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卢家比高家更热闹,车队刚到达卢家大门外,礼花已经放了三回了,炮声震天。
今天全庄都笼罩在礼炮密集不停的响声下,无形地昭告着全世界,卢兴伟要和高廉结婚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卢家正堂早已做好准备,正堂人很少,除了卢家至亲,就只有舅爷爷一家,和本家两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都是稳妥的人。
时间分秒不差,当卢兴伟领着高廉出现在堂屋门外时,正好是十二点十分,还有八分钟就是吉时。
新人到来,正堂众人偏首望去,好一对玉人,珠联璧合。
一霸气一温文,身着金色喜服,同色同裳,唯有礼服花纹稍有不同,一为红龙,一为赤凤,龙游于空,凤翱于天,呈祥成双。
两人都很高,广袖曳于身后,更显风流,而玉制腰带勾勒出不同气度,卢兴伟的魁伟胸膛,高廉的劲瘦腰身,或轩昂,或雅致。
就在众人默默赞叹两位新人好样貌时,吉时已至。
卢爸爸与卢妈妈早就端坐上首,等着两人趁前下拜。而四叔的小儿子和姑姑的大儿子则充当花僮,捧着婚书信物跟在两人身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对拜。
三拜之后,二人结契,人神皆允,天地为证。
拜过三次之后,两人站起来,小花僮们上前,递上婚书。
婚书由堂上德高望重老者颂于众人: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春华灼灼,兴室兴家;卜他年吉庆隆隆,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特立此为证,以敬天地。”
老人颂完婚书后,交予二人亲笔签契。
卢兴伟却挥开红墨,咬开指尖,以血印痕,惹得众人惊呼。
而高廉怔愣片刻,笑了,毫不犹豫跟着卢兴伟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印下纹痕。
血约既定,姻缘缔结,至此婚成。
虽然两人以血为墨有点出乎意料,但总的来说,整个结契的过程非常顺利,就是秦妈妈有些小怨言,大喜的日子见了血,不吉利,但卢兴伟的眼神狂乱,透着志在必得的癫狂,她也不想再刺激儿子,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十二点半,三处宴席准时开席。今天来道贺的人实在太多,为了不失礼让人笑话,秦妈妈提前拜托几位卢姓亲友帮着招呼客人。
而本家院里,都是卢家至关重要之人,无法托于他人,就只能劳累姑姑与姑父,帮着招呼一二。
姑姑还觉得有些奇怪,本该如此,何必特地打招呼,而姑父却很高兴,不仅仅是秦妈妈特地过来拜托,高廉更是笑着奉上好烟一条,以酬姑父辛劳。姑父兴奋拍着胸脯保证全交给他,没问题,而看着丈夫兴高采烈的样子,姑姑心里一片慰贴。
因此开席前后,姑父跑前跑后,忙于铺排,没一刻停歇。
卢兴伟还处于恍然之中,没注意这些,高廉却把这一切收入眼底。
姻契已定,卢兴伟却像丢了魂,多年梦想一朝实现,幸福来得太快,就像是一场美梦,梦中蝶影翩翩,不知自己是蝶还是梦。
恍惚感淹没了他,灵魂出于窍外,飘摇于高廉头颅上空,俯视众生,守护心之所系。
卢兴伟不在状态,就换成了高廉领着他,落座于首桌,和长辈们寒暄,起身敬酒,一声命令一个动作,乖得不行。
秦妈妈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揍卢兴伟一顿,想当年老娘结婚也没像卢兴伟今天这样没用,这个儿子简直不能要了,太丢人了。
反而是高廉,让秦妈妈刮目相看,越是大事越镇静,进退有据,比他儿子靠谱,还是婆婆眼光好。
宴开三巡,卢爸爸秦妈妈领着两个新人去敬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人本就是好样貌,并肩跟在卢家二老身后,看见的人无不赞一声,天作之合。
舅爷爷也看得直点头,摸着胡子对卢爷爷说,“两小子确实登对,这亲事结得好。”卢爷爷笑得合不拢口,连声应是,两个老人有说有笑,谈论着小辈琐事。
卢大伯看得局气,当年他儿子结婚的时候,也不过是全家出动去了海外一次,哪像今天这样,满堂恭贺。他望着前面老三一家,突然出声问卢奶奶,“为什么?”
卢奶奶回得讥诮,“你不懂?”
卢大伯沉默了一瞬,再次问她,“为什么要帮那小子?”
这回轮到卢奶奶无言了很久,再开口声音却有些恍惚,“他俩高三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你们都不知道,是我出手断了他们。”
她抬眼看向高廉,这个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没想到大学毕业他直接跟家里说了,十来年磨难重重。半生孤苦因我而起,这一次,就当我还他的。”
卢大伯闻言骇然,没能控制住,惊恐的侧过头望着卢奶奶,“那这些年,大伟不愿回家?”
卢奶奶声音轻飘飘的,“大概是在怪我吧。”
卢大伯无言,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都没能分开这两个人,命定如此,非人力所能为。他抬头看向那两个年轻的身影,又撇一眼身边忠厚的儿子,头一次觉得自己老了,该是让给年轻人的时候了。
卢家人实在太多,高廉就把余平宋孟他们安排在自家院中,让单文娟小宝帮着陪客,虽不甚热闹,却也不嘈杂,不像卢家,简直就是个噪音污染源,说话靠吼,问答呐喊,音量小一点,那就是个聋子听不清。
饭后,高廉就领着卢兴伟回了趟家,从后门进的。高爸爸高妈妈看见他俩随随便便就从后门回了家,操起酒杯就感谢大家赏脸,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流的眼泪都是白费。
又联想卢兴伟偏好在自家睡觉,总有种感觉,以后这两个人在自家呆的时间说不得要比在隔壁多得多,立时收回了伤感,呵,不聋不哑,不做翁姑,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拿主意吧,自己就不操这个心了。
现代社会,结婚是一件劳累活,卢兴伟跟高廉的这场婚礼也不例外,一整天下来,高廉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大字型躺在新房铺陈的大红喜被上,啊~~的一下,嘴里呻吟出声,这一天可真是够呛。
卢兴伟站在他旁边,像是没听到他的呻吟声,兀自盯着他,眼里喜怒不辨,还在神游天外。
高廉已经默默观察卢兴伟大半天了,自从拜堂之后,卢兴伟就像灵魂出窍一样,到现在还没恢复。
他翻了个身,胳膊撑住脑袋,面向卢兴伟,“你怎么了?”
卢兴伟一直被不真实感环绕,心里不安,他嗫嚅两下,“我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们,真的结婚了?”
“当然,我们不是已经行过礼了吗?”
卢兴伟顽固地继续,“可我总觉得不真实,是不是一觉睡醒,发现都是梦,家里人还不知道,爸妈也不同意?”
高廉脑袋木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盯着卢兴伟困惑不确定的脸,眨巴眨巴双眼,还是第一次看见卢兴伟如此不自信。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食指朝卢兴伟勾了勾,等他凑近后,在他嘴边呵了一口气,意有所指,“那你要不要自己来感受下,到底是现实还是梦?”
高廉呼出的那口气好像打碎了什么,又像把某种东西拽回了俗世,卢兴伟一把扣住高廉为所欲为的手,按在头顶,俯视的目光专注又偏执,声音却几不可闻,近乎于自言自语,“你,是我的了!”
床边矮柜上一左一右龙凤喜灯长亮,光亮印在高廉瞳孔中,灿烂温暖,高廉的双眸如春花烂漫,绻缱,痴迷,眷恋,宠溺,满足了卢兴伟对于爱情所有的幻想,光明的,阴暗的,阳光的,自私的,每一点,每一点,卢兴伟都能从高廉身上得到反馈。
卢兴伟压下身体,两人面部相叠,鼻对鼻,嘴对嘴,接上刚才高廉的问话,“好啊,那我就亲自来检查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眼睛正视,高廉猝然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后悔不迭,卢兴伟表面上看像是正常了,但双目相对,高廉直觉在警告,他疯得更狠了,那双曾经健气阳光,偶尔顽皮偶尔无赖的双眼中,一点人性找不到,全是独占的疯狂,不容违逆,不容反抗,不容逃避。
痴迷,变态,幽森,却不冰寒,如森罗业火遍起,烧掉这世界所有因果,只留下最纯粹的爱恋,捧到高廉面前,以真心换真心。
高廉又心软了,他用指尖沿着卢兴伟身体的线条缓缓滑动,嘴里欲迎还拒,欲擒故纵,“那你呢,你自己是真的还是假的?”,那笑容暧昧氤氲,吐气拂面,妖媚十足。
卢兴伟哪里受得了这个,不容分说,低头噙住高廉的小嘴,春宵一刻值千金,再多说一个字就是浪费时间。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什么事都不如两人灵魂相系,身心结合来得重要。真也好,假也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高廉跑不掉,等他要够了再来求证。
真假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但它导致的后果非常严重,严重到被翻来覆去翻了好几遍之后,高廉求饶,痛骂,悲泣,最后直到昏迷。
红烛彻夜未熄,卢兴伟整夜未停,无论高廉如何挣扎反抗,他只是嘴里轻声哄着,完全失去了控制,动作却迅猛刚烈,力度大得惊人,比之前他们之间的无数次都要激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高廉身上斑驳不堪,指印,吻痕,淤痕层层叠叠,遍布全身。
卢兴伟彻底从迷瘴中清醒后,看着高廉身上的痕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昨天晚上的他像是被魇住了,禽兽一样,眼里只看得见高廉,一心一意只有结合,结合然后永不分离,至于其它,完全无法顾及。
他疼惜得一一轻吻高廉全身,嘴里无声悔过,“对不起,年糕,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了,我发誓,只有这一次,再不会有了。”
心有灵犀的,高廉睡梦中挤出一两声呢喃,“没事,没关系。”
卢兴伟心神俱震,反复查看后他才确认高廉并未清醒,仍在沉睡,但他却感应到了自己的歉意,原谅了他。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卢兴伟身心激荡,强忍着感动,小心翼翼地搂着高廉,让他以最舒服的姿态蜷缩于怀中继续休息。
而高廉却在做梦。
梦里他浮游于记忆的天空,跟随时光捕捉过去的瞬间。
那是五岁盛夏的时光里,卢家庄小小水池边,小小的高廉有点怂怂地不敢看小小的卢兴伟,因为卢兴伟的眼神太奇怪,热情如火,烫得高廉有点痛。
也是银河的繁星下,卢兴伟回头看向他,怀抱一生相伴的渴望,至诚至信。
然后他们长大,然后他们相伴,学校,家乡,处处留影。守着一直奔赴未来的祈愿,雪地里两个少年迎着风雪肆意奔跑,青春飞扬。
生活的磨难过早压下,十多年的分离,渐渐枯槁的人生,黑暗笼罩。
打碎黑暗的鲜明是春光大醉中卢兴伟居高临下的脸,心跳如鼓,生命破冰的细微脉动。
然后异族乐曲飘过耳际,高廉追逐帝利的悠扬乐声而去,前面是鲜活的爱人,灼热的触感,如梦似幻,美得不似人间。
最后定格的是,龙凤喜烛下,卢兴伟嗜血的瞳,掠夺的欲,亘古不变的占有。
过往一幕幕从眼前掠过,高廉对着回忆微笑,看,最后还是我赢了,这个我胜不了的人,现在,他属于我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