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愿终成归去雁，完事了却断连，可怜情已深。
早知道就不表白了。
阴云蔽日恍若草木遮天，五点半的天，比之前都要幽暗。
陆豫安看了天气预报，未来15天都是阴天。
昨晚他怕扰到陆亦睡觉，不一会便回房间，在床上哭了很久，哭到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哭的缘由。
陆豫安顶着肿起来的眼，轻轻推开陆亦的房门，他好像早就醒了，已经戴上助听器，两人意味不明的相视，走出房间吃早餐。
没有任何交流的早晨，连天空都带着淡淡的忧伤。陆豫安戴上了卫衣帽子，后悔，如果当时没有表白，他和陆亦是不是还能像从前一样愉快的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听着无聊的课了？
陆亦的手触碰到冰冷的助听器外壳，垂下的刘海挡住了他看身边人的视野，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陆豫安是否会断了念想，走上他所谓的正确的路？
陆豫安睡了一上午，才发觉第二节数学课姜雅根本没来，厅明很是诧异，问这问那，以为是晚上的数学自习姜老师才回。
陆豫安知道，或许她不会回来了。
果然到了数学晚自习，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走了进来，同学们很疑惑，厅明问周围的人，这是谁？
那女老师上台自我介绍，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说：“因为姜老师个人的原因啊，从今天起由我来担任你们数学老师这一职。”
接着讲她的规矩。
师生二月，有缘无分。
厅明十分地想哭，他问着：“为什么啊为什么啊？老姜是不是去其他班了？陆神，你告诉我地址，我去找她。”
“不是的，别去。”陆亦脸色疲惫，手语缓缓说着。
厅明：“呜啊，好好好，那我自己问她，她还没回我题目呢！”
厅明：“其实你也可以教我的，陆亦，是不是？”
陈书行：“小明，别问啦，陆神看起来有点累。”
厅明：“怎么了吗？陆神，上学上的吧，我也累，呜呜。”
谢恒新：“对了！陆亦，小明又想喝酒了，就今天晚上，你跟安哥也来吧！”
平邱亿：“臭酒鬼。”
厅明：“小黑你也想去的吧~装病请个假我们一起去？其实上次还没喝够。”
陈书行：“呵呵哒，你为什么不问我小明？我翻墙也要去。”
平邱亿：“诶，你把箱子里那个娃娃塞被子里，只要查寝阿姨今天眼睛疼肯定不会看出来。”
陈书行：“好主意！”
然后晚上，陈书行真的借平邱亿之力，从学校小树林的墙翻出去。平邱亿没去，陆豫安也没去，理由都是太累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敏锐的陈书行发现陆豫安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于是在他和厅明一行人汇合后，问陆亦：“陆神，安哥跟你怎么了？”
陆亦不愿提起这事，他知道陈书行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劝和，他说：“没事。”
“哎呀，没事就是有事，你快招了好不好？”
厅明：“怎么了怎么了？安哥咋了？”
谢恒新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用他侦探般的眼和大脑观察思考，下了个定论就是——他们分手了。（悲伤音效：啊啊啊 啊啊 啊啊~啊 啊）
陆亦：“别问了，等下吃什么？”
陈书行：“矮油，怎么还转移话题。那就让你转移成功吧。”
陈书行：“小明，你去丽丽那会点什么？我可是连晚饭都没吃，来跟你吃好东西的。”
丽丽是那小酒馆老板娘的名字，他们不是一般的熟，因为厅明这个崽子总是会去那里喝酒。
一开始厅明喝多了她还会劝他，后来发现厅明妈妈居然准他喝，便没在意什么了。
厅明：“卧槽卧槽，我忘记了，上次忘记问了。”
陈书行：“问什么？”
厅明：“就是吃火锅那次啊，让我仔细想想。陆神，那天就吃了一点点，还是甜品……”
谢恒新：“陆亦，你不会不吃香菜吧？”
陆亦点头。
厅明似五雷轰顶。
“陆神！我忏悔，对不起！……哎哟我真的忘记啦…”
“没事，是我没说。”
“丽丽在上厕所，说你喝什么自己拿。”陈书行从前台的门帘子后面出现。“哎，我也想上厕所。”
三瓶啤的，还有一瓶烧酒。
“你们喝这个吧！这个度有点高你们还是别喝。”厅明晃了晃手中的酒。
“臭小明你瞧不起谁？我就要喝烧的，给我给我。”陈书行说着便和厅明争斗那瓶酒，最后又去柜子里拿了一瓶。
老板娘在后厨炒着菜，陈书行和谢恒新商量着一个计谋。
厅明：“今天不玩游戏……想喝就喝吧！”
陈书行：“那多无聊。”
谢恒新：“陆亦，你上次是不是没喝。”
厅明：“什么啊，上次陆神脸这么红，肯定喝了。”
陆亦：“啊？没喝。”
厅明一听忙叨叨：“不行不行，陆神你跟我喝一杯嘛……”
菜端上了桌，丽丽是短发，戴着很多金首饰，看起来很年轻，她说：“厅明你啊，学不好好上天天带同学来喝酒。”
“你妈妈不说你，别人家长也不管噻。”
“嘿嘿，这可是我的新朋友。”
“好哦。”
厅明揽住了陆亦，他跟陈书行谢恒新碰了杯，叫陆亦来一杯。
陆亦勉强的接受了。
他还不知道自是个什么酒量呢。
喝了就喝了吧，回去买个止疼药就好。
他道：“来。”
厅明直接给他倒了一小杯烧酒，举过来。
陆亦接过顿了顿，一口喝下，入口是苦的，回味甘甜，流过喉咙火辣辣的灼烧感。
厅明很是兴奋，双手举起发出了野人的叫声，还好店子里就他们四人。
陆亦用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眉毛微挑。
夹过碗里的牛肉嚼着，没有香菜也没有姜，其他三人在欢快的吃着。
其实中午他们也没说话。
虽然一起回了家，这次没有牵手也没有笑语，只是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喷嚏，回家陆豫安就给他找了件厚点的卫衣，放在凳子上。
陆豫安依旧炒的是他喜欢吃的菜，吃完了饭，他依旧回到房间看书，只是这次陆豫安没有进来溜达，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不是希望两人的关系这样僵硬，他希望陆豫安不停留在他这里，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跟一个残疾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的？
中午陆亦太困了，趴在书桌上打盹。陆豫安透过门缝偷偷看着里面，哥居然睡着了。
陆亦的脸没有面向门口，他助听器稳当的戴在耳后，被头发遮盖。其实陆豫安也很想睡，但看到这一幕，他就走不动道了。
夏天的凉风夹在热浪中，悠悠的知了声此起彼伏。
陆豫安眼里，陆亦那天中午睡得很沉，他摘了助听器，耳朵漏出来，好像为了不被外界的声音打扫，房间里很是凉爽。
他双手都握住垂在大腿上，小心翼翼的走近陆亦，平稳的呼吸和自然伸曲的手指，他的头微微向左侧着。
陆亦趴在冰凉的书桌上，刚刚看的书已经被合上叠在旁边。
陆豫安的心脏砰砰地跳着，他低头在陆亦脸上落下一吻，说道：“哥，我喜欢你……”
陆亦睫毛轻颤，呼吸停了一瞬，似是感受到什么，不易察觉的动了。
陆豫安见状，做贼心虚似的跑开了，红晕已经漫上他的脸。
彼时他们初二。
晚上放学，陆豫安独自走在路上，冷风刺骨，云如墨，周边学生成双成对，欢声笑语，简直是噪音。
陆豫安心里烦躁不安，想快点回家，却想到回家后也是一个人。
校门口这段路未必也太难走了……没有哥的时间实在太难熬了。
窗口边伫立着孤单的人，陆豫安正给林墨元通电话。
“呜呜呜，哥又跟别人出去了”
“林墨元，为什么哥要跟我分手啊……”
——“他没跟你说原因？”
“说了，他说，他说我喜欢他只是错觉，还说我不要把时间花在他身上……”
“我怎么办？我要告诉他不是错觉？还是说他这样子是不喜欢我？”
——“六百六十六，亦兄是这样的”
——“你别哭了，他说的的都是他认为的你的想法，没说他自己，所以安兄你……”
话还没说完，陆亦的电话打了过来，因为手机设置，所以自动把林墨元的电话挂了。
嘟了一声，陆豫安连忙把电话接起，忍住哭腔假装平静的说：“哥，怎么了？”
——“安哥，陆亦他醉啦！不知道你们家在哪……”
——“因为怕你不接我们的电话，所以就那他手机打给你了，紧急联系人。”
“地址，我去接我哥。”
——“清水路25号丽姐小馆”
陆豫安披上自己的夹克出了门，骑上玲姨平时买菜用的电动车就开始飙车，途中也不忘接起林墨元的回电。
——“我操你怎么不听我讲完。”
“我哥打电话来了”
——“嘿，他说什么？”
“他朋友说他喝醉了。”
——“好机会。”
——“安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酒后吐真言？”
“……万一他说不喜欢我怎么办。”
林墨元一整个石化，恕他直言，陆豫安和陆亦都是很自我怀疑的两个人，亦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这么优秀一个人；安兄的话可能就是因为陆亦太优秀？他一直都这样。
“厅明，你们……”陆豫安停了车走进店里，“丽姐”已经在桌上打瞌睡，厅明和陈书行非常兴奋，谢恒新倒是很正常。
“喏。”谢恒新用头往陆亦那点了点。
陆亦趴在桌子上好像睡了，其实他刚刚头晕说了很多胡话，陈书行借此问他和安哥的情况。
陆亦说：“陆豫安是我弟弟，你们干嘛？”
“分手快乐。”
“我要见安安……”
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其他三人都说他醉了。
“我没醉！”
“我要看书。”
陆亦用昏沉的声音小声回着，不久便倒下。
陈书行给他鼓掌，说不愧是学神，喝醉了居然想的是看书。
“你知道陆神的酒量？就一杯烧酒，呵呵哈。”厅明炫耀他的新发现吧。“安哥，你也来喝嘛。”
陆豫安听了眉头一皱，说：“我们先走了。”
他像抱娃娃一样把陆亦抱上电动车，他坐陆亦后面，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扶住陆亦，他身子真的无力，头靠在陆豫安坚实的臂膀上，就真怕他坐后面摔了。
“啊你……谁？”
“……”
陆亦在前面叭叭着。
陆豫安：“你男朋友。”
陆豫安：“你弟弟。”
陆亦：“额……我没有…了，分…了。”
陆亦闭着眼，却很努力的睁开。
陆亦：“安……我冷…热。”
陆豫安：“哥哪里冷？”
陆亦； “……”
陆豫安：“你还喜不喜欢他？”
陆亦：“呃我……”
他睡着了。
陆豫安调整姿势，轻轻拍了拍陆亦，让他睡得更好。
11点58分，已到家。
陆豫安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坐在一旁看着他，用手划着圈圈，突然想起林墨元还有话没说完。
他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了，一个人跑到二楼窗台去点了根烟，电话铃声响起，片刻便接起来。
——“问出来没有？”
“哥睡着了。”
——“我靠，牛逼。”
“呜哥，他都不跟我喝酒，跟别人喝。”
“他就喝了一杯……”
——“你还不睡？”
“我睡不着。”
“你不是也没睡？”
——“我白天在学校睡饱了。”
“他朋友说，其实我去接他之前，他还是在那说胡话的，就是听不清楚。”
“你本来要跟我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听了。”
——“我说你要告诉他，你的真实想法。”
“我告诉哥了啊，我说我喜欢他。”
——“……但是我现在有个新法子。”
“什么？”
……
簌簌鸣北风，烟头最后一点火星被熄灭。
初中的学校很宽阔，人也多。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认识一开始大家都和睦，陆亦认识了很多人，有女生有男生，腼腆的、脸上和他一样有两颗痣的、幽默风趣的、没有边界感的。
陆豫安对陆亦，陆亦对陆豫安的偏爱都被同学看在眼里。比如有三包辣条会分两包给对方、作业必须要陆豫安先抄完才给别人抄、他只对他笑。
太多人的揶揄，不善的揣测和嘲弄。
“陆亦，你弟弟是不是喜欢你啊？男同吗？”
“这种关系真恶心。”
“不是？那他为什么就对你这么好？”
说多了解释也只会变成掩饰。
直到有一次……
“陆豫安真可怜啊，谁跟他玩？”
“他就只配当只下……”
陆亦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打在那人脸上。
当着陆亦的面骂他弟弟？
那人捂着脸冲过来却被其他人拦住，陆亦用唇语说着：“傻逼”
“老子骂你了吗你就动手，你们都他妈是神经病！”
“两个孤儿相依为命，死聋子……”
陆亦不说话，居高临下看着他，为了屏蔽狗吠，用手指敲了三下助听器关闭它，开始对这人拳脚相加。
没人拦陆亦，虽然最后落得个平手，但是陆亦积攒多年的怨气都打没了，学校宽大处理，这件事以陆家赔钱，嘴贱的人转班结尾，两人都不道歉。
加上那次陆亦被校外人员殴打，陆豫安不想再给哥带来麻烦，索性也转班了。
他们其实心里都清楚。
他们的爱情萌芽于最圣洁的救赎，也注定要被最肮脏的世俗审判。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从那之后陆豫安便开启他的思念之路，从一楼望着陆亦的教室，似乎上面发生什么事情都和自己无关。
初二下册一直到初三，见不到陆亦的时候，连空气都很稀薄，令人窒息；连心脏跳动都仿佛无力，滞塞难通。
现在亦是如此，所以我想告诉你，除了你，再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去爱。
陆豫安算了算，今天才周四，十二月三。上周星期日有个女生给自己表白，星期二晚上她又来了，星期三去看望了姜老师，然后就分手了……十一月二十一他们在一起的，他们一共才在一起12天……呜呜，想到这里陆豫安就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