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已经不记得那天接下来是怎么度过的。
直到第二天,回到父母家,他的神色还有些恍惚。
老妈赶紧给他戴上了手串。
“事事都是天注定的。”老妈开导他,虽然问不出具体的症结,但这么说总没错的。
这一晚,S就留在了父母家。
他躺在自己曾经的小屋里,脑海里闪现过儿时无忧无虑的吉光片羽。
然而想到更多的,还是田姑娘,想起她总是包裹严实却又动作伶俐的身影,想起她轻柔的嗓音,总是说了一会儿话就有点儿喑哑,朦朦胧胧的。
S也弄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是悔悟吗,还是难过?
似乎和田姑娘经历的种种,都有了新的含义。
比如,当两人第一次拉近距离时,在车子的前后座之间分享的秘密。
比如,当听领导说出变装女王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
比如,当自己把化妆当成儿戏的时候,田姑娘表露的忧虑。
甚至是那天小宝宝的一声“爸爸”,也乱入到了S混沌的睡梦之中。
一夜就这样过去。
转天到了公司,S跟领导说,以后就不来了。
领导大概看出些什么,但什么也没说破,还安排了一顿散伙饭。
餐桌上,热气氤氲,短暂相处过的同事们一一借酒话别。
有同事感慨,一下子就少了两个同事啊,田姑娘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呢?
分别时,小妹妹拿出一样礼物,送给了S。
S看看礼物,说:“你早就知道的,是吗?”
小妹妹没明白,还以为S喝多了。
S说:“我指田姑娘的事。”
小妹妹有些困惑:“你是说她离职吗?还是说,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能有什么?S自嘲的笑了。
小妹妹终于是懂了,难得扭捏的说:“你别忘了我是女生啊,当然能察觉到啦。领导他们也清楚的。再说了,难道不明显吗?”
是啊,S说:“就我眼瞎。”
小妹妹安慰他:“田姐姐是太过温柔啦,比我都温柔。”
S问:“那她的男朋友——”
小妹妹抢着说:“他当然是gay啊!我们女生都清楚的,不然怎么敢跟他开玩笑,你以为我们那么随便啊?”
S想起那天KTV里的情景,愈发觉得自己蠢得没边了。
究竟,是什么迷住了自己的双眼呢?
这让曾经自诩眼光独到的S,愈发困惑。
他也着实的消沉了几天。
期间,并没有听说田姑娘和男朋友发生什么风波。
大概是,巧言令色的男朋友终究还是糊弄住了田姑娘吧。
S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是因为一段感情没有破裂而少些罪过,还是终究无奈而心存不甘呢?
直到这一天,S突然接到了男朋友的电话。
电话里,男朋友怒不可遏的声音,让S的精神为之一振。
发生了什么?S期待着,听了一会儿才明白。
原来自那天过后,田姑娘并没有大吵大闹,男朋友也以为自己是把人稳住了。随后因为东南亚公司出了紧急的状况,男朋友就飞过去处理,哪知没落地多久,再跟田姑娘联系时,竟然联系不上了。
男朋友想要立即飞回来。
但田姑娘不准,说她还在家里,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如果男朋友飞回来,她就搬出去。
至于田姑娘冷静过后究竟要做什么,男朋友慌了神,想问已经得不到回应。
身在外地,根本使不上力,焦急的他认定是S在从中作梗,否则田姑娘原本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于是一时冲动的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
S听着男朋友发泄了一会儿。
放下电话,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鼓起勇气给田姑娘打电话,不通。
连发了几条信息,要田姑娘无论如何来酒吧见一面,总算得到了回应。
说到这里,S的故事就停止了。
酒吧里,古董挂钟发出声响,到了午夜。
灯光变暗,酒保换上了舒缓的音乐。
S放下酒杯,看着我说:“你的样子变了好多。”
是啊,自从那天下定决心剪去了长发,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想把头发再剪短一点。
只不过,自己一旦剪坏,又要去理发店补救,我已经不想再进入那家理发店了。
S醉醺醺的,说梦话一样:“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我勉强笑了笑:“其实本来,我们也没那么熟的。”
他听了,立刻就像很受伤的样子,也可能是喝过头了。
我站起身,头有点儿晕。
他也跟着站起来,为自己的故事做总结:“我刚讲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很担心你受伤,也不想你误会我和你的男朋友,我从来心中想的都是你,真的。”
我没有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只是低头穿上了大衣。
“那个——”他忽然又开口,表情像是在忍耐。
我不知道他在忍耐什么,我自己的生活已经摇摇欲坠了,难不成这时还要我反过来安慰他吗?
他好像经过了一番很大的心里斗争,才终于说出口:“我能吻一下你吗?”
什么?
我瞬间没反应过来,随即看到他一脸隐忍的表情,不由就生出怒火。
终究是无法假装平和,我想我是用这辈子最冷嘲热讽的语气说出口的:“我对直男没兴趣!”
然后,在旁边人的哄笑声中,低着头走了。
丢下这样一句气话。
爽快的感觉,只有一刹那。
其实在那群酒吧客人的哄笑声还没散去时,就已经消失了。
我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无法不去回想S所讲的故事。
他的故事里,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也许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是机缘巧合。
我实在想不通的,是那个吻。
他们两个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当时推开门撞见的那一幕,实在是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还有,那天从公司出来时,男朋友为什么突然说想念我的短发呢?
这些疑惑,我自然想问问男朋友。
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会斩钉截铁的说一切都是玩笑。
他就是那样的人,愿意为皆大欢喜掩饰一切,乐观得有点儿可笑。
随后的几天,男朋友依旧自顾自的发消息过来。
一会儿说公司的事情进展顺利,一会儿问我新房的装修布置,一会儿又自说自话的把房子布置好了。
“你喜欢红色,还是彩虹色?”他又发消息过来,竟然开始张罗婚礼了。
我没有回复他。
我想,他大概在朋友圈里也发了一样的事情,甚至还在接受大家的祝福。
他又献宝似的发过来一张机票,说为我订好了航班,一定要去和他跨年。
他还录了一段视频:“这些年,我们都是一起跨年的。今年,我们要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迎接春天。以后,再也不会有寒冬了。”
视频里,他一本正经得可笑。
我不禁想起大学时,我自卑到不愿开口说话,他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告诉你,娘娘腔也是一种性别,你的存在是经过老天认可的。”
后来,我融入社会时感到迷茫,他又鼓励我去尝试任何想要尝试的角色。
他乐观的像个傻子一样说:“你只管做你自己,把别人当成傻子就好了。”
是的,我终究是对他恨不起来的。
当坐在机舱里,想起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会笑。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竟然是S,我没有接听。
空姐微笑着过来提醒。
广播里说:“飞机就要起飞了,本次航班的目的地是——长白山。”
关机的前一秒,收到一条新消息,但我没有点开。
飞机开始滑行了。身边的乘客在谈论长白山的天气。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家乡空气的冷冽。
我要飞回我长大的地方,看一看漫天的风雪,再决定是否和寒冬告别。
(全文完)
张迷经
2025年4月19日
酒后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