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算起来三代前也在北地是一省镇守,打下辽郡,直至王守怀老爷子病死,侯爵袭了三代,家中又没有能入仕途的子弟,就没落了。
王家二代拼着老爷子的人情,再奉上半数财帛,与京城襄阳侯家攀亲,前年襄阳侯将侄女嫁给王家嫡脉。
有了京城助力,王家在小小黟县无所忌惮,横行无忌。
娶了襄阳侯家的闺女,耗费的家资无算,总不能让嫁进来的新媳妇过苦日子,愈发在百姓身上收刮。
程明月听说秦大柱等人也提及前县令在任时,王家也出过将老实过日子的农夫,往妓院、赌坊里带的事,在乌烟瘴气的场合行骗,百姓拿不出银两,就威逼利诱,让他们的家人将土地贱卖了。
前县令作为一县父母,左右为难,一边尚存着一丝良心,不忍治下百姓妻离子散,一边又不好得罪在京中背靠大树的王家。
农夫就算事后想起来,是王家指使妓院设局、赌坊使诈,又苦于拿不出证据,没人带头,只好作罢。
王家行事次次顺利,也是因为他们依着惯例,将每任县令喂的饱饱的。
章叔进来再报:“家主,王家五少爷,七少爷到了,等您请见呢?”
环视破败的县衙后宅,在这见王家少爷气势都欠了几分,程父决定去前衙见客。
“爸,您一定不要打开箱子,更不要私下收那两人的钱,免得送把柄。”
程父拍拍胸脯,“乖女儿,你还不知道你爸,这辈子最爱看小说,什么套路不知道啊!”
再小声叮嘱章叔:“您抓紧,去把章主簿、李县丞请来作个见证。”
说罢她又懒洋洋的回椅子上坐下,笑着朝爹爹挥挥手,“爸,早去早回啊!”
外厅两位少爷,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家族看他们年纪到了十七八,该是出门历练的年纪,头一次派他们出门与县令交涉。
出身王家,怎么也算是县城贵族,那有人敢让他们久等,从来都是别人等他们的分。
程琅大步迈出,他热爱历史小说,古代的套路也算是摸的七七八八。
扮猪吃虎,绝对算是穿越主角的特技。
“几位小友,久等了。”声音缓又清晰,带着古代年长上位者的沉稳,“两位小友是本县王家来的贵客吧!身上可有功名。”
王善桓与王善暄不过,家中两混子,成日混吃等死,功名之事自有几位兄长操心。
王善桓至今也才考过童生试,作为家中幼弟的王善暄连童生都没有考过。
谈及科考王善桓向程琅一礼,“学生十五那年过了童生试,幼弟不才没有踏上科举正途。”
程琅连道:“当不起,当不起两位公子的老师,某虽然科举顺利,可官场无情啊!”
程明月门缝里听着,她爸角色扮演的还挺好。
再打了一柱香的太极,章主簿李县丞到了,程琅问到:“我看二位小友,带来的箱子颇沉,要不打开看看。”
王善桓,王善暄对视,家中长辈叮嘱,这次送礼低调才好。
正为难时。
一向长袖善舞的李县丞不说话,反而总是沉默的章主簿开了口。
“能进县衙的东西,有什么是我们三位主官不能看的吗?”
王善桓连道:“没有没有,你们几个把箱子打开吧!”
吩咐带来的家丁把箱子打开。
满当当的铜子,借着烛火,发在令人心摇的光。
程琅摸着装有丝绸的另一箱,抚上滑嫩的布料。
丝鸣轻轻地“嗡”着。
呦,现代一条街旗袍铺子找不出的真桑蚕丝,穿越古代当县令,第一天就有人上赶着送他。
富户给县里大小官员行贿,是惯例,毕竟谁是千里当官只为财的。
但这事摆在明面上说就是罪过。
李县丞是黟县本地,地头蛇,不至于大贪特贪,送上嘴边的肉绝对会咬一口。
章主簿之前素有刚正不阿的名声,给他送贿,三节两寿的礼他也从来不收。
章主簿面有怒色,但程琅还是拱手道:“今日初来贵地上任,家中还没有能给礼物落脚的地方,两位贤侄的礼物,今日我放在县衙。”
“多谢你家大人的好意。本官既然收到了东西,那案子小女跟本官提过,自然会秉公办理。”
程琅笑着,朝王善桓两兄弟使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章主簿实在没有想到,因为在朝中反驳权臣,被连降三品的新县令,竟然是这样一个贪官污吏。
直发出一声,“哼!”
又对二位同僚拱手,“今日我刚到任,实在疲惫不堪,容我日后再与二位同僚叙话。”
程琅大声令喝道:“关箱,封存。”
看着衙役关上箱子,贴上封条。
摆手,目送两位“贤侄”与同僚出门。
程父转身回了后院。
拉开门,女儿与妻子扒着门缝被他一拉,差点扑进了前堂。
三人才开始说话。
“我可不是要当贪官啊,今日先给那两小伙唬住了,明天他们以为胜卷在握,上堂诉讼。”程父卖个关子,又接着说:“我直接拉出三个贴了封条的箱子,两位同僚作人证,看他们明天怎么抵赖。”
程明月高兴的说:“爸,你不错啊,县令身份适应怎么快。”
程母松了一口气,刚穿越来,他们不了解情况,又没有根基,关键时刻他还挺靠谱,“老程不错啊,学以致用了,那点历史小说没有白看啊。”
“下次你看书我绝对不念叨你。”
二人的一番彩虹屁,程父十分受用,“那是,不看看我是谁。”
“老夫是黟县‘包青天’!”
程明月摇了摇头,自己老爸被一夸,就翘着尾巴想上天可一点没有变啊。
三月,春寒料峭,夜里小雨透着风,灰尘、蛛丝清理了,可屋子的大洞还在顶上。
程明月的新身体,养的有十分贵族小姐的娇弱。
寒风在手里打旋,白皙的手指微红,整个人缩进妈妈的怀里冻的发抖。
后衙,一处正房,两处侧厢。
自她记事起,因着程父打呼噜,程母从不和程父一起睡。
在小时候妈妈陪自己睡,再大些到了分床睡的年纪,他们三人就各睡一间。
五个人三间房有些不够。
看女儿冻的像小鸡仔一样发抖。
“老程,我带姑娘去正堂睡啊,你们自己决定睡哪里。”
裹着缩成一团的姑娘,去了正屋。
就剩两间侧厢了。
稍大的一间给了身为县令的程琅。
最后一间只有一张单人小榻。
谢一低下头,他本就是街上的乞儿,蒙夫人小姐不弃才被捡回家,没有和管家秦叔抢屋子的道理。
“大人,奴睡伙房就好,不必劳心。”
程琅想了想小伙身上还伤,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委屈一下他了。
“小伙子,要是晚上伙房太冷,你就烧点柴火取暖。”
程明月跟着妈妈进了主屋,墙还算完整,被子裹着,妈妈抱着,穿越的第一个晚上,一点也不焦虑难熬。
今年是她毕业的第五年,在魔都也就勉强能合租一个大一点的主卧。
窝在妈妈的怀里,有一种妈妈牌的香气,久违了。
程母摸着女儿的头发,还是熟悉的细软发质,轻声说:“月月你说,这一切怎么有点不真实。”
“说穿越就穿越了,还是一家人一起,这系统未免也太善良了。”
“咱们家就你一个,要是系统裹着你就跑了,留我和你爸,都不知道怎么活。”
她妈妈就是这样,不光知识是教授级别的,愁绪与情肠也是教授级别的。
冰凉的手被妈妈抱着,身体回温,爱似乎就慢慢浸湿久离家的心。
“我是独生女,享受了爸爸妈妈所有的精力和关爱。”想起了穿越前已经想好的话,“陪着你们,承欢膝下的责任,从没有一个兄弟姐妹来与我推脱。”
“我又买不起房,再过几年,肯定是回家的啊。”
声音越来越小,没有手机夜晚不睡也不行了。
一滴湿热的泪,滴在程明月的锁骨。
伙房内。
秦叔给他找了一床被子,谢一紧紧地裹着。
父亲走了,一向关爱他的大伯默默不做声,小叔拦着他,不让他给父亲奔丧。又以不孝为由,打断了他的腿,逐他出族,他都记得,但是世间与他而言,再没有关心亲近的人。
从前混账,酒肆赌坊结交的好友,父母双亡后,竟然没有一人愿意拉他一把。
无父、无母、无亲、无族,带着一身的伤,还不知道能活几日。
报了小姐的恩,然后,谢衣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一滴微凉的泪,滚落在柴房的地上。
清晨,秦叔来厨房烧热水,供主家使用。
谢一越睡越发觉背后湿寒,后半夜发起热来,这与他而言是已经习惯了的小病。
扶着灶台起身,弯下腰,给灶台添起了柴火,冷汗一滴滴落下,汇聚成一滩小水洼。
秦叔一摸谢一的额头,热的烫手,顾不上灶台,背着谢一往他昨天住的屋去,盖上被子。
门口有人同传李县丞来见。
程琅听见声音,起床更衣,来的可真够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