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带人去医馆治伤,恰巧就碰见了宋大夫向八位村民,索要一共八百两的药费。”
“您说咱们这小县,什么药可以值八百两药费。”
李县丞看程明月来者不善,又不好得罪在堂上盯着的县令。
假作关心道:“这位就是县令的小姐,好仪表,好风度啊!”看向程琅,“您家的姑娘还没有婚配,女子上堂恐损了名声啊!”
其他人纷纷应和,就连百姓都开始议论起来。
程明月继续上前,一步步逼近李县丞,“您说,哪一条律例规定女子不能上堂为证,许多事情是女子看见了真相,假如不能上堂,那真相是不是永远没有见光的日子了。”
李县丞看县令不发话,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这也是为了小姐您好,毕竟人言可畏。”
程父笑了笑,打圆场,“小女就爱凑个热闹,婚嫁的事就不用各位同僚担心了。”
程明月不看宋施,云淡风轻的站在一旁,等着原告回话。
亲爸在堂上坐着就是好,翻车是一点不可能的。
门外百姓此时回过味来,对呀,什么药钱能值八百两,十户普通人家三十年的花销。
宋施跪正,将药材单子奉上,“上书消耗药材,价值五十两。”一理自己的山羊胡子,“老夫师从旬老,十岁学医,至今也有三十年了,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们今晚,少说每人也要算五十两的辛苦钱吧!”
秦大柱立刻回道:“你照顾了我们不假,但是药铺里那有一行字,写有宋大夫看诊要付五十两辛苦费。”
同行七人帮趁道:“就是,结账前我们那里知道要付五十两诊费。”
“诊费是本县习俗,你一个乡下人不懂就罢了,还敢在公堂上不依不饶。求大人们为民做主啊。”八人声音虽大,可王家自认昨天的打点已经到位了,宋施信心满满的望向堂上诸公,当官的一发话,这群村民一定不敢再叫嚷。
刑名师爷站起身,令县衙取刑杖。
刑杖是上好红木制的,每次动完刑都会洗净,但还是散发着血腥气,斑驳的红色不知道上面粘有多少百姓鲜血。
程明月转头看着秦大柱,用眼神向百姓方向示意。
秦大柱一转跪的方向,面朝围观的父老乡亲,“县里的规矩,我们长在乡里,确实不懂。”八尺男儿满眼热泪,朝乡亲们叩首,“求求大家看看,天底下哪里有,强买强卖的规矩,我们受伤后是王家小厮送我们看医,宋大夫又说低价就能看好,没承想,想要迈出医馆他竟然向我们要一百二十两银子,就算把我们几家田产全部变卖,家里每个人都为奴为婢也不够啊!”
“他说用了多少药材,需要多少诊费,事先一句也没有和我们商量,天杀的。”
“大家说说,这真的是镇上的规矩吗?”
百姓们群声鼎沸,衙役喊了几遍肃静都压不住。
强买强卖的道理,走到哪,都说不通。
宋施义正言辞,说是镇上的规矩,污蔑镇上的名声,简直是心黑可耻。
宋施暗道不好,王家答应分润三分好处给他,好处没有到手。
秦大柱一鼓动百姓,求大家评理,以后在父老乡亲的眼中,他宋施的医馆成了虎狼窝,名声臭了,谁还来他的医馆看病。
程琅看民众隐隐有骚动冲门的迹象,喝道:“肃静!”
“本官初来乍到,朝廷有律法在一定会秉公办理。”
百姓又敬又畏,看着目露凶光的衙差,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这次来的县令看起来是个好人。
“本官做主,宋施既然没有提前说清诊费,病人都不知道,这笔费用一笔勾销,不必再议。”
发觉情况不对,围观不动的王家小厮,一人偷偷的从侧门溜走
程明月上前一步,“我看宋大夫呈上的证据里,有药材价格明细与用量。”看了一眼宋施越来越白的脸,接着道:“今天我统计了三家药材铺的价格,算上用量,不就知道了药,应该值多少钱。”
秦大柱立刻应道:“宋大夫悬壶济世,药费我们不会不给,但是我们要个公道价。”
价格单子递给了章主簿,章主簿精于算学,一炷香的功夫,双手把结果递给县令。
程琅粗粗对照了一下价格,同种药材,如黄芪,价格差了十倍有余。
把单子扔给堂下跪着的宋施,“你看看,可有冤枉你的地方。”
宋施原本跪的笔直,仿佛身有鹤骨,一张轻飘飘的单子砸落,脊柱仿佛被抽走了一般,直斜坐在地上。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名声臭了,医馆生意做到头了,黟县混不下去,年近半百还要去他乡讨生活。
“你五两的药费,要求病人付二十倍,按律,应该…………”
穿越第二天,这么专业的知识程父也不知道啊!
李县丞在一旁四处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程明月指了指他,程父立马反应过来,“李县丞你是老刑名了,你来说应该判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李县丞,凭借过硬的专业知识,脱口而出:“应该判退还赃款,再打刑杖三十。”
不对,他收了王家的钱怎么能不判刁民,判宋施呢?
被王家知道了他还怎么在黟县混。
“但……”
“确实这桩案子还没有结束呢!”程明月立即开口,不肯让这桩案子草草结束。
“大柱,把你们的画像给诸位大人看看。”
秦大柱拿着三章画纸,递给章主簿。
“那天上山砍柴,是因为王家放出风声愿意用双倍价格收购柴禾,我们在山上遇见土匪,可是土匪群里有一人我看的分明,就是王家外院小厮。另外两人躲躲藏藏,明显也和土匪不是一伙。下了山,我们八人就被宋施那厮哄取了他的医馆,以看诊为名,行敲诈之实。”
“这三张画像就是三人的样貌特征,求大人们为草民做主啊!”
宋施气到发抖,大喝道:“一派胡言,世间相似之人凡多,你们可有证据一定是王家小厮。”
李县丞急忙翻阅画像,看到其中两人只有部分特征,甚至只有半张脸,“你们画技潦草,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栽赃王家!去年王家才为县里铺路架桥,是城里有名的大善人家,不容你们信口污蔑。”
顾不上维持体面,王家是他背后唯一的靠山,王家倒了他以后在官场也不用混了。
指着秦大柱几人,大吼道:“来人快来人,将珍惜刁民堵住嘴,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
程琅现下也明白了,一切都是王家的连环套,想要谋财害命的主谋是王家,拉下李县丞的手,“李兄案子既然有疑点,咱们都在堂上,百姓们在外面看着呢,就应该还事情一个清白。”
“去王家找画上的小厮,带上堂作证。”
话还没有说,百姓自发让出了一条路。
一位青年公子从四人抬的奢华软轿上下来,身形高挑,头戴纱冠,身着天青银丝道袍,凤目高额,百姓纷纷退让,款款从人群中行至正堂。
瞪了李县丞一眼。
他刚回家,伯父见他一向老成持重,派他来处理此事。
路上他听了案子的最新进展,新县令不给他们王家面子,当众判案,姑父宋施捞不出来,好歹保全王家自身。
对着堂上的程父拱手,“在下在王家行二名善辅,刚从府学归家,特来瞻仰大人威仪。”
谢一躲在门后,看见了王善辅的脸,抖了一下。
程明月心道,这人不简单,府学归家,他至少是秀才,年纪轻轻,在王家地位和昨天那两一脸稚嫩,不经世事的,可不一样。
好戏要开始唱了。
“学生听闻这起案件本来是,宋大夫状告刁民不交药费。”
“如今案件的原委也查清了,是宋施见钱眼开,欺诈百姓,案子查到这也不错。”缓步绕到了程琅身侧,紧紧盯着如同窥视着一只猎物,“大人昨日刚上任,江南官场上的许多事不懂也是正常的,大人既然收了王家的银两还请,得饶人处且饶人,点到即止。”
宋施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王家不保他,明明是王家筹谋的,凭什么所有的干系都要他担着。
表情再也不复平时一派云淡风轻,得道高人的样子,癫狂地,不管不顾的跪着地上,指着王二公子。
“大人,八百里药钱,数额在秦大柱八人还没有到医馆,王家就与我说好了,他们布局辛苦要七成,小人不过分得三成啊,大人,大人不能放过王家。”
程琅看着姑娘点头,深知火候到了,对着衙役吩咐:“开箱,将昨天的箱子抬到前面去给百姓看看。”
程明月也走到县衙门前。
箱子打开,黄白之物虽然是世间俗物,三只可以卧进成人男子的大箱子,里面装着漫漫的铜子,丝绸,古玩字画,引的现场围着的百姓越来越多,寻常人家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银子,摆在面前,晃得百姓们心摇。
“大家请看,里面的丝薄钱财,都是王家昨日送来贿赂我父的,送的就贴了封条,摆在县衙里。”
“箱子里的东西,少说价值五百两,节俭些用,是十户人家的十年嚼用,王家会这么大方,今年他们经常在酒楼,赌坊做局害人,这些钱都是百姓血汗。”
“我父亲分文不取,誓为民做主。”
见程琅公然将箱子示众,王善辅面色一变,新来的县令程琅,当真如传闻里,一点都不给世家权贵面子。
他们王家给一个小小七品县令面子,给人家送礼,他竟然大庭广众拒收,简直是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