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皑还是看着窗外的水浪，现在已经看到光圈之外的，更远的海水了。
就好像曾经的每一句玩笑话一样，方皑没有任何负担，没有任何忐忑与心动地回答任朱：
“那就真的喜欢我吧，反正我又……”
任朱知道方皑的这个句式，他的招牌句式，说出这种句式的时候就说明方皑心不在焉，只是随便说点什么。
将还在看海的方皑拉到身前，两个人凑得极近，窗外的海水好像缺少了方皑这个屏风，怒潮地汹涌声在此刻布满车厢内每一处。
“我说，我喜欢方皑你……”
话到后面，任朱的声调飘忽不定，找不到声音。任朱只是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方皑自然地理解为这是一个心虚的恶作剧。即使他知道任朱不会玩这种恶作剧。
方皑在四处看，还上手摸完座位旁边的各个角落，正想爬到后座那边，任朱拉住了他。
任朱：“你在找什么？”
方皑脸上好像不开心，但还未到生气的地步：“我在找摄像头，或者看看大家是不是藏在哪个缝隙里，干嘛还玩这种拿我当主角的真心话大冒险。”
任朱之前总以为，方皑是一个最不会情绪用事的人，所以他才有资格和能力用最理智的心来与公司的所有人沟通。包括顶头上司。
但是此时此刻的方皑就像不开心的孩子一样，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还要强硬说出。
当然方皑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事实怎么样，心情怎么样，他永远不说最真心的词句。
任朱没有不喜欢这样的方皑，他喜欢发现方皑不同的一面，不被别人注意的，发现的，只有任朱自己知道的。
车又发动起来，任朱没有止步，而是不断向方皑诉说着自己的心。
方皑不管听到什么都是不承认有这种事情，更否认这是任朱的表白。
任朱知道，方皑都听进去了。
虽然两个人聊得不能说非常合拍，但是任朱成功说出口自己对方皑的感情，方皑也确实接收到了。
送进电梯，送到家门口，听着方皑反锁了门，任朱才开车走。
方皑一回到家，用家务活洗漱的功夫打算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不论做什么，脑袋里都会很快浮现任朱的脸……然后是他今晚说的那些话。
任朱他很好，人很好，性格很好，当上司很好，但是……我不好，所以这肯定是一个恶作剧……
但是我知道，不会有人拿这种恶作剧开玩笑，因为同事们不会这样做，任朱他也不会参与……
可是如果不是一个玩笑，那任朱就真的喜欢我……可是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任朱他说我对他很好，可是我觉得这只是正常的工作……
任朱他说我对他很耐心，可是我觉得我对所有人都很有耐心……
任朱他说我笑起来很好看，可是我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笑容……
任朱任朱任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在方皑无限不明白中，小晴打了个电话给方皑。
方皑打开门，先把小晴拉近温暖的屋子里。
“怎么了，要我赶紧开门？”
小晴坐到沙发上抱着几个抱枕说：“今晚喝酒的时候，我钥匙被朋友不小心带回家了。”
方皑给小晴倒了一杯热水，罕见地没有对这个事回应。
看着方皑若有所思的模样，小晴也是好奇：“你怎么啦？想什么事情这么出神？”
方皑欲言又止地反复来回好几遍，看得小晴是为他着急。
终于方皑开口了：“有个人对我表白了……”
小晴对这个事情并不意外，方皑人长得乖巧可人，人见人爱，性格又好，要不是方皑性取向是男生，她早就下手这块好肉了。
小晴顺着问方皑：“公司里的？”
方皑把头低得老深了，他觉得这个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这个人是老板啊……
“是公司里的，你不要追问是谁啦……”
小晴倒也没太在乎是谁，她只是还没想到方皑在这烦恼什么。
小晴躺在沙发上，数着对面的矮书柜的书，书柜上什么也没有放，连boss的办公室都不如。
她数完后继续问：“那你郁闷什么呢？对方是个很难缠的男人？”
方皑觉得这都不需要思考对应太久，任朱的喜欢就是很难缠的，不论他们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还是任朱那……非常真挚的韧劲。
他点头，小晴赶紧坐起来问，她觉得方皑都觉得难缠的，那肯定说明这是一个方皑不知道这么办的人。
“那他人怎么样？”
“很好，我觉得平时来看……他对大家都很好。”
“那他对你怎么样？”
像是被问到一个没思考过的角度，方皑在细细回忆着说：
“力气很大，会主动帮我拎重物，即使那些我东西我提着也行。”出差去考察时，一些扫描的仪器其实本来是应该他这个员工拿的，但是任朱分担了很多。
“脾气很好，被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逗着玩，也不会对我生气使脸色。”不论私下还是工作时，任朱问到一些话我经常不认真对待还开着玩笑，但是任朱不会用老板的身份压迫我，就好像他愿意这样，虽然他是上级，但不用这个身份来区别我们。
“也很关心我……”
小晴突然插了一句：“他怎么关心你的？”
方皑说到这里，脸也红温起来，好像衣服是寒冬，而身体是冒着暖气的屋子。
“就是他会说一些很暖心的话，还会做一些很暖心的事情。”考察的时候看冷得手通红，送了我一双手套，从送的手套到围巾，考察时登山的鞋子还有外套……
好多衣服，方皑不自在地看了眼半开的卧室门里，装着这些衣物的柜子。
从前没有细想，可是一旦仔细想起来，冬天里这些保暖的衣服，好像真的保留住了当时的温暖。
小晴看着方皑这个扭捏转变到害羞的状态，还是又问回一开始的问题：
“那你一开始心不在焉地像是为这件事苦恼一样做什么？”
好像被戳破的美梦，方皑又回想起为什么了。
“我觉得……”
止言又欲的方皑看着小晴……小晴凑近地更好奇一点这个终极答案……
“就是我觉得……”
小晴已经不能再凑近了，再凑近就掉下沙发了。
“就是我觉得自己……”
小晴忍不住了，接了一个可能性：“不喜欢他？”
“我！”方皑瞬间说出一个我字，想要接下去那个下意识的不喜欢他，但是话到嘴边又无法诚实说出。
方皑叹出深深的一口气，就像撑起这个年轻人所有意气风发都凝聚成自卑的水潭压迫他的脊椎。
“我喜欢的，但是我不觉得双向的喜欢就可以有美好的未来，我们两个可能因为……”
小晴跳下沙发，狠狠地拍了方皑弯曲的脊背，高声亮气地对方皑说：
“什么可能因为？可能因为什么？你又不是为了结婚才要谈恋爱的，就算是一辈子的婚姻也是可以离的！你要知道，这样的双向爱恋是非常难得的，他人很好，你也不讨厌他，你要为了回应他的感情去尝试！而他也觉得你很好，你也喜欢他，那你就更要为了回应自己的感情去尝试和他谈恋爱！方皑，这不是为了什么恋爱法则，你是为了你们的感情去做出遵循内心的回应，不要辜负他对你的欣赏，更不要辜负你自己的心……”
方皑明白，他一直都明白，什么身份上的，家庭上的，两个不同的这些都是借口，一个胆小的借口，一个方皑内心中自卑胆小的坚持。
小晴说完一口气喝完温热的水，走出阳台进自己屋子里了。
是的，这两间屋子的阳台是相连着的，方皑这段时间对小晴弄丢钥匙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经常会因为另一个事情而奇怪，方皑通过阳台走进小晴屋子问：
“这次你朋友的钥匙不会还在你包里吧？”
小晴翻了一下包，然后拿出一串方皑之前没见过的。
“没有在，这次是另一个朋友的钥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