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在杜成权衡利弊的时候，王家父子已经想通了高廉穷图后出现的那把匕首是什么，用利益换利益，投资部的权力换杜安梁的善意。

    还有那个江辉跟嘉瑞，怕也是卢兴伟安排好的，要不怎么就能这么巧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正正好现在出现。

    王荣和还在无能狂怒，拍着桌子嚷着，“我不同意，绝对不行。”

    而人老成精的王昌福已经明白了这一局自己输了，杜成就是个兵痞子，脾气人尽皆知，倔得出奇，又软硬不吃，而杜安梁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别看外表比兵痞子爹要斯文，斯文得也有限，都是同出一脉的又臭又硬。

    杜家一定会接下投资部，而只要投资部易权，老黄被降职，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毕竟给公司带来损失确实有过，但拉来了嘉瑞这么个金鸡蛋也有功，功过相抵，老黄还能安稳在投资部养老，正好还能做个耳报神，杜安梁看在卢兴伟的面子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高明啊，会议室三只老狐狸心里发出感叹，而对卢兴伟更了解的卢大伯更是觉得一阵绝望，卢兴伟有了高廉，往后数十年，大房都要仰二房鼻息，这让优越了一辈子的卢大伯情何以堪。

    杜成也在心里感慨破局的人把各方的心思都算到了，恐怕他不是没有其它的办法来解决此事，只是他选择了维持平衡，维持卢氏内部的权力结构，延缓它的崩解，这样卢兴伟才能继续游离于卢氏之外，不用现在就入局。

    想到这里，杜成望向自己儿子，却在杜安梁的眼底发现一簇蓬勃燃烧的火焰，旺盛的让他心颤。他怔愣片刻，突然释然，儿子早就长大了，也就放手让他闯了。他确实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前怕狼后怕虎，把儿子拘在身边，委屈他了，也是该到儿子顶门立户的时候了。

    杜家父子不反对，王昌福心灰意冷，早就在想接下来要如何应对卢老三接下来的打击上，也没心思在这件事上多作纠缠，即便还有个王荣和在叫嚣不满，投资部易主这事就这么当场定了下来。

    不知怎的，卢大伯脸色也没比王昌福好多少，他意兴阑珊地问在座诸人，“还有其它事么？没什么事就散会。”

    杜安梁却冒了出来，“关于刚才嘉瑞的投资，既然我现在是投资部的总监，”

    他话还没说完，卢大伯直接打断了他，“投资部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公司只要看到业绩，至于过程如何是你们这些主管的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嘉瑞的投资肯定会盈利，而一家父子反对也是存着其它的目的，如今釜底的薪已经被抽出来了，上面煮着什么，熟不熟，谁会在意，也就只有杜安梁这个热血犹存的毛头小伙子还在惦记着。

    杜安梁一怔，他猛地明白过来了，这张会议桌在座的每一个人其实都知道投资嘉瑞是利于公司的，但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也可以无视这件事会给卢氏带来怎样长远的发展，即便是卢大伯这个卢氏的主人也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意有些难平，没有再说话，但心里开始偏向卢兴伟。这位卢氏太子爷亲自从投资部如海一般的项目里挖出来了嘉瑞，并把他送到了董事会面前，至少，他还是重视卢氏的将来的。

    好吧，虽然脑补有点多，但高廉的目的还是达成了，可喜可贺。

    卢飞是卢兴伟在公司唯一摆在明面上的代言人，所以今天的董事会会议也有他一席之地，高廉专门叮嘱他列席参加，专司记录，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记录在册。

    而卢兴伟也通过卢飞了解了本次会议的所有经过，高廉没有陪着他一起看，他建议卢兴伟先看后想，如果不明白他再来解答。

    而看完记录后，卢兴伟明白了高廉的用意，年糕是在给他那些叔伯长辈们留面子，堂堂卢氏管理层，为了争权夺利，可以毫不在乎是否会对公司有所伤害，简直是卢氏的蛀虫，难怪卢氏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

    相比从高廉口中听来的荣景那一帮子人，卢氏这些大人物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面目可憎了。

    卢兴伟对着会议记录看了很久，想了很久，心情非常不美妙，坏到单女王看到他表情的那一瞬间转身就走，生怕遭池鱼之殃。

    卢兴伟尽情低落了好几天，他不明白前些年英明神武的大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凭他大伯商海浮沉一生的经验，他不信大伯看不出来危机，可大伯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明明是他口口声声说的一世心血。倒是他爹，还是一如既往的发挥稳定，稳定得不在主线上，眼睛就盯着自个儿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卢兴伟这种坏心情持续了三天，三天后高廉舍不得了，他在床上抱着卢兴伟的头，直白地告诉他，“年龄越长，拥有的越多，就会越患得患失，再说了，美人迟暮，英雄易老，世上有几人能平心静气面对这一关的，越老越固执说得就是这个，变则生险，过去有经验的才更稳妥。”

    “我就不会。”卢兴伟的脸埋在高廉胸前，含含糊糊反驳。

    高廉讥笑，“拉倒吧，等你老了，肯定比你爹更固执，也不看看你从小有多犟。”

    他接着说，“再说大伯那里还有个心结，自己一手打下来的江山，继承人却不是自己的血，是弟弟的，而这个弟弟还从小对自己嫉妒有加。荣耀半生，老了老了却要看弟弟一家的脸色，呵，正常人都受不了。”

    这是卢家最大的问题所在，卢兴伟不是不懂，但他本来以为以大伯之能，至少能保持公私分明，不会把这种情绪带到工作里。显然他错了。

    卢兴伟没回答，高廉也不介意，“你爹呢，又是个不会做戏的，旧年执礼甚恭，一朝上位，趾高气扬，这矛盾化成了结，完犊子呗。”

    卢兴伟闷闷地声音散开，“那怎么办？我爹那个样子都几十年了，现在让他对大伯恭敬有加，没可能的。”

    “那就要看你啊，秉持公心方为正道，你只要不存坏心思，谁能打倒你。这世上大多数人还是想好的，少有宁愿搭上自己也要让别人不好过的人，趋利避害才是人之常情。”

    “公心？”

    “工作就是工作，在商言商，既然做了一群人的头，那就带着这群人向前奔，中间可以争吵，可以斗争，但不要忘了初心，是要往前冲的。”

    高廉的意见极合卢兴伟的性情，他也是料定了才给出建议的。不过就本心而论，高廉也不太喜欢卢大伯，男人既然下了决定，哪怕刀山火海也不改初衷，只不过是继承人非自己所喜，就连亲自说出口的话都不认了，也忒玻璃心了。

    投资部的这场故事就此了结，老黄被下调两级，现在在投资部里分管财务往来，主要跟财务部、各投资受体对接资金往来，而业务这块完全让出来了。不过呢，他年纪大了，跑业务确实也有点吃不消，退居二线对身体也好。

    而杜安梁接手投资部后雷厉风行，对投资部的管理全盘进行了优化，更项规章制定更加正式公开，再不会出现嘉瑞那样的糊涂事了。

    嘉瑞是这件事里收益最大的那方，高廉把江辉跟他死党引到杜安梁面前后，杜安梁跟他死党极为投缘，前后给他们投资了不少钱，当然是在合规全面的正式评估之后。而这些资金迅速帮助嘉瑞打开了局面，使得江辉的公司发展到了另一个新台阶。

    大家都皆大欢喜，唯一受伤的只有王松。

    王松撺掇着王家父子做了这个局，原想着捡到个现成的便宜，说不定还能连带着弄得卢家两兄弟灰头土脸，报一报当年大仇。

    然而高廉横插一杠子，巧手一挪，整件事朝着完全不同赛道奔腾而去，结果大相径庭，王松的目的落空了，而升职的希望也落空了。

    甚至王家父子在这件事里投鸡不成蚀把米，因为那个有陷阱合同被人握住了把柄，一直在遭人勒索。王家父子也怀恨在心，把这事归罪于王松，宁愿搭上人情，也要给王松一点教训。

    高廉对王松的结局不以为意，但卢飞却非常感兴趣，特意去查了，最后当作笑话讲给了卢兴伟听，这个王松不仅丢了工作，好像还被人打了一顿，派出所的警情通报报出来了，据说打人的人是王家父子找的，还据说王家父子被罚了好大一笔钱，王荣和还被派出所关了一夜。

    卢兴伟跟高廉一样，对王松的结局听听就算。最近他一直在思考，经过这件事，他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无视卢氏的存在，毕竟是大伯与父亲半生心血，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不易，如果是因为他不闻不问，最后落得昙花一现，卢家祖宗的坟头都不会安宁的，他的良心也过不去。

    但他有能力驾驭卢氏这艘大船么？他不知道，卢氏不像锋锐，是一家年轻公司，还很蓬勃有朝气，卢氏的存在已经有几十年了，它上了年纪，该有的毛病都会有，而在这些毛病的桎梏下，他还能稳稳地驾着这艘大船驶向明天？

    卢兴伟不确定，但他不能放弃。

    比较能安慰他的是，年糕在他身边，哪怕最后他失败了，也没关系，年糕会跟他一起面对。

    有趣的是，卢爸爸并没看懂高廉在玩什么，还是卫耀华更加精明，他全方位复盘了高廉的行动，然后敏锐地察觉到这小子把投资部安排给杜安梁似乎也没安什么好心。

    卫耀华不能确定高廉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前前后后想了半拉个月，找不出什么毛病，直觉却在尖叫这中间一定有问题，可到底什么问题？

    他找上卢爸爸，把他分析的东西前后一说，卢爸爸像是熟，直接就开了骂，“好你个小兔崽子，这是想夺权啊。”

    夺权，一语惊醒梦中人，卫耀华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一直以来卢兴伟是卢氏唯一继承人的观战根深蒂固，他从没这个印象卢兴伟想从父辈手里拉过权力也是要斗的，但高廉比他更了解本性，一群半辈子大权在握的老男人，一句话就想让他们交出手中的权力让给年轻人，怎么可能。

    而杜安梁就是高廉为卢兴伟埋下的伏笔，插下的钉子。

    卫耀华恍然大悟，然后他终于明了为何卢董那么沮丧愤怒痛恨。想到那天董事会后传来的消息，卢董砸了整间办公室，卫耀华深感同情，瞧瞧，这一支箭都射了多少雕了，有这样的后辈，还是侄媳妇，卢董砸死东西才正常，不砸东西都是他大度。可惜咱们那个卢董，可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啦。

    两小想争权，卢爸爸气极而笑，心情却极好，“这小兔崽子，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我就说那天怎么这么容易，以前哪次不是吵得震天响。”

    他一锤定音，“罢了，兔崽子想夺权，就让他们放马过来，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从我们这帮老家伙手上拿走卢氏。”

    卫耀华看着卢爸爸的反应，起初是有些不解的，后来才想起前些年卢爸爸的烦躁，儿子对卢氏完全不感兴趣，时间长了会不会真的不想接手。

    而现在，高廉这一手安排，至少可以安了他们这帮老家伙的心，卢兴伟还是在乎卢氏的，而将来他也不会放弃卢氏。

    这就够了，风里来雨里去半辈子，心血所寄，他们这帮人对卢氏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不正经的说，卢氏甚至比他们自己的孩子都更重要。卢氏在他们手上辉煌，如果最后又要在他们手上没落，这个结果没一个人想看到。

    想到这里，卫耀化终于释然，多教教卢飞也好，至少教会了卢飞，能多帮帮卢兴伟，而卢兴伟稳了，卢氏才会更好。

    卢氏好就够了，对他们这群半身入土的老家伙们，还期盼什么呢。

    想必老黄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才心甘情愿给杜安梁当副手吧。杜安梁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能力上是不如卢兴伟，胜在人品可信，靠得住。调教好了，独挡一面还是行的。

    卫耀华脑子里转悠着怎么磨练杜安梁，一心二用，陪着卢爸爸处理起公司事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