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

    落地窗外暴雨如瀑，纪雨笙在会议室内等待。

    看着眼前的平板，她询问站在门口的人：“我想知道负责人为什么还没来？”

    门口的人快步走来、俯身，向坐着的女人低声回答：“不好意思纪小姐，外面雨太大，大概是堵车了。”

    “这次会议是我们开发团队的制作人亲自过来和您沟通，绝对重视……”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纪雨笙等待的“负责人”到了。

    未闻其人先闻其声。纪雨笙听到了多年都没听到的熟悉声音。

    “抱歉，下雨堵车，绕了点路。”那声线裹着雨水的潮气破门而入，纪雨笙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与十年前比，女人的声音更加成熟了一些。

    门口的人向她鞠躬：“言总。”

    言深点了点头。

    门口的人关了门离开。此时会议室只剩下两人，安静得可怕。

    “这次迟到是我的问题，还请纪小姐给个面子，让合作继续下去。”

    四目相对。

    纪雨笙看看她深色西服上大片晕开的暗色斑点，勉强维持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以免自己下一秒就一巴掌抽上去问言深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但是比起这个，她更心疼言深淋了雨。

    她听见自己回答：“没事的，言总，”

    纪雨笙打开平板，将自己昨天晚上修改的关于「机械姬」的形象打开，“我昨天晚上又稍微修改了一下，主要是武器上外观的改变还有……”

    纪雨笙强迫自己投入工作，认真给言深讲下去，却清晰地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言深在看她——用那种纪雨笙无比熟悉的眼神。

    强装镇定讲完，言深道：“嗯，那就这版吧。”声音里藏着某种克制的情绪，但是纪雨笙没有听出来。

    “今天迟到，我赔纪小姐一顿饭，不知纪小姐是否愿意？”

    纪雨笙答应了。

    她曾经想过再见面言深会是什么样子，却没想过会是这样冷漠疏离的。高中时的言深，比现在活泼开朗万倍。

    窗外仍在下暴雨，一滴一滴快速打在玻璃上。

    知道喜欢言深的那天，临城也下了那么大的雨。纪雨笙想。

    十年了，她还是记得那么清楚。

    高中时，纪雨笙在外有专门的一个小画室，比较偏僻，但是采光很好。

    纪雨笙经常在那里画画，后来她也常带言深过去。

    那间画室有个单人床，本来只给纪雨笙一个人休息用。再后来，纪雨笙画画的时候，言深就经常躺在床上看着她画画。

    到最后，画室被永远的锁上，无人问津。

    现在命运又让她们相遇。

    出了会议室，言深和纪雨笙一起等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一种职业病，纪雨笙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说是打量，倒不如说是欣赏。

    因为她实在是漂亮，白皙的皮肤显得右眼下的泪痣更明显。

    她在高中时曾建议过言深去剪个狼尾，她认为言深剪狼尾会很好看，事实也确实如此。

    “电梯到了，纪小姐看够了吗？”言深冷冷地说。

    纪雨笙收回视线，不敢讲话。

    她们那时高中并不在一个班，能认识也只是靠朋友的邀请。

    后面仅仅也只有一年不到的相处，纪雨笙也不觉得这么短的时间能让言深记住自己那么久。

    即使她也认为言深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比其他时间都要多。

    电梯里还有其他下班的白领，纪雨笙被迫与言深挤在一起。

    她闻到言深身上一股檀木香，并且这种香味很快在密闭的空间里蔓延开。

    两人离得近，言深站在纪雨笙的背后，电梯晃动时不知道怎么被挤了一下，纪雨笙失去平衡往后倒。

    言深没有伸手去扶，只是任由纪雨笙碰到自己的肩膀。

    她来的实在匆忙，发梢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渍——纪雨笙的左耳不小心碰到了。

    她拿着平板的右手紧了紧，指节在金属壳上压出浅白印痕。

    言深只是静静看着纪雨笙。

    纪雨笙看了言深一眼，与言深对视的瞬间，她撇开眼，说了一声“抱歉”，再维持好平衡以免自己再倒到言深身上。

    上了车去餐厅，言深开口：

    “纪小姐如果要勾引我的话，倒不必用这种低级的手段。”言深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扫到纪雨笙单薄的雪纺衬衫，她不禁讲：“衣服穿那么薄。”

    她不回答，只是低头不去看言深，在视线游移时猛地僵住。

    她看见了那个银灰色的领带夹——上面刻了极小的一只狗，现在它仍忠诚地蹲在那里，只是表面有了一些细细密密的划痕。

    那是纪雨笙送给言深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纪雨笙偷偷看着那个领带夹，头脑一阵眩晕。

    多想的人容易变得自恋，纪雨笙不希望自己是一个自恋的人，所以干脆不去想。

    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雨仍然没有变小，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这时纪雨笙才发现言深把车内的暖气开了起来。她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冷了。

    到了一个红灯，车子平稳停住。

    她又用余光去看言深。

    只见言深把那件深色西服的外套脱下，熟练地解开衬衫袖口上的两颗纽扣，往上挽，再从中控台里抽出两张纸巾擦擦额头上的薄汗和衬衫内后颈渗出的细密汗珠。

    很快，绿灯亮起。言深继续往前开，车内依旧安静。

    车窗外雨幕如织，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徒劳的弧线。言深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纪雨笙看着窗外，雨滴划过车窗。顺着玻璃蜿蜒而下，突然想起十七岁的言深在画室里帮她调颜料时，手腕内侧沾到的那抹钴蓝色。

    暖气在密闭空间里流淌，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画室里未干的油画，速写本里夹着的书签和女孩的侧颜，还有纪雨笙放在桌上的一张合照——所有记忆都像这雨中的城市般，清晰又模糊地倒映在起雾的车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