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台风影响,市里几条主干电缆被刮坏后,郁晌终于舍得放弃折腾她。
两人被俩老太太抓到一楼客厅一块打扑克,甚至玩的还不是斗地主。
方正的四角矮桌摆在电视机前,一人占据着一个方位,向歆和郁晌面对面,抓好牌后便不分半点视线给对方,宁愿侧着身子,宁愿斜着眼睛,明明不久前还在卧室里相互纠缠。
气氛有些古怪,夜巡的手电筒从红木沙发那端照过来,刚好能够照亮他们这块小天地,明亮的同时刚好也不会太过刺眼。
向歆是打算安安分分陪陪老人家的。
可郁晌不老实,变着法招惹她。
完全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的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竟然就敢在两位长辈面前挑衅她。
仗着自己腿长,就肆无忌惮地将脚趾按在她的睡裙上打圈,隔着好几层布料也能把握她。
向歆使劲咬住下.唇才没叫出声来,身体的战栗顺着可怜的眼睛流露出来。她伸手将郁晌的脚搬下去,小心翼翼就怕弄出什么响声。
曲着身体狡黠地盯着郁晌不老实的脚,向歆势必要报复回来,她朝手上呵了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往郁晌脚底板挠去。
*
叮——
屋内彻底光亮,大功率电器争先恐后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宣布它们满血复活。
电路抢修及时,向歆得以解放。
老太太们就是单纯觉得没声音不热闹,这会儿打开电视播放宫斗剧,边打牌还要边用方言对角色的行为进行一番点评。
即使她们有时候压根听不懂演员在说什么,充分的想象力以及充足的观影经验也会替她们脑补出大戏——明明是坏蛋A被坏蛋B暗中操作搞流产了,可是外婆却在跟郁奶奶声讨棋子C的不是。
向歆坐在一旁打着哈欠,陪她们看了一会儿,闻言摇摇头没打算纠错,她对这种电视剧不感冒,整理好牌桌后就起身。
“外婆,郁奶奶,我上楼去写作业了。”她把扑克牌在桌子中间摆好,抬头时刚好迎上郁晌欠揍的揶揄的神情。
“厨房里有昨天我刚买的桃子,小小你拿几个上去吃,就在冰箱里,已经洗好了。”
“不用了郁奶奶,刚吃完饭,我还饱着呢。”
“哎呀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哟。”
说着往厨房里去,端出五六个水蜜桃,各往向歆和郁晌怀里塞了两个,是软桃,向歆恰好喜欢吃。
“去吧去吧,你们也别在这陪我们了。”
外婆坐回沙发,接过郁奶奶递过来的水蜜桃,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上楼。
“孩子们都长大咯。”
“可不是吗,我们也老咯。”
其实哪有什么作业非要此刻完成不可,只不过是向歆给自己找的借口。
郁晌说在三楼给她收拾了一个房间还真不假,甚至用的床单被罩还是她以前挑的……连洗衣液都还是同款香味。
向歆觉得他病得不轻,否则为什么她明明都做得那么绝情了,他还要这样。
向歆家用的洗衣液是她逛超市时无意发现的,折扣区的C位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优惠力度大,味道也香。她提了两大桶回家,当天就把家里的夏凉被和浴巾分门别类地丢进洗衣机。
外婆是节省惯的,爱用香皂手洗衣服。夏天还好,衣服轻薄好洗也好拧干,太阳一晒隔天就可以收进衣柜里。
冬天可就不一样,厚重的毛衣吸水性强,半天也拧不干,偶尔遇上回南天那才叫一个要命,衣服简直就是白洗,海风吹过后是浓浓的霉味。
向歆忍受不了。她好说歹说才求着外婆学着使用洗衣机,劝说她东西买来放着不用也会坏掉。她知道外婆是省那点电费,但完全没必要嘛,洗一次衣服也耗费不了多少电,况且家用水是井水,开销就更小了。
好在外婆虽然年老,但是听劝,慢慢地也不瞎折腾自己了,老老实实地开始使用洗衣机。
也许是水乳.交融过后会让彼此对对方更加感兴趣。总之发现郁晌偷鸡摸狗地跑到她家卫生间查看洗衣液的牌子时,向歆觉得或许要带他去看医生了,X生活还会让人喜好大变吗?
向歆不确定。
郁家用的洗涤剂,或者说郁晌用的洗涤剂是她从没见过的牌子,闻起来就像初秋午后暴晒过的柠檬果,清新又令人感到舒心。
但自那天起他就更换掉牌子,肉麻地说什么要跟她一个味道。
向歆当下就是嫌恶地让他滚蛋。
原以为自她不告而别后,郁晌会因为厌恶她而厌恶和她同款的气味。
如果是她估计也是无法忍受和这样的人共处一室,有多远滚多远吧。
但事情全部都超出她的预料,郁晌从一而终地接受并且似乎由衷喜爱她的气味,即使气味里不再有向歆的味道。
她单方面地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可只要回到这座小城就会有机会和他碰面。
按照原先的设想,他应该留在崇北读他的书,享受他的人生,毕业后顺其自然步入精英人士的社会,最近成为高高在上的她望尘莫及的大人物,和她形同陌路,各不相欠。
向歆以为他们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
可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风浪。
在许多人眼里,郁晌孝顺懂事,从小到大每到放假都要回来陪伴独身一人的奶奶。
向歆最开始也这么以为,直到她触及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的脚步很乱,急匆匆回到客房里锁上门,因为后知后觉而感到害怕,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
心里好乱,她想不通郁晌所有行为的目的。
是报复她吧?
是要报复她的狠心,报复她的不告而别吧。
早该想到的,他并不如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温顺,而是羊皮下藏着野心勃勃的狼崽子。
郁晌不是狗,是可怕的狼啊,她怎么会愚蠢到现在才意识到。
“小小,开门。”
语气温和但不容置喙,向歆能够想象到他的表情,那张帅脸随着他的话跳到她面前,张牙舞爪地说:都是你欠我的,你就该补偿我。
向歆毛骨悚然地摇摇头,试图把他的形象从脑海里甩出去,安慰自己没事的,再怎么说,他也不能杀了我吧。
于是撑着墙面起身,屏着呼吸往床铺走去,睡一觉就好了,睡醒后则万事大吉,如此安慰自己,她麻溜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留下几缕发丝散落在外。
郁晌唤她,得不到回应。
但他不急,慢悠悠回房间拿来钥匙串。
对准锁眼插.进去,旋转,推开门。
床单下笼着单薄的身型,向歆知道是他,但她不敢说话。
“躲什么?不是写作业?”
站在床铺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郁晌伸出手将她从棉被里解救出来,拿起她摆在床头柜上的水蜜桃,跟玩玩具似的掂玩着,“不写作业,那来吃桃?”
吃桃,多么久远的词汇。
心脏猛烈跳动着,向歆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她知道郁晌嘴里的吃桃并非单纯的吃桃,而是指她先吃桃,然后再被他吃掉。
她是不会再上当受骗的,于是迅速地把头闷进被窝里,瓮声道,“不要。”
“谈谈?”
“不要。”
“起来。”
“不要。”
“我掀你被子了。”
“不要。”
“除了不要,你还会说些什么?以前嘴巴不是挺厉害的吗?两年不见语言功能退化了呗。”
两年的时间被他轻而易举地提出来,讽刺性语言就像一根针扎进她喉咙,痛得令人无法言语。向歆只知道自己难受,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心也会滴血。
“出来说话,躲在被子里算什么?你不怕闷死在被子里,我还怕你在我家出事呢。”郁晌动手去扯,抢不过她,也没等来她的顶嘴。
*
这一天过得如此漫长。
天还没亮她就醒来,轻手轻脚带着行李离开宿舍,风尘仆仆地赶往动车站,忍受了一路邻座的宏图伟业,结果临门一脚,在动车站外还被顺风车司机放了鸽子。
最狼狈的时候被郁晌捡到车上,他倒是没说什么,可是回到家后抓着她切切实实做了一次,互相搞了几次,还清洗了好几次。
好累。
如电影倒带般在脑海里回顾今天发生的事,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正常人应该不会在以年为单位的断联情况下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可是向歆的脑袋转不动了,她想明天爬起来后要把那个英语家教小孩的测试卷出好。
天早就暗下来,郁晌看向窗外,在渐趋安静的环境里意识到台风似乎就要过去了。
夜间渐趋安静的风雨随着月亮的爬升而再次席卷而来,以更强劲的威力覆盖住光芒。
郁晌抱了床被子屈身在客房的小沙发上,出神地凝视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自一年级暑假他被放养到奶奶家开始,向歆就以一种长驱直入不容人抗拒的态势入侵他的生活。
要说有多反感倒也不是,被人纠缠、有人陪伴的日子,于他而言反倒最是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