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进了停车场，纪雨笙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家消费不菲的高档餐厅，并且是国外的知名企业。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单薄的雪纺衬衫——在暖气里捂了一路，倒是不冷了，但显然与这家餐厅的格调不太相称。

    言深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她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突然开口："纪小姐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这家餐厅吗？"

    纪雨笙一怔，下意识摇头。

    “因为这里的提拉米苏很好吃。”言深解开安全带，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不知道你现在还想不想吃。”

    纪雨笙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安全带。

    十年前她曾在画室里随口提过，最想尝尝正宗的提拉米苏是什么味道。言深当时笑着说以后带她去吃，她只当是玩笑话。

    “言总记性真好。"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假装没听懂其中的暗示。

    言深轻笑一声，没再说什么，率先下了车。纪雨笙跟在她身后，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恍惚间又回到某个美好的瞬间。

    关于纪雨笙如何进了言深的公司，这件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笙笙我们终于重聚了呜呜，你过年回国后我们都还没聚过呢，这次回来以后打算去做什么？"林知野从锅里夹了一块肥牛放到自己的碗中。

    纪雨笙摇摇头："还不太确定，感觉做什么都可以。"

    “刚好，我朋友在一家知名游戏公司工作，他最近还在和我说公司里缺个原画师。"林知野拿出手机，"像笙笙你这样优秀的人，他们肯定不会拒绝你的，你觉得怎么样？"

    纪雨笙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回去你把你朋友的微信给我，我再和他谈谈。"

    当天晚上，对方就答应了下来，并且说明签下合同后可以立即支付30%的定金，也就是一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高得有些不合理，但对方解释说是因为游戏项目非常重要，需要顶尖的画师。

    现在想来，一切都太过巧合。

    纪雨笙又想了想，才发觉为什么前两个月都没有在公司里见到过言深——因为她刚好出差了，之前和她交流的都是她工作室里的其他人。

    并且后来纪雨笙才知道，言深不仅是这个工作室的核心人物，还白手起家创造了这个游戏公司，是总裁级别的存在。

    餐厅的灯光很暗，每张桌子上都点着蜡烛。言深熟练地点了几道菜，最后果然加了一份提拉米苏。

    空调开得有些大，纪雨笙把外套往肩上拢了拢。窗外雨势渐小，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将街灯折射成模糊的光斑。

    “还是冷吗？"

    言深的声音从对面传来，纪雨笙抬头时发现她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线条比记忆中更加分明，腕骨处那颗淡褐色的小痣还在老位置。

    “还好。"纪雨笙下意识摸了摸左耳垂，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可能是刚才淋到雨了。"

    言深招手叫来服务生，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放在纪雨笙面前。

    “喝点暖的。"言深说这话时没有看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打着，"公司的事。"

    纪雨笙双手捧住杯子，热气氤氲中闻到淡淡的辛辣味。她想起冬天的时候，言深早读下课总会突然出现在纪雨笙的班里，然后从厚厚的校服里面拿出一个保温杯给她——里面装的也是姜茶。

    “谢谢。”纪雨笙小声说。

    服务员将主食端了上来，言深也刚好关了手机。

    一般来说高档餐厅的菜总是中看不中吃，言深带纪雨笙来的这家却是一分钱一分货，完全不怕纪雨笙不够吃。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言深将衬衫的袖子挽上去，双手拿着刀叉，熟练地切着肉块。

    “还好，考到了央美，后面去了巴黎发展，前两年刚办完个人展。”纪雨笙听见自己回答。

    “听说过，纪小姐在国外知名度很高。你一回国，公司里就有人和我引荐你，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餐厅里的钢琴声恰在此刻休止。言深看着纪雨笙，一字一顿：“你是最重要的。”

    她笑了笑，补充：“当年家里发生了些事情，很多话没来得及讲就离开了。”

    言深修长的手指举起酒瓶，将酒满上。然后纪雨笙听见言深说：“我以酒致歉，歉我的不告而别。”一饮而尽。

    份量有些大，纪雨笙觉得言深好像有点醉了，眉眼都染上了一些醉意。

    更加迷人了。

    “其实…”

    纪雨笙说的话被打断：“回国，住在哪里？”

    “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我们阿笙…”她将最后两个字故意拉长，“住的地方舒不舒服。”

    纪雨笙不解为什么言深会突然问这个，但是听到了高中时言深叫自己的称呼，眉头又舒展开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皱着眉的。

    “住在临天路那边，租了个房子，一个人住还可以的，隔音也好。”纪雨笙看着她，接着讲刚刚被打断的话，“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自责。”

    “那阿笙和我分开了十年，会不会很想我？”

    真是人醉了什么都说得出来。纪雨笙想。

    言深其实并没有醉。

    她在纪雨笙面前装醉，对着她撒娇，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学生时代。

    但是她知道，她们回不去了。

    离开临城那天，鲜少落泪的言深在机场哭的稀里哗啦。

    后来的很多天，言深都会梦见离开临城时的机场，还有…

    纪雨笙。

    纪雨笙朝她跑来，问：“言深，你哭什么呀？”

    言深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看着她。

    “言深，你不要哭啦。”

    “我这次模拟考数学进步了，是不是很厉害？”

    纪雨笙擦了擦她的脸：“你的眼泪怎么擦不干？”

    这时，机场传来航班即将起飞的通知。

    “乘坐JY2025前往首都的旅客请注意，您的航班即将关闭登机口，请尚未登机的乘客立即前往10号登机口登机！”

    “啊，言深，你快走吧，我也要离开了。”

    不，不要离开。

    纪雨笙，不要离开我。

    “再见，言深。”纪雨笙向她挥挥手。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