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答案？”王栩按捺不住了，这件事情他们兄弟心照不宣地探查这么多年，到头来模棱两可怎么甘心呢。
云穆到底为何留在王家，她真不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或者是他小妈吧！
云穆无奈道：“其实那些事情我都有点忘了，你们早几年问我，我可能还说得清楚些，现在让我仔仔细细说，有点难了。”
“你杀人记账都那么清楚，怎么会记性不好，就是不想告诉我们。”王棠抹了眼泪生气道。
云穆哭笑不得，只好道：“我是真记不得细处，毕竟我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罐子里。”
此言一出，他们都静默了，眼中的惊疑逼得云穆再次开口解释：“我没有骗你们，我那段时间大部分都在罐子里面泡药水。”
“什么罐子？”王桓追问。
“嗯——就像那样的。”云穆指了指一旁花架子上一臂长的花瓶。
“怎么可能，你那时多大了，怎么可能塞得进去！”王棠当即反驳。
“我那时候的骨头是软的，身子可以塞进去，脑袋露在外面，其实是可以的。”云穆耐心解答。
结果，王棠又哭了。
王栩青筋蹦出。
王桓脸色惨白看着她，半响道：“是谁这么对你？”
云穆面无表情道：“你们不要担心，听我说完，你们就能理解了。”
二十年前，南蛮大旱。
几个月，还能忍受，一年，开始饥荒，三年便是人间惨象。
最后，活下的人——或者说是活下来的恶鬼，经历了部落间的吞并融合，建立了一股新的势力。
在大毒巫的率领下，越过崇山峻岭，穿过飘渺的瘴气，入侵了中原。
他们抢夺肥沃的土地，屠戮所经之处的男人小孩，抢夺女子用于生育繁衍。
由于行事阴诡，善于驱虫用毒，神出鬼没，利用山林为掩护杀害了许多朝廷派来抵抗的官兵。
那一年，老王的长义剑法威震武林，听闻此事，当即号召武林侠士共同抵御南蛮。
一开始，见惯了真刀真枪比试的武林众人被南蛮的阴毒做派逼得节节败退，好在后来，还是取得了胜利，老王与大毒巫殊死一决，在第八十一剑割下大毒巫的脑袋，带领武林击退了南蛮入侵，被奉为武林盟主。
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半年后，也就是十五年前，王家惨遭灭门，王老盟主亦被割首。
参与灭门的正是当年跟随老王抵抗南蛮的其中半数。
如果不是云穆以雷霆手段一一追杀，一个个割下这些人的头颅清算，谁也不敢相信王家灭门是这些昔日侠士。
毕竟，出生入死的情义，可不正是武林人最看重的吗？
“所以，你就是当年父亲反败为胜的关键吗？”王桓凝视着她，眼中如同死水一般。
“是，但是他是我的恩人，这个大恩情值得我做到如今地步。”云穆往后轻轻依靠着椅背，把目光从一桌凉了的残羹剩饭转向了厅外的蓝天，阳光随着缓慢飘荡的白云断断续续洒落。
在罐子的大多数时间是没有知觉的。
离开罐子的时刻，她的意识也是混沌的。
她会被不同的人传入内力，然后软绵绵的身体里，那些骨头有了硬度开始支撑起这团血肉，她会动了。
然后去杀人，杀很多很多人。
哪怕被万箭穿心，被刀剑剜下血肉，被毒沾染，最终都会在一罐罐药水中恢复如初。
随着不同的人“塑造”她，她似乎掌握了杀人的诀窍，完成任务越来越利落，那些使用她的人开始不敢用她了。
她记得在晃动的烛火里，她如旧沉默地蜷缩在罐子里，她的心口挨了一剑，前后贯穿，但她全身软绵绵的，根本不知道痛不痛。
难得没有沉睡，不知为何，最近她在罐子里醒着的时间延长了。
烛火将外面守着的人影投射到眼前的墙上，小小的罐子露出她的脑袋，默默地看着眼前土墙上两个高大的黑影晃动，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他们的对话。
“齐大哥，你有没有感觉这个‘武器’最近有点古怪啊？感觉、感觉有点活过来了……”
“唉，你才发现呢？刘大侠早就知道了，你没发现最近都不怎么放它出来了。”
“欸——那这个武器以后不要了吗？”
“怎么不用，花了那么大代价才养成功，这样天赋根骨的，万中无一，这么多罐就她活下来了。”
“齐大哥——这厌胜怪人的厌胜功法当真邪门啊，拿人炼制武器，嘶——好可怕，幸好我不是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
“哈哈哈你小子还满意了，你这三脚猫功夫若不是投对门派了，死得更惨。”
“是啊，但我宁可干脆死了，也不想像里面这个一样不死不活的。”
“放心，等击退南蛮子，我们都会名扬天下，上到朝廷下到平民百姓，都得认我们是武林好汉！谁想欺负咱们，都得想一想咱们的功劳。”
“太好了，那——里面的到时候……”
“啧，你可老实些，里面的可是秘密，咱们听吩咐就是了，可不能多管闲事，那是上面大人物的打算了，晓得了吗？”
“晓得了！”
“也多亏了它——南蛮子可不好对付哦。”
……后面的没听完，她睡着了。
在罐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到药水都有了臭味。
她的喉咙里轻轻发出呜咽声，想说能不能换个水，她感觉身上快长绿毛了。
好脏啊，太讨厌了，她有点想念上一次出去杀人时，踏过一道清澈的小溪，干净的溪水潺潺流动，她很想停下来摸一摸，可惜受了那人的内力就要受他的指令，她一丝不苟地按计划去到目的地，杀人。
不知是第几次杀人，她开始会避开溅起的血沫。
按理说，先前受了谁灌输的内力，杀人的招式会有所不同，那些人的功法千奇百怪，她受了内力看一遍就学会了，杀人也会用差不多的方式去杀。
但是后来，她有了好坏强弱的观念，被‘塑造’后，她能和之前的进行对比，差异如何，是否有关联，有何精妙。
最近，她下意识杀人使用了最快捷的方式，不再刻板按塑造的招式。
然后就被关在罐子里时间越来越长了。
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她也不是很在乎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
直到——她被老王的大嗓门惊醒了。
“我X你娘——你们这群孙子干了什么？”中气十足，一听就是内力深厚的：“我就说上一次派二孙去杀蛇将，后来我看尸体的痕迹不对，你们几个还想糊弄我——二孙你什么时候厉害到一招毙命了？”
蛇将？她最近一次杀的那人，从光头到身上的确纹满了蛇，他的嘴巴里还藏了一条小蛇，差点咬到她的眼睛。
“王大侠！您消消气！消消气！我们也是为了击败南蛮！为国为民！”
有人急急解释，许多人在附和：
“是啊，王大侠，如果不是有这个武器在，兄弟们的死伤更严重呐！”
“放心，这女娃也不是全然无辜之人！她是在南蛮人侵占的村子里找到的，想必是南蛮子的种！她也是罪有应得！为她族人的罪行赎罪罢了!”
“哎呀，我早说要跟王大侠交代此事了！既然大哥今日知道了，择日不如撞日，让小弟教你怎么使用这个武器，大哥直到了它的妙处，自然理解了。”
“对对，大哥不是跟那大毒巫三日后有战吗，正好利用这武器解决心头大患！”
“大哥深明大义，自然知晓此中利弊，江湖中人爱恨分明，那南蛮子烧杀抢掠，我们不过是让他们血债血偿，此乃江湖道义！”
“就是啊！”
“对嘛！”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