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五,依旧是满课的日程,在昨晚辅导员耳提命面地严肃警告下,近期他也不敢再翘课了。幸好画室那边的兼职是周五晚上和周末两天全天,否则今天只能编个正当理由去混张假条了。
秦诗流早八开始的三节理论课基本都是睡过去的,早上在食堂吃的包子已经消化得无影无踪。他摸出手机看了眼微信,一条未读信息都没有,想起宗明那张冷冰冰的帅脸,气闷的同时又宽慰自己不要心急。
昨天晚上回去之后,他以为宗明会在微信里说点“晚安早点睡”之类的话,再不济也该主动打声招呼,没成想他等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一想到对方可能只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普通同学,秦诗流也不玩什么欲擒故纵、愿者上钩的把戏了。
坐他旁边的梁川成刚开完一把王者,手肘怼了秦诗流一下:“阳台?”
“不抽,你自己去。”
“咋了,高靖又来烦你了?”梁川成说着熟练地从秦诗流外套兜里顺走了一包开封过的烟,“七星啊,你哪找的代购,推我一下呗。”
“爬。”
宗明刚摘下眼镜,放桌上的手机屏幕同时亮了起来,他看到微信的消息图标,还以为又是好友申请通知。从开学军训到现在,隔三岔五就有女生来加他好友,就算设置了禁止陌生人通过搜索添加,也还是会有列表好友直推他的微信号,令他烦不胜烦。
他的群聊消息都开了勿扰,也没有日常的固聊,因此看到秦诗流发来的消息时还有些惊讶。
犀牛(秦诗流):在上课没[微笑天使]
宗明:刚第三节课下课
犀牛(秦诗流):中午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宗明看到秦诗流立马撤回了后一条“我在西一楼”的对话气泡,重新发了句更为急切的“我来找你”,看得出来秦诗流是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吃饭。
他有点不知所措,秦诗流的热情和执着来得没有原因,他们不过才认识一天。宗明把自己带入秦诗流的角色,难道是昨天的事情让秦诗流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感?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理由,思来想去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供图谋的东西。
上课前旁边的空座位来了一个女生他也没在意,低头回复秦诗流。
宗明:别。我在西二楼1513,下课你就在西一楼下等我,我来找你
秦诗流没听他的话,上午后两节课在画室,他虽然不敢再堂而皇之地翘掉整堂课,但提前十分钟走人这种事他还是有胆子做的。他给纪委报备说去上厕所,的确也去了趟厕所,却是为了搓洗干净手上脏兮兮的碳灰。
西二楼就在隔壁,秦诗流等电梯的时候心情还很美妙,到五楼的时候刚好下课铃响了,他还在为自己错开人流高峰的精妙安排沾沾自喜,慢悠悠踱步到1513教室门口时,看见了令他心情陡然跌至谷底的一幕——
宗明被女生抱住的时候还很懵,震惊过后想把人家从怀里提溜出来,却发现她是用两只胳膊牢牢锁死了宗明的腰,勒得他憋着一口气往后仰:“你先松手!”
“……”
“你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宗明无奈至极,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一开始他在教室里拒绝时人还挺正常的,怎么一出教室门就给他玩起了强制。
从小到大,宗明就在她母亲身上看透了男欢女爱那点事,婚恋观很极端。理智上也知道他母亲和他们之间摊开来说也不属于爱情,主要是靠钱权来维系关系,但不妨碍他深受其害,总是对前来向他表白示爱的女生产生敏锐地预判,提前就对即将展开的关系觉得乏软,太过清楚俩凡夫俗子之间爱情只占一小角,应付一地鸡毛的生活琐事才是主旋律,真爱这个东西只会永远寄存在他的乌托邦。
他会怀疑对方是否能专情忠诚,甚至也怀疑自己。如此假设过后,更觉身边同龄人都吵着想谈的恋爱索然无味,从此敬而远之,即便在最纯粹的高中校园他也没谈过一次恋爱。
宗明余光瞄见秦诗流的身影,更是对怀里迟迟不撒手的女生感到不耐,最后一次柔声劝说无用后,他两手上了力,强硬又无情地掰开女生的胳膊:“同学,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话也都聊开了,你这样缠着我也无济于事。”
秦诗流知道宗明已经看见他了,即使是没有对视的情况下,也还是让他捕捉到了宗明一触即离的视线。
这么漂亮都不谈?哭得梨花带雨,让他看了都替人家伤心难过,宗明居然还能冷着脸丝毫不动容,硬生生把女生从自己怀里推开。
他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一旁,在宗明无暇关注的时间里,秦诗流脸上浮现出和宗明如出一辙的漠然。他心思恶劣地揣测,宗明或许也不过是个把女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海王罢了,现在暂时没有女友,不代表已经洗手上岸。
一想到这,秦诗流对宗明的兴趣都消减了些,但还是在宗明朝他走来的瞬间换了一种脸色,仿佛是关心却碍于宗明的隐私欲言又止,怯怯地迎上宗明:“……还去食堂么?”
宗明心里别扭,虽然秦诗流没开口问,但撞上这种场面好像也不需要他再去解释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是他也无法笃定秦诗流内心真实的想法,只能凭以往的经验揣测一番,于是愈发忐忑,脸上就显得愈发冷峻。
宗明身边朋友零星的原因也多少与此有点关系。
因为临时发生的小插曲,两人一路无言,到西一食堂时秦诗流主动开口问宗明想吃什么,神色语气都和平时无差。宗明暗自庆幸秦诗流性格好,大约没有介怀。
窗口取完号等饭的期间,秦诗流划拉着手机,注意力却都在宗明身上。
他一次碰见对女神倒贴都无动于衷的“直男”,还真有点无从下手,这说明宗明对女性美好的品质不感冒,他原本计划的怀柔感化路线很可能走不通。
但话不是绝对的,至少目前他还没在宗明这儿碰壁,攻略的难度顶多是从手拿把掐到要真正上点心的程度。秦诗流决定还是先以朋友的姿态接触对方,慢慢摸索了解一段时间后再依据当时心情做打算,最近主要是收敛些,不要贸然打草惊蛇。
宗明听见窗口机器提示取餐时,对面坐着的秦诗流还无知无觉地在看手机,低伏的眉眼玉琢似的,浓密微鬈的黑发盖过耳尖,有种说不上来慵懒的感觉,和本人小乖的性格有些反差。
宗明推开椅子起身,轻声道:“我去取餐,你在这儿等我就行。”
秦诗流一愣,绽出一个很甜的笑容:“谢谢哥!”
宗明没想到他会这么叫,像玩笑话中带着些正经的腻,细细琢磨其实又没有别的意思。
吃完饭,两人下午都是满课,商量了下还是决定回教学楼稍微午休一会儿。中途看到有学生会的人扛着地毯零件器材往大礼堂搬,边上还跟着三个穿马甲挂牌新闻中心的人在拍照取材,秦诗流多看了两眼,有些好奇,宗明解答说是为下一周举行的120周年校庆和迎新晚会做准备。
“你加了部门吗?”秦诗流见宗明习以为常的态度猜测道。
“……加了话剧社。”宗明顿了下才启齿言明,对外人讲这事总有种羞耻感,因为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讶异,就像男生会玩洋娃娃一样稀奇。
宗明暗暗观察秦诗流的反应,语气温吞地试着邀请:“明天如果没课的话,可以来东楼负一楼看话剧社最后一次排练。”
“好哦,明天一定到!”秦诗流偶一窥见宗明害羞的样子心里就跟挠痒痒似的澎湃起来,舌尖抵住上颚,才勉强维持脸上的表情没有垮掉。
周六全天画室都有助教的排课,秦诗流心里盘算着时间,在上完上午的课之后请了半天假赶回学校,但还是比和宗明约定的时间迟了半个小时。
他暗自祈祷至少不要错过宗明那一part。
秦诗流来得晚了,话剧社已经围了不少人,为了更贴近舞台效果,社员关了室内的主灯,只留了几盏冷白的顶光灯。
他站在外围,这不是个观看的好位置,算是侧后方,背对着台上的主角。因为怕打扰正排练的几位主角,围观的同学都自觉安静,万幸台词还是能听清楚的。
浑身湿透的宗明撩起黏在颊边的几缕发丝到耳廓后,撑着手里的那支竹杖,闭眼默念,脸上浮现惬意闲适的浅笑:“……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他蓦然回头,秦诗流看见顶光雪一般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浓直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片阴影,他微颔首,抬眼的那瞬间,千年光影仿若绞于今时的一轮残月,他于一片相似的面目中与秦诗流的目光相接,喉结震颤:“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灯光彻亮,掌声雷鸣,女生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是给心跳松绑的前兆,秦诗流眨了眨眼,耳畔听见这些女生有很多专程来看宗明的,他突然也就能感同身受了。
宗明虽然长着一副无情相,但身上却没有理科男的莽撞劲儿,反而周身萦绕着一种冷雨般细腻、忧郁的气质,让人一眼沉沦。
一定要得到他的想法像野火一般在秦诗流心中蔓延,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