家的隔壁的邻居搬走了……诸如此类。

    这些消息有好有坏,最让我难受的是,我小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中岛森子,在我上高二的时候就被家里强迫着嫁了人,听说她的丈夫是个屠夫,脾气非常暴躁狠厉,还是个酒鬼,经常喝的酩酊大醉后家暴森子。

    听着这些,我脑子里突然就想到我们俩还是同桌的时候,有一次妈妈忘了在我的饭盒里备饭,我看着空空如也的食盒,面对着其他小朋友嘲笑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印有小兔子图案连衣裙的女孩子端着自己的饭盒走到我身边坐下,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卷给我,笑眯眯的跟我说:“未都可以和我一起吃呀。”

    我擦干了眼泪,乖乖的咬着她给我的食物。

    至那以后,我时时刻刻粘着她,我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森子的性格非常的温柔,甚至有些懦弱,因为她的家里孩子很多,父母对她少有关注,她的童年几乎在忽视中度过,这也导致她经常被同龄一些顽劣的男孩子欺负。自那以后,我就成为了她的“护花使者”,任何试图伤害欺负他的人我都会冲上去把他们赶跑,后来那些男生看到我一哄而散,背地里叫我“八婆”,但是我很开心,我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森子和我的几乎是形影不离,我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就连去卫生间都要一起。

    当时的我们还是太小了,以为我们俩可以做一生的好朋友。

    第一次离别很快来临,我和森子小学毕业,而森子的家庭无法继续负担那么多的孩子的上学费用,作为家里最不受宠的女孩,她被残忍的终止了学业。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森子的父母。

    我清晰的记得去初中报道的那天,我在她家门口等着她,却迟迟等不来。正当我想去敲门的时候——

    “轰”的一声巨响,森子的身体从窗口摔出来——就像一件物品似的被扔了出来。

    小小的森子蜷缩在地上,血逐渐渗透出来,染红了肮脏的地面。

    我本来要往前迈出的腿不由自主的往后瑟缩。

    我呆愣在那里。

    森子的父亲,站在门后的阴影里,脸色因为愤怒涨红,用我从没听过的脏话骂她;而她的母亲,则是紧挨着他父亲身后,一言不发。

    森子看到了我,垂下了头,她挣扎着想起来,但是她做不到,她的胳膊已经摔断了,或许腿也是。

    因为他父亲不给她上学,森子长这么大第一次顶撞了她的父母。可是换来的不是上学的机会,而是一顿毒打。

    自那之后,我又重新一个人上学、放学,路过她家门口,我总是往那栋灰色的房子里张望,希望能看到森子在干什么。

    后来我因为学业逐渐繁忙,我上下学的时间和森子逐渐不再重合,差不多只有周末两天才会见到她。森子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更加瘦小了。听别人说她每天只是一言不发的干活,不跟任何人交流。

    而随着我离开小岛去读高中,我们经历了第二次离别。这一次分别一下子竟有七年。我在读高中的时候爸妈给我买了手机,可是森子没有,所以我经常写信寄给她,在我高一的时候我们还保持着联系,但是到了第二年她不再给我回信,我陆陆续续的给他写了几十封的信,她没有再联系过我。

    现在看来,是她嫁人的缘故。

    见我神色低落,爸爸便岔开了话题,让我猜测妈妈今晚还做了什么好吃的。我们交谈着坐上了轮渡,再过几十分钟就能到海对岸的家了。

    今晚的月色非常的美,而且还带着柔和的光晕,我站在甲板上,低头看着被螺旋桨搅的一圈圈的水波,心里是从来没有的畅意。

    ——我的同学说的是对的,首都那种大城市并不适合我,从山野间出来的小镇女孩无论多久都融入不了那个圈层。

    如今,我回到我该呆的地方了。

    不禁自嘲的想,也算是一种归宿。

    船逐渐靠近码头,对岸瞭望塔泛着我记忆中的绿光,忽然莫名想到了盖兹比,他望着彼岸的绿光,也是这样的欣喜。

    “到家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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