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潼最后也没选择坐到离曲知夏更近些的位置。
她只静静地看着曲知夏，直到对上曲知夏湿润的眼，她才移开目光。
孟可容给她上了一杯新品。
“多少？”
“一千。”
柳安潼：“？”
“给你通风报信不要钱啊？”
孟可容擦拭桌面，明知故问：“你不是说没时间吗？”
柳安潼浅酌一口，清爽的柑橘气侵袭舌尖，她把风衣放到左侧，顺势朝曲知夏的方向看去。
意味分明。
孟可容最受不了她这个样子，翻个白眼接待新客人去了。
女人被射灯的反光渡上一层波光粼粼的纱，她坐在高脚椅上，光落在她鼻尖。
好漂亮。
曲知夏想。
她起身，舔了舔嘴唇。
冰块渐渐融化，水雾蔓延贴在指尖，柳安潼余光注视着曲知夏。
看她一步、一步走向她。
“你好呀。”曲知夏一屁股坐到柳安潼旁边。
柳安潼咬碎果粒。
噗通——
小鱼主动进网。
“我……”
曲知夏晕晕乎乎的，说话很吃力。
“你……你刚刚……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好漂亮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孟可容恰好从帘子后面出来，闻言不由得笑出声。
曲知夏看着懵懂无知，怎么也会说这么套路的话？
柳安潼勾唇，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这两个人在笑什么？
她完全不懂啊……
曲知夏很苦恼，她撑着吧台下来，又把椅子往柳安潼那推了几公分。
直到两张椅子渐渐拉近到曲知夏满意的距离，她才停下。
“你……”
曲知夏扒着吧台，发现使不上劲。
柳安潼轻轻拉住她的小臂。
“谢谢你呀。”
等曲知夏彻底坐稳，柳安潼的脸便完整清晰地出现在她眼中。
单眼皮、狭长眼。
凸起锁骨上搭了一条极细的锁骨链。
“你……哦，我叫曲知夏。”
贴得好近。
柳安潼能看见曲知夏杂乱的眉尾、烫红的脸颊……还有她花了的嘴角。
心乱如麻，她甚至还有空辨认那抹红的色号。
太近了。
偏偏醉鬼浑然未觉，仍执着地自我介绍。
“我叫曲知夏。”
柳安潼别开目光，说：“我知道。”
“你知道？”
“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我当然认识你。
柳安潼沉默片刻，才道：“……我以前见过你。”
醉鬼惊讶道："那你叫什么？"
“柳安潼。”
“柳安潼……柳安潼……柳……”
曲知夏念了几遍，而后说：“我也认识你！”
柳安潼深知醉鬼的话没有几分真，心却还是忍不住提了几分。
指腹在杯沿转了几圈，柳安潼用很自然的口吻道：“那……我是谁？”
曲知夏盯着柳安潼看了一会。
陌生。
记忆空空如也。
“我不知道……”曲知夏小声说。
柳安潼垂眼，很小的希望也破掉了。
"但我也认识个姓柳的。"曲知夏似乎感受到眼前女人的失落，尝试调节氛围：“我们总监也姓柳，好巧呀。”
“对了。”曲知夏想起些什么，打开手机点进相册。
“你说。”她把手机递到柳安潼面前，问：“哪个好看？”
柳安潼看过去。
相册里两张图。
一张是去年她作的，另一张……
“这个是我画的。”曲知夏笑眯眯地指了一下，又强调一遍，“这个是我画的哦！”
“……”
“你的更好看。”柳安潼无奈。
顷刻间，曲知夏的眼眶便下起倾盆大雨。
仿佛找到知音般，曲知夏抽抽噎噎地感叹：“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那什么柳总监明明比我差劲嘛！呜呜呜呜呜你比季心溪聪明多了！”
说着，就想伸手给柳安潼一个大大的拥抱。
于是，月经突如其来、借到卫生巾、强忍不适的季心溪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曲知夏眼含热泪扒拉着一个陌生人，还强行想乱摸人家。
要死啊！！
季心溪眼冒金星，三步并两步把曲知夏扯下来。
“不好意思啊，真不好意思。”
季心溪一手拽着曲知夏，一边道歉。
柳安潼全程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心溪把曲知夏拉进怀里。
而曲知夏软绵绵地靠在季心溪肩上，两个人近在咫尺。
曲知夏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
真亲密。
所以她们是恋人吗？
“你经常在你女朋友喝醉时消失吗？”柳安潼无端发问，指甲摩擦杯壁，发出一个尖细渺小的动静。
“没有没有，我们是朋友。”季心溪被问得头皮发麻，急忙道：“真不好意思，这杯酒我买单吧。”
哦……
柳安潼突然笑了。
变脸之快，季心溪猝不及防。
“加个微信吧。”柳安潼说。
^
“等一下！”
电梯门正缓缓合上，冲动之下，曲知夏伸手拦截。
电梯里的人眼疾手快按了开门键。
“不好意思呀。”曲知夏低声道歉。
“没关系。”西装男道。
他的目光停在曲知夏身上，短短几秒，便将眼前的女孩打量得一干二净。
Dior托特包，宝格丽蓝宝石蛇形腕表，衣服倒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一张清透润感的脸，温和不带攻击力。
像是苍蝇闻见肉，软饭虫盯上了好吃的宿主。
“你也是设计部的吗？”西装男问，飞快思考可以攀上关系的话题。
“啊？对。”曲知夏回，随机又把注意力放回手机。
关注的买手店出了新品，她急着shopping，全然忽视了身后那位“野心勃勃”的男士。
……
西装男尬笑几声，还想开口，电梯抵达三楼。
曲知夏快走几步，像蝴蝶一样轻飘飘走了。
……
曲知夏人在工位，脚下还像踩在云上般虚浮飘渺。
她昨天喝得断片，早上闪送了几盒热销的解酒药，但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
头还是有点疼。
张曼雅好笑地递来瓶装水，“时间掐得好准。”
曲知夏不好意思地抿嘴，“不好意思呀小曼姐。”
“这有什么的。”
手机振动，屏幕显示季心溪发来一条消息。
曲知夏仰头喝水，准备待会看。
她今天又最晚到办公室，键盘声鼠标声依旧噼里啪啦。
“知夏呀。”
曲知夏点进wx。
耳边张曼雅叮嘱：“再过十分钟点柳总监要开早会，所有实习生都要参加。”
“好呀小曼姐，到时候我想挨着你坐。”
“肯定的呀！”
张曼雅以前听过同事吐槽带的男实习生。
没礼貌、狂妄自大、做事磨叽、留一堆破事等着同事擦屁股。
她第一次当mentor，难免害怕遇上这种人。
但——
想到昨晚翻看曲知夏朋友圈时随口一问：“知夏，这是谁家的包包呀？”
没多久便收到曲知夏的语音。
“小曼姐，我这个是去日本中古店淘的，店主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我给你发原图看看能不能找到同款呀。”
随后，曲知夏发来照片和那家中古店的具体地址。
在职场摸爬打滚多年的张曼雅很久没遇见过这么服帖的人了。
礼貌贴心，像一块暖宝宝。
张曼雅忍不住透底，“试用期三个月，一共三个实习生。知夏呀，要好好表现才能走到最后哦。”
曲知夏点开置顶群聊，群聊人数果不其然从9人增加到11人。
她依次点开头像，推测新人应该是包括她在内的两女一男。
“我努力。”
曲知夏笑盈盈地应，却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张曼雅显然把她当成自己带的崽上心，可惜她并没有想通过试用期的想法。
如果不是曲雁威逼利诱，她现在或许还躺在海边晒日光浴。
返回和季心溪的聊天框，曲知夏发现季心溪给她发了一段长达三十四分钟的视频。
从小窗看明显是一段监控视角。
曲知夏警铃大作，莫名涌上股不安。
曲知夏：『？』
季心溪显然一直蹲在屏幕那头，秒回到：『你快看！』
曲知夏：『不会是什么突脸吓人的吧』
季心溪：『不是，但肯定是你这辈子的人生高光，没有之一』
……
曲知夏：『不看』
季心溪：『呵呵，你不看后悔』
『28：17』
什么鬼啊神神秘秘的……
曲知夏还是没忍住，在点开视频的那一刹那，脑海里的星星点点仿佛都一瞬间燃起来了。
孟可容的酒吧试营业初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遭受了一场洗劫。
柜台的现金、基调酒、白银餐具。
凡是看上去值点钱的都被扫荡一空，甚至入口桌上的招财猫摆件也被偷了！
孟可容暴跳如雷，连夜买了最贵的监控。
4k超清，还带声音。
所以，曲知夏的脸就这么大剌剌出现在屏幕上。
她是怎么走到女人身边搭讪、怎么堂而皇之地说出那句尴尬的搭话、怎么红着脸凑到女人眼前笑得一脸傻样……
清清楚楚。
罪证直接甩到曲知夏面前。
天啊！
曲知夏简直要昏过去了。
她知道她酒量不行，所以和好友们出去玩只会点度数低的果酒。
最过分的一次也只是拖着街边流浪狗哭着闹着要带它去绝育。
她昨晚这是疯了吗？
曲知夏面红耳赤，心一横把进度条拖到28：17
她死死按住音量键，听觉却在此刻尤为灵敏。
“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那什么柳总监明明比我差劲嘛！呜呜呜呜呜你比季心溪聪明多了！”
与此同时，办公室内响起一个清冽的女声。
“两分钟后会议室a集合。”
曲知夏下意识抬头。
越过显示屏，她撞进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
很美。
……美得让她脚趾扣地。
“知夏。”
张曼雅的催促声扰人。
“发什么呆呢，柳总监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