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腐烂生蛆,他的灵魂生动鲜活。
“伪精神海偏离程度75.3%。”
“伪精神海偏离程度87.2%”
“首领,还让他活着吗?”医生手里捻着软管,转眼去看身后默然伫立的高大“男人”。他一头红发飘散在满目数据里,光点一粒粒拼凑连接身体,他完好地站在那儿,比活人还活。金眸扫视一遍病榻上老人的模样,叹息他年轻光辉的逝去,淡淡道:“继续抢救。”
“他是旧文明最后的人类。”
“必须继续存活下去。”
这是条死命令,医生不得不遵从,被伪精神海污染的大脑开始胡思乱想,手上力道加重,险些把老人的命给掐破。红发男人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伸手就要亲自上阵,却被医生助手拦下。
“您现在数据构建不稳定......无法控制手部力量。”小心翼翼的提醒于袁惑来说如同雷音贯耳,他不可置信地调出自己的意识状态栏,才发现自身的精神海已偏离损耗40.7%。
“我还是老了吗?”
助手点点头,询问他是否要回舱休息。男人犹豫片刻,最后深深地望了眼病榻上的干枯老人,叹了口气,同意休息,自行关闭特殊数据传输通路。人形溃散后,留下满屋错误的乱码、异形,在刺鼻的消毒水味里溶解。
这种“绝对”无菌房除了维生装置嗡嗡的运作声,只有解构体外部零件摩擦的咔哒声。老人半吊不吊地被精密机械拖着往前活,为了“保存”旧文明最后的蜡烛,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先生......”血肉拧成的心脏悲哀他的垂垂老矣,江烨不断回望过去,找不到任何痕迹。
助手把最后一行生物数据登记上报后,转身离开。少年的人形漫步在长廊,今日任务完成后他不知该干什么。选择性地挑了扇观察窗,遥望漫天虚无的漆黑,偶尔有星子闪烁。特别特别远的地方,有粒亮光猛烈跳动几下,熄灭,于是那个方向的宇宙空荡荡,眼中没有存在那儿的星子。
“伊恩?”有人叫他,少年便回头。面前这个与他一般大的另一个少年容貌俊美,身形高挑,着装整洁修身,有些过分干净。
“你又申请新衣服了?”
“嗯哼,原来那套先被实验事故弄脏,然后被我洗坏了。”劳伦斯.希伯来一脸云淡风轻地给他描述那套实验服在自动洗衣机内发生的惨案。
“......下次直接叫家用型解构体吧,”伊恩把观察窗再拉上一层,说;“有颗星星死掉了。”
“那在几百年前就死了吧,太迟了,没必要哀悼。”他眼睛笑成月牙,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伸手去揉伊恩的乱发,有些扎手的好摸。
“也是。”
“不表示一下?”
“什么......祝那颗星星来世投胎成太阳?”
“我是说我的新衣服。”
伊恩看着眼前与往常如出一辙的洁白大褂,顿感无语。皱起眉眯起眼上下打量,“玩”了半天找不同,才说:“胸口口袋那白色回形针不错。”
听到这种评价,劳伦斯满意地点头,揽过他就要往训练场走,急得浅棕色头发的少年忙要推开他,嘴上不断重复今日任务已完成可以去休息了。
“欸,你可是新人类在自主延续方面的希望,当然要跳出任务变得更强哦。”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高挑人形一手按住他肩膀,另一手掐上他光滑白净的脸。劳伦斯玩味地紧盯他细碎刘海下因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的眼瞳,那精妙的翠绿色仿佛黑洞,要让窥视之人永远向虚无跌落。伊恩与生俱来的优势与缺陷便是他这张过分完美的脸,简直是受到阿弗洛狄忒的偏爱。不过,眼前这漂亮的人早捏紧拳头,连青筋都微微凸起。
“真好看啊......”
“你想打架?”伊恩终于耐不住性子,扼住在脸上胡作非为的手,出声警告。近在咫尺的人依然嬉皮笑脸,甚至凑近些,希望他真的打上来一样。
疯子。少年在心里骂他,瞟了眼从远处长廊哼着小曲儿缓缓开来的巡逻机器人,还是把刚提起的拳头放下,他可不想再吃一次糟糕的打架斗殴处分。伊恩啧了一声转身就走,全然不顾留在原地将要和机器人狡辩自己挑衅行为的劳伦斯。
真够烦的。他快步“逃”进房间,总部为了哄这个新人类的人造人可是花尽心思,任他去学习、模仿,养出个又温和又暴躁的混乱性子,战斗力也因他快速的学习能力不断往上涨。
可他体内的“加百列”病毒也在随之侵蚀内脏。
旧人类文明被病毒标记后就被抛弃,那好不容易复兴起来的新人类文明呢?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这完美作品。
他还不想死。伊恩脱去上衣把它挂在床边,而后在杂乱的桌上摸出一堆落了灰的手术工具。捏着这些东西一屁股坐上洁白的床,调出房间控制直接把门设上三重密码。
反正他是人造人,失去点什么不痛不痒。
看懂旧文明如何手术后,关闭视频,手术开始。
由于使用医疗器械会被监控并记录,少年只能选择最纯粹的“手工”。套上手套戴上口罩,把腹部垫垫好,用刀划开肚子。清晰的痛感猛地刺激神经,牙齿死死叼住口罩内侧,口水润湿,滑下来挂在下巴上。伊恩紧盯着在体内蠕动的寄生病毒活块,心一横手起刀落,把自己半个胃都连带切下来,扔到床下托盘里。
发白的手颤抖着缝上血淋淋的肚皮,冰凉的手术用具叮铃咣啷地丢进盘子,伊恩粗喘着气仰躺在床上,呼吸被口罩隔开,闷得人脸发热。床下被手术刀无意戳破的胃囊淌出更多酸水,在空气中发烂发臭,活块却乐此不疲地吸食,发出一阵细细簌簌的动静。
尚未处理的血液在侧躺后把床单浸得黏糊,伊恩已无心处理,简单擦拭肚子就摸上一手咸腥的血。
幸好老麻药没过期,不然得疼死。少年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起身,收拾不堪入目的狼藉。他端起地上已经冰凉的托盘,那半个胃被活块吃得干净,正缓慢地蠕动寻找另外的食物。伊恩啧了一声把它端到外面,将它藏着掖着推进销毁口的路格外漫长,一股脑儿全部塞进去才让他松了口气。
“加百列”病毒在同类被抹除的瞬间发难,如蟒蛇般拧成绳子缠住他鼓动的心脏。
“嘶......唔。”少年捂住发酸发疼的胸口,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冷汗从身上泌出,仿佛蚁类啃食皮肤。没有被妥善处理的身体开始由内部遭殃,苍白的脸贴在墙壁上寻求触感上的安慰,腹部因错误的手法挤压变形,浑浊的清液冲击牙关涌出,呕吐,一阵阵发冷发热,颤抖宛如筛糠。
在意识溃散瞬间,他忽地被人拦腰拎起,无力去思考,眼前一黑便“死”了过去。
“不是,这孩子怎么什么都切呢。”不知道多久后,耳边声音嘀嘀咕咕的,全身上下蒙了层油纸那样模糊,说不出话,甚至发不出声音,但是透过厚厚的感知,他能知道有人正在切割缝合他的身体。
起码比自己的手法要好。
一片晦暗的拟精神海里却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影。少年踩着水面跑过去,将要看清的瞬间,人影消失,残存的星星点点融化在脚边。
伊恩对这种意识的侵入感到疑惑,自己这“失败”的人造人何德何能被那样的意识盯上。他四处观望,拟精神海空无一物显得他孤苦伶仃,但往下看,水面里却有许多怪异的倒影,像他,又不像他。
是那些畸形儿的怨念吗?他这样想,抓了抓头发,光脚在水面上踱步,想办法在不接近死亡的情况下去看个究竟。
进入“另一面”有先例,新人类文明学习的课本里记载过一位叫伊利斯的解构体,她穿透自己的精神海到达彼岸,本我意识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有被宇宙认可的意识才能到达彼岸,不论是旧文明还是新文明,是否有人达到,不得而知。
伊恩在脑内思索偶尔扫过一眼的书籍,蹲下身,凝视自己的倒影。
他是纯洁的,美好的,比本体更加干净地存在着。隔着拟精神海的水面抵住额头,与自己亲密无间。
少年看到另一个自己在水面内站起身,细细长长的身躯使非人感升到顶端,“他”以诡异的角度弯下身躯把脸贴回水面,明明是与他一模一样的五官,却无端地违和。
恐怖谷效应?他心里犯起嘀咕,之前他可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就算是之前进入自己的拟精神海,最多也就在这里待一会儿会儿,可现在的停留时间好像比以往都长了两倍。
他回过头,那道人影正站在自己身后,脑内一阵一阵地响起头骨被敲击的声音。
噔,噔——,噔,噔。(L)
噔,噔,噔——。(U)
噔——,噔。(N)
噔,噔——。(A)
噔,噔——,噔——。(W)
噔,噔——。(A)
噔——,噔,噔——。(K)
噔。(E)
噔,噔,噔——。(U)
噔,噔——,噔——,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