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之死

    太后病了,二皇子的百日宴和柔南的封王礼推迟举行,皇帝也连着几日在莹寿堂侍疾,太后口谕所有抚养子嗣和有孕的妃嫔都不必侍疾,所以子衿也不必去太后跟前。

    太后身边就只剩了皇后和静妃,因为契罗的缘故太后也不愿见到皇后,太后跟前只剩了静妃和皇帝,寝殿里,皇帝坐在床边端着汤药,一勺一勺的喂太后喝药。静妃走进来,身后的碧荷端着一碗米粥。

    “太后,小厨房熬了粳米粥,太后等下尝尝吧。”静妃将粥端过来给太后。

    太后喝完药,由云栖伺候着漱口,皇帝接过伽善递过来的帕子递给太后,太后接住帕子,擦了擦嘴,将帕子放在回盘子里,云栖便捧着盘子退了。

    太后摇摇头,重新靠在软枕上,虚弱地说:“罢了,哀家没什么胃口。”

    “母后还是吃点东西吧,要不身子也受不住啊。”皇帝看着太后。

    云栖再一次走进寝殿:“奴婢给太后、陛下、静妃娘娘请安,回太后的话,元昭仪身边的尚宫来了,说给太后带来了滋补的汤药。”

    太后笑着点点头,整理了一下锦被的被角:“传。”

    云栖点点头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芸香就被云栖引着走进寝殿内,她看见太后半靠在床榻上,皇帝坐在太后边上,静妃立在皇帝身后,二人都一脸关切地看着太后。

    静妃听见脚步声,才转过头来看。

    芸香走到皇帝面前行礼:“奴婢给太后、陛下,静妃娘娘请安,奴婢替元昭仪送汤药来。”

    “难为元昭仪,日日派人送汤药来,哀家喝了倒比御膳局进的要好。”太后认可地说。

    “那朕就让元昭仪往后都送来。”皇帝接着说。

    “哪里用得上这样费心,她也要照顾嫣儿,不必如此劳累。”太后连忙劝道。

    “她对母后的孝心和儿子是一样的。”皇帝说。

    “是啊,元昭仪一听说笙儿有恙,也送了补品来。”静妃接着说。

    “元昭仪是不错,可就是没有子嗣。”太后看着皇帝说。

    皇帝看着太后笑了一下,低下头,不言语。静妃见话头不对,也不敢说话,此时,寝殿服侍的人虽多,却不闻一丝声响,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哀家还是想给你选选良人,充实一下后宫,你瞧着现在后宫中,子嗣这般稀少,实在不是吉兆啊。”太后苦口婆心地说。

    “母后,朕登基不久,子嗣也不必过于着急,再说裕昭仪不是还有着身孕吗?”皇帝说。

    太后笑了一下:“裕昭仪有着身孕,位份也该升一升了,元昭仪无子嗣现在都已经和她平起平坐了。”

    静妃见场面如此,转过身对众人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寝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静妃笑着说:“太后,臣妾去看看药煎好了没。”说完,也退了出去。

    待静妃也退了出去,寝殿内就剩下皇帝母子二人,太后面色沉下来:“哀家是替你着急,罢罢,哀家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皇帝面上淡淡的,眼底却流露出一丝烦躁,像是对太后的抗议。

    太后顿了顿才说道:“母后,不是要置喙你后宫事,母后是怕你宠爱元昭仪太过,她会恃宠生娇,眼瞧着,她如今成了柔南可汗的姐姐,到处邀买人心,你叫契罗和你舅舅如何不怕?毕竟你还是要顾全皇后的颜面啊,还有你妹妹的婚事,前日,婉宁这么一闹,契罗现在都闹到哀家面前来了。那时你一生气,扣下伽罗王妃,如今可怎么收场?”

    皇帝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母后您还不知道吧?特木尔,朕已经派人找到了,他将整个烟柳巷都包了下来,找到他时,他正带着契罗王公贵戚们在镐都的青芜楼里眠花宿柳呢,这可是让柔南来的人看尽了笑话,不止柔南,朝中的多位大臣已经将奏章送到朕跟前了。儿子,这些天一直都在处理这些事情,母后,现在这样的局面,契罗也不曾在乎过朕颜面,母后,您想儿子怎么做?”

    太后诧异,她思量片刻问道:“那特木尔现在人在何处呢?”

    “朕将他留在了倚霞阁,这回未经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放他出来。母后也好告诉舅舅一声,好让他明白。”皇帝眼里没有丝毫退让。

    太后心中已然明白,眼前的皇帝已经不一样了,已经不需要她帮着拿主意了。

    “哀家病着这几日,皇帝倒是勤勉。”太后故意说。

    “是啊,那母后就好好休养,儿子前朝还有事,就先告退了,静妃会替儿子好好照顾您。”皇帝行礼退了出去。

    皇帝走后,静妃走进来,见太后阴沉着脸,也不敢说话。

    太后苦笑了一下,生气地说:“好啊,好啊,看看哀家的好儿子。”

    皇帝从莹寿堂出来直接回了清凉殿,后面的几天,皇帝也再没去过莹寿堂侍疾,太后跟前只有静妃在照顾,几天后,太后念着在静妃在太后患病期间,悉心照顾周全,特别下了旨,让静妃将笙儿和孩子接回了清逸堂照顾。子衿便约上若薇带着嫣儿去清逸堂看静妃和笙儿。

    出门前,田喜捧着礼盒走过来:“娘娘,柔南王送了些礼物过来,其中有两罐柔南的茶叶,茶香四溢,当真是极品的高山茶。”

    子衿正坐在妆奁前戴耳环,她回头看了一眼,便道:“芸香,你拿一罐茶叶去莹寿堂,请太后也尝尝。”

    芸香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

    子衿打扮好,便带着冬蕊和嫣儿一起出去了,若薇月份大了,行动难免不方便,子衿就扶着若薇在湖边上缓步前行,嫣儿跑的很快,冬蕊和乳母在边上寸步不离的看护着。

    “我听说倚霞阁那边,特木尔被关得生不如死,伽罗王心疼孙子日日去莹寿堂找太后开恩,估计太后也是嫌静妃在那不方便,这才开了恩,让静妃回去的。”若薇边走边说。

    “陛下不是早早儿下了旨意,不许任何人探视?”子衿问。

    “所以说,这契罗压根就没把陛下放在眼里啊,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去找太后,那不是存心给柔南人看笑话吗?就差说上一句,大玹是太后的大玹,这不是给陛下心里添堵吗?我瞧着,这伽罗王也是个看不清时局的主。”若薇说道。

    子衿点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到了清逸堂,静妃热情地引着她们去偏殿看孩子,子衿和若薇到了偏殿,只见公主靠在软枕上,瑛儿正躺在的婴儿床里,发出咿咿呀呀的的声音,笙儿开心地逗弄着身边的孩子。

    笙儿见子衿和若薇来了,欲下床行礼:“元娘娘,裕娘娘。”

    “好生躺着。”若薇嘱咐她。

    子衿抱起孩子逗了一会儿,嫣儿伸着手也要抱孩子,子衿便在一边的圆凳上坐下来,将襁褓递给嫣儿,子衿护住襁褓,嫣儿吃力抱住小孩子,开心地笑了。

    若薇看向靠在软枕上虚弱的笙儿,心疼地问道:“公主可还吃药?”

    笙儿垂下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御医时常来看,竟也不见大好,身子还是虚。”静妃心疼地看着女儿说。

    若薇见此,使了一个眼色给子衿,子衿明白过来,将孩子递给乳母,才对嫣儿说:“咱们出去吧,叫你姐姐和小宝宝好好休息。”

    笙儿见嫣儿如此可爱,有些舍不得走:“元娘娘,叫妹妹在这里待着吧。”

    嫣儿闹着说要看小宝宝,子衿只好由着她,便留了冬蕊在嫣儿身边伺候,自己同若薇挪去了外间的软榻上同静妃说话去了。

    若薇看见笙儿这样,不免有些唏嘘,抚着肚子叹道:“哎呀,还是柔嘉公主好,闹了这一通,让太后送去南山的猎场去了。”

    “太后还专门让郁若跟着去了呢,本宫在侍疾的时候听见,说是巴尔图也陪着公主去了,到底是太后,什么都能为女儿安排好了呢。”静妃说到此处有些羡慕。

    “难怪,前儿我让宫里的人,送人参去的时候,竟是伽善接的。”若薇道。

    静妃低头看了眼面前若薇的肚子,问道:“是冬日的产期吧?”

    若薇低下头,轻抚肚子点点头:“是。”

    静妃看见子衿羡慕地看着若薇的肚子,宽慰她:“你也不必着急,现在宫里你的恩宠最多,何愁没有孩子?”

    若薇说:“我听说,陛下在莹寿堂侍疾时,太后还提了为陛下充实后宫的事呢。”

    “太后...”静妃顿了顿才开口:“不过这话说回来,陛下这几日都没有召幸妃嫔,都是独宿在清凉殿,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若薇看了一眼子衿,子衿面上只是淡淡一笑。

    “和先帝比起来,陛下后宫的人确实不多,太后担心子嗣也是难免,不过,话说回来,往后若是人多了,那纷争也就多了。”静妃看着子衿继续说。

    子衿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陛下正值盛年,日后宫里的人肯定不少。”

    静妃了然一笑:“你能自己开解自己就好,本宫就放心了,在后宫咱们的责任便是对上侍奉君主,下承教子嗣,其他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子衿了然一笑:“多谢娘娘指教。”

    若薇看着子衿,像是安慰她一般,笑了笑,子衿也回了她一个微笑。

    静妃见二人如此,端起茶杯,像是如释重负一般:“你别怪本宫会这样说,本宫在莹寿堂侍疾时,太后说到了你和陛下的事,这才惹得陛下不悦,这宫里日后只怕是会风波不断啊。”

    “娘娘的意思,她明白,后宫之中,生存不易,咱们还是要齐心协力才好。”若薇拉住静妃放在案几上的手。

    子衿看向她们二人点点头。

    “如今本宫的心思都在笙儿身上,这眼瞧着,离他们回契罗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你叫本宫如何不担心。”静妃一脸愁容的看向里间。

    子衿掐指一算,问道:“太后身子也好了许多,只怕这几日,宴饮的旨意就会下来,等宴饮结束了,契罗就要回去了,可公主的身子能赶路吗?”

    “不能又如何?本宫也留不住啊。”静妃有些难过,她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缓了缓说道:“吃着许大人的药,是比之前看着好多了。”

    “瑛儿呢?身子见好了吗?我刚瞧着,这身子比之前有劲了。”若薇开口问。

    “精神确实好了很多,可是这孩子从胎里开始就身弱,现在只要睡着了,稍有响动就会惊醒,总是要哄上好一会儿,唉,她们离开了,你叫我怎么安心?”静妃看向若薇。

    碧荷匆忙走进来,打断了三个人的对话:“娘娘,驸马爷那不好了。”

    “怎么了?”静妃略带几分嫌弃地问。

    碧荷见静妃的态度,有些不敢说了,若薇见此:“慢慢说。”

    碧荷点点头:“回三位娘娘的话,奴婢听说,驸马爷连日说身上不好,伽罗王便求了太后请人前去医治,结果,结果....”渐渐地没了声音。

    静妃有些不耐烦:“结果什么?”

    “结果说得了花柳病。”碧荷声音很小。

    子衿和若薇也都把头别过去,静妃嫌弃地用帕子掩住鼻子:“行了,先下去吧。”

    若薇强忍住恶心:“呦,这...”

    正这时,芸香走进来行礼说:“娘娘,陛下传了轿子来接您去清凉殿。”

    子衿点点头,说知道了,便辞了若薇和静妃,乘着轿子往清凉殿去了。

    夏末晌午,一路蝉鸣不断,子衿坐着轿子,芸香随侍在侧,轿夫一路快走到了清凉殿,子衿被皇帝身边的琥珀,引着走进内殿。

    皇帝正坐在临窗的榻上批折子,见子衿进来,放下笔,笑着看她。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子衿走向皇帝请安。

    “起来吧。”皇帝伸出手,拉子衿起身。

    子衿坐在软榻另一边:“陛下在批折子啊。”

    “是七弟早上送来的折子,他自请去宁州镇守。”皇帝看着折子说。

    “宁州地处偏僻,恒王有心了。”子衿笑着说。

    “是啊,阿斡不日也要回程了,宁州又与柔南接壤,不仅是边塞要地,更是与柔南亲好的桥梁,朕正愁宗室里没有人能为朕解忧,如今七弟能自请去宁州镇守,可是帮了朕大忙了,眼下就只有秦州让朕发愁了。”皇帝拍了拍眼前的折子。

    “陛下宽心,朝中这么多有志之士,定会为陛下分忧的。”子衿劝慰。

    “也是,只不过七弟.....”皇帝说了一半,思索了一下止住了。

    这时,琥珀正好奉茶盘进来:“陛下,娘娘请用茶。”

    子衿笑了笑,接过茶杯,轻轻嗅了一下:“好香啊!”

    皇帝拿起茶杯:“是,阿斡千里迢迢带来的,朕这里也只有这一罐,听说满宫里,除了朕这里,阿斡也只送了你,看来他是很看重你这个姐姐啊。”

    子衿心中一阵慌乱害怕,她定了定心神,才敢说:“可汗不过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对臣妾这样的,臣妾的一切都仰赖于陛下。”

    皇帝淡淡一笑:“爱妃不必介怀,你有这样的兄弟,朕很高兴。”

    子衿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岔开话题:“臣妾今日得了茶叶,还没喝呢,只是派人送了一罐茶叶给太后,也不知道合不合太后胃口。”

    皇帝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有些怨怼:“母后最近身子不好,也是不宜饮茶的。”

    子衿笑笑,放下茶杯:“臣妾不能去太后跟前照顾,心中不安,现下也不知太后身子如何了?”

    皇帝垂着头,冷冷地说:“你要照顾嫣儿,也是辛苦,再说母后的身子一向都是健朗的,就是近日为了些小事伤神,这才支持不住了。”

    子衿听见皇帝这样说,也就明白了这几天皇帝不曾去侍疾的原因,子衿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知特木尔身染疾病?”

    皇帝冷哼一声:“咎由自取罢了。朕不愿理会,可伽罗王倒是日日谴了人去探望,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他竟然得寸进尺,让母后开恩,将他放出来。”

    “伽罗王也不念着太后身子不适,怎么还能去叨扰太后?”子衿说道。

    皇帝压住火气:“皇后也是日日去烦母后,要母后宽恕特木尔,她可是笙儿的母亲啊!”

    子衿笑着看了眼皇帝,皇帝见子衿如此含情脉脉,语气也软了下来:“绕是你如此为母后着想,母后还不念着你的好,朕也是烦闷。”

    子衿听闻,淡淡一笑,牵住皇帝的手:“俗话说,日久见人心,陛下宽心,臣妾没事。”

    二人说话间,王胜走进来,十分为难:“陛下,伽罗王又谴人来了。”

    子衿和皇帝立刻正色了,皇帝看向王胜,冷冷地问:“何事?”

    王胜看了看皇帝,忖度着说:“特木尔的身子不好,伽罗王恳求陛下派人去救治。”

    “好啊,朕说了,用王妃来换特木尔,伽罗王考虑的如何了?”皇帝说。

    子衿看向皇帝,王胜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息怒。”

    子衿见状柔声安慰道:“陛下,不要气坏了身子,不论是何人何事都没有陛下身子重要。”

    皇帝叹了口气:“只要伽罗王下旨,处决了该死的人,朕就让御医去医治特木尔。”

    王胜领了旨意,退了出去。

    启禄见师父一脸惶恐的从内殿出来,额上还沁着细汗,便十分机灵的为师父递上手帕:“师父,契罗的人还在那呢。”

    启禄努努嘴,示意王胜看向远处。

    只见一位契罗的侍从,正皱着眉头候在烈日炎炎之下,王胜端了几分架子,站在廊下趾高气昂地看他。

    那侍从见王胜看他,改了神色,十分殷勤地跑到王胜跟前,行了一个四不像的礼:“内侍。”

    王胜见他如此不知礼数,便也没了耐心,应付差事一般说道:“陛下有旨,惩处了恶人,殿下才能得救。”

    那契罗的侍从一听,心中已经凉了几分。这话他如何敢说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赔笑:“多谢内侍。”

    那人同王胜道了谢,又塞了几块金币作为答谢,便匆匆离开了。

    王胜瞧着那人的模样,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金币,心想,契罗也就这样了。

    王胜转身回到启禄跟前,将金币扔给他:“师傅赏你的。”

    启禄见了金币,笑得十分开心,连忙道谢:“多谢师父,多谢师父。”

    琥珀看见二人正在嬉笑,正了正色,提醒道:“小声点,陛下和娘娘正午睡呢。”

    王胜笑着说:“叫尚宫见笑了。”

    琥珀年近四十,自皇帝还是皇子时,就在皇帝身边侍奉,就连王胜都是当年她调教出来的。

    琥珀笑了笑:“行了,忙去吧,我在这就是。”

    王胜和启禄行了一礼,退了。

    莹寿堂内

    太后躺在床榻上,伽善端来一碗粥放在太后身边的案上,太后正要起身,伽善立即拿来一个软枕让太后靠着,随后伽善又将粥碗端起来,递给太后。

    这时,云栖走了进来,行礼道:“太后,元昭仪派人送来了一罐柔南茶叶。您刚才在睡着,奴婢不敢打扰,便收下来了。”

    “哀家病着不宜饮茶,先放起来吧。”太后理了理鬓角说道。

    伽善便用眼神示意云栖退下,云栖会意,点点头,无声的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太后喝了一口粥:“这粥不错,米香醇厚。”

    伽善说:“太后病着只吃得下粥,这碗粥是皇后娘娘吩咐人熬制的。”

    太后冷笑一声:“皇后真是有心了,平时不见皇后如此,这会儿倒是殷勤。”

    伽善不敢多言,没有接话,心中十分害怕。

    太后见此,心中明白了几分:“伽罗王是有什么事吗?你也是哥哥的人?”

    伽善吓得忙跪在地上:“太后明鉴,奴婢不敢。”

    太后淡淡一笑:“罢了,你先起来吧。”

    伽善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多谢太后。”

    太后看了伽善一眼,心中觉得自己应该是多虑了,不觉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她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敢相信身边的人了,现如今契罗已经不受控制了,伽罗王的野心,已经按耐不住了,如果她还不能找到制衡契罗的方法,早晚有一天大玹会败在契罗手上。

    那位契罗侍从得了信儿,便去回禀了伽罗王,伽罗王一时没了主意,便立刻赶往莹寿堂。

    太后盘坐在软榻上,拨弄着面前案几上香炉里的香灰,窗外的蝉抓住最后一丝机会正肆虐地鸣叫着,伽罗王正跪在太后面前:“太后,您可一定要救救特木尔啊。”

    太后斜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伽罗王,淡淡地说:“你先起来。”

    伽罗王站起身,他身边的大缸里盛放的冰块,已经消失了许多,他来的时候,这缸里的冰还是满的呢!

    原来他已经跪在这里这么久了,饶是这样太后都没有一丝松口的迹象,他有些失落的吞了吞口水,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此时,殿中只有太后和伽罗王二人,伽罗王见太后仍在拨弄着香炉,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有些着急:“宜青!”

    太后放下手中的工具,怔了一会儿,她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在大玹半生都不曾有人叫过自己宜青。太后露出了一个笑,她摇了摇头,闭上双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睁开双眼,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伽罗王探身观察着太后,不敢出言打扰。

    太后放下手中的工具,看向他,开口:“哀家问你,你要是答应了,哀家才能帮你。”

    伽罗王点点头。

    太后继续说:“不论哀家做什么,你都能承受吗?”

    伽罗王探问着:“太后的意思是?”

    “若是两个人都能保全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只能保一个?”太后看向伽罗王。

    “特木尔,特木尔,他父亲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了,我也只有这个孙子了。”伽罗王没有一丝犹豫。

    太后冷笑了一下:“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太后继续拿起工具,不再看他。

    子衿从清凉殿出来时,天阴阴的,愈发闷热了,天空像是憋了一场大雨一般,子衿抬起头,看了看天。

    芸香顺着子衿的目光看去:“变天了呢!”

    子衿点点头:“那咱们快回去吧。”

    芸香点点头,主仆二人便往码头去了,船行至湖面中心时,子衿撩起珠帘,看向窗外的合欢岛,问道:“可汗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芸香在一边替子衿摇着扇子:“奴婢听说就这几日了,太后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宴饮估摸着也就快了。”

    子衿点点头,用手撑着头又问:“那睿王还在岛上吗?”

    芸香迟疑了一会儿,倒是船上服侍的小内侍接过话头:“娘娘您不知道,睿王早就住回王府去了。”

    芸香见状问道:“是吗?”

    “尚宫您不知道,奴婢听说睿王非要出园子住。奴婢还听说,睿王还把四位王妃的坟都启了呢。”小内侍压低了声音说。

    “呦,这事儿也在娘娘面前说。”芸香有些嫌弃地说。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小内侍跪下来认错。

    “罢了,起来吧。”子衿淡淡地笑了笑。

    内侍见子衿如此,神情缓和了许多,船舱外传来:“娘娘,到了。”

    芸香道:“知道了。”说完便扶着子衿出去了。

    子衿走下船,有些震惊地说:“他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为什么从来都不为别人想一想呢。”

    芸香看着子衿:“睿王出征远行,一回来四位王妃全都不在了,也确实难以接受,或许眼睛真切地瞧见了,心中的执念也就会少了许多吧。”

    芸香话音刚落,天上就响了一雷。

    子衿被雷声一惊,抬头望着天:“快走,打雷了,怕是要下大雨了。”

    芸香看着天,期待地说:“终于要下雨了,这几天太热了,还闷得人好难受,下场雨,可是能凉快不少。”

    起风了,子衿理了理身上的披帛,一边走一边对芸香说:“等下回去了,先让田喜来见我,你带着岱黛守在外面,我不叫任何人不能进来。”

    芸香点点头:“奴婢明白。”

    二人回到莹心堂,芸香秉退了众人,她上好茶水,田喜匆匆垂手入内,他立在子衿面前行礼:“娘娘。”

    子衿看了眼芸香,芸香会意,点点头,收了茶盘退了出去,殿内只留下田喜和子衿二人,子衿端坐在软榻上,田喜垂着头。

    “本宫叫你查的事怎么样了?”子衿端起茶杯,轻轻掀起盖碗。

    田喜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去查了岱黛家的底细,家族三代往上都是奴隶。”

    “这样,那另一件事呢?”子衿问。

    “奴婢按照娘娘的意思去了青芜楼,那里的妈妈说,若是想要事成需要万金。”田喜压低了声音。

    “万金?她倒是敢开这个口。”子衿冷笑一声,放下茶杯。

    “她说,她收了钱事情自会办成。”田喜说道。

    “你可看见巴尔图了吗?”子衿问。

    “看见了,许是从猎场溜出来的,行事很低调,生怕被人发现,契罗的贵族几乎将整个烟柳巷都包下了,他们相互包庇,巴尔图混迹其中也很容易。”田喜说。

    子衿嫌弃摇摇头,没有开口。

    田喜瞅准时机,忖度着说:“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子衿问。

    田喜凑近了:“奴婢听说,特木尔小殿下的事,陛下也知道。”

    “什么意思?”子衿不解。

    “让小睿王染病的人,是陛下送过去的。”田喜低声说。

    子衿诧异的看着他:“你从哪里听来的?”

    “奴婢打听了,特木尔小殿下在青芜楼时,并未染病,就只是在被禁足时,才染了病。”田喜说。

    “那如何知道是陛下?”子衿问道。

    “倚霞阁伺候的人,是王内侍安排的。”田喜接着说。

    子衿转了转眼珠,她心中十分害怕:“你先下去吧,此事只有你我知晓,不可再告诉旁人。”

    田喜点点头:“奴婢明白。”

    “你去让岱黛进来吧。”子衿端起茶杯。

    田喜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岱黛穿着大玹宫娥的衣裳走进殿内,她跪下来向子衿行了一个大玹的礼节:“娘娘。”

    子衿笑了一下:“你现在真的很像一个大玹的女孩子。”

    子衿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

    岱黛被子衿拉起来,跟着子衿一起坐到软榻上,她先是一愣,子衿笑着:“坐吧。”

    岱黛没在推脱,跟着子衿坐了下来。

    “你前几日说要做巴尔图的女人,现在可还是这样想的?”子衿问。

    岱黛眼神坚定的点点头:“是。”

    “为什么?”子衿问。

    “岱黛不想再当奴隶了,岱黛想做契罗的王妃。”岱黛说得简单。

    子衿被她的直白吓了一跳:“你知道本宫并非是看不起你的身世,可别说是以你的身份,就是公主真的嫁过去,都会吃很多苦,这样你也愿意吗?”

    “伽罗王不会同意岱黛,太后也不会,岱黛明白,但娘娘会帮岱黛的对吧?公主也愿意帮岱黛的吧!”岱黛像是下了赴死的决心一般。

    “你本可以平安度过一生的,为什么要这样?”子衿问道。

    “岱黛想要死的时候,是娘娘救了岱黛,岱黛也想为了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岱黛眼含热泪。

    子衿很想点头,说对,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鼻头酸酸的,不敢看岱黛,顿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明天傍晚,会有人送你出宫,什么都不要问,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明日之前你还能反悔。”

    岱黛摇摇头,她握住子衿的手,眼睛里尽是感激:“谢谢娘娘。”

    岱黛离开之后,子衿一直都是怔怔的,就连芸香走进来都没有发觉,她端着一盘山楂糕放在子衿面前的案几上,子衿都被吓了一跳。

    “呦,奴婢吓着娘娘了。”芸香将一小碟山楂糕推到子衿面前。

    “可给姐姐送去了?”子衿问道。

    “早起,冬香说公主想吃,便做了一些,娘娘不知,公主从清逸堂回来,见了这糕,已经让冬香给裕昭仪娘娘送去了。”芸香宠溺地笑着。

    “这个小丫头。”子衿笑了,拿起一块山楂糕放进嘴里。

    “奴婢瞧着公主是活泼开朗许多了呢。”芸香笑着。

    子衿心中有事,没有接话:“婉宁现在还在南山猎场吗?”

    “没听说公主回来的事?而且内司局也没有吩咐人打扫翠微轩啊。”芸香说。

    几道闪电批下来,天空被划破了,大雨紧接着倾盆而至,子衿被屋外的响动吸引,快步走到廊下,凉风习习,偶尔卷着雨水打落在脸上,就连院中立着的几颗芭蕉都比平时更加翠绿了。

    风把凉棚里挂着的纱幔,吹向天空,帷幔伴随着大雨在风中起舞,远处的湖边升腾起了水汽,让眼前的一起都变得雾蒙蒙的,子衿缓缓走向游廊,站在廊下赏雨,看着远处的宫苑的灯被一盏盏点亮,像是穹顶下的点点星子。

    “娘娘,仔细水汽。”芸香捧着一件软和的斗篷走过来。

    子衿寻声回头望去,只见冬蕊和冬香带着几个小宫娥也在点灯,芸香走到子衿身边为她披上斗篷,主仆二人前后而立,都在望着这场大雨。

    “娘娘。”一声唤打断了子衿的思绪。

    子衿转过头,田喜穿着蓑衣立在她身后:“娘娘,刚刚有内侍来报,太后已经将伽罗王妃处死了。”

    子衿震惊地说:“死了?”

    “是。”田喜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子衿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急促地扣门声又让她应接不暇。

    “这会儿了,会是谁?”芸香问。

    芸香看了眼田喜,示意他去开门,田喜点点头,跑进了雨中,子衿和芸香都望着门口,田喜将门打开,只见一个带着笠帽的男子立在门口,那人一抬头,田喜一愣,原来是婉宁。

    田喜敞开门,放人进来,那人被田喜引着走到廊下,来到子衿面前,田喜道:“是柔嘉公主。”

    子衿看过去,那人摘下笠帽,正是束着头发,带着发冠一副男人打扮的婉宁。

    “你怎么这副打扮?”子衿问她。

    芸香机敏地招手唤来一名内侍:“公主脱了这身雨衣吧。”

    那个内侍接过婉宁刚刚脱下来的蓑衣,便退了下去。

    子衿见她穿着束口的骑装,便知她是骑马来的,子衿转身向殿内走去,婉宁跟着子衿向殿内走去,芸香跟在婉宁身后,朝着殿内走去,外面只留下了田喜一个人。

    芸香还不忘嘱咐:“别让任何人靠近。”

    田喜点点头。

    子衿从衣柜里取出一身衣裳,见芸香走进来,便道:“你去帮着婉宁换身衣裳吧。”

    婉宁换好衣裳,披散着头发,从寝殿走出来,见子衿坐在软榻上,自己也就顺势坐在子衿对面。

    子衿为婉宁斟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究竟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雨骑着马跑回来!”

    婉宁将头发梳好,开始四处摸索,子衿顺手拔下一支金簪,推到婉宁面前,婉宁接过来笑了笑,将头发挽好,才说道:“快别提了,母后不是把我送去了南山吗?还让巴尔图陪我,结果他倒好,几日都见不到人,总是侍从到我跟前回话,今天我就换了身男儿的衣裳,悄悄跟着他,结果,一路跟到了烟柳巷。”

    “上一次你跟着羽林军出去,这账陛下还没和你算呢,这次你一个女儿家的,又去了那种地方,这要是让宫里人知道可怎么好?”子衿说道。

    “他这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婉宁生气。

    “所以你就跑回来了?你想找陛下替你撑腰?你这要是让太后知道了可不得了。”子衿道。

    婉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怕什么!”

    子衿无奈地看着她说:“你还不知道吧,伽罗王妃殁了。”

    “什么?塔娜舅妈死了?”婉宁愣住了,她眼神飘忽,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是皇兄?还是是母后!”

    子衿没有回应。

    婉宁明白了,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在殿中踱步,好一会儿开口:“为了弥补舅舅,母后定会让我尽快嫁给巴尔图的。”

    婉宁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了,她担忧地看向子衿。

    子衿看着她,想是时候把情况告诉她了:“你还记得岱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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