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块活肉。

    借着昏暗的月光，羊甜甜能看见对方隐约的端正轮廓。他是个英俊到引人注目的男人。

    湿漉漉的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和脸颊，男人紧闭着双眼，整张脸都透着失血后的惨白——她嗅到了无法冲淡的血腥味。

    “唔……”

    他无意识发出闷哼声。毕竟羊甜甜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他受伤的身体上，尽管不明显，但细看，肩头有一块布料颜色有别其它。

    这种长相，还有出现的时间地点。怎么看都是小说里常见的深情忠犬杀手吧？当然，忠犬仅对女主，对其他人，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

    生怕他惊醒，羊甜甜忍着颤抖，收回了脚。

    不过刚刚的践踏，已经让他伤上加伤，更多暗色从肩膀处的地面漫开。她心虚地看一眼，确定对方完全没有醒来，才松了一口气。

    该怎么办呢？

    总得处理掉吧。他就躺在自己家门口。

    她翻出了自己仅有的工具，一些厨房的菜刀、柴刀、镰刀，都别在腰上，才敢伸手用木棍去扒拉他。

    仔细检索脑子里的剧情，从角落里找到了一点信息。女主身边确实有个不太起眼的男四号，作为杀手组织里的骨干，拿钱办事，一次受伤躲在了苏皎月的小院里，被她悉心照料，从此化身忠犬舔狗，在背后默默付出。

    而现在这情形，羊甜甜又细细回忆一遍，才找到对照。

    在小说里，就一句话。

    【寒星看着苏皎月，语气冰冷警告她，自己曾经受伤倒在一户农家前，杀死了屋主人，以防泄露行踪。】

    “……”羊甜甜握紧了手里的柴刀。

    现在，她似乎取代了剧情里农户的戏份，成了即将被杀死的倒霉炮灰。即使是侥幸没死，也不能摆脱这种炮灰宿命吗？

    她蹲下来，用刀口比了比他的脖子，最后默默地收回来。

    她毕竟是个连鸡都没杀过的普通人，先下手为强，她也没法做到。但也不能处于被动，羊甜甜观察着他的气息，回屋找到一条绳索。

    把他的两只手捆在一起，又把他的脚捆上。

    这够吗？

    寒星是剧情里武力值天花板级别的存在，拥有内力，即使是身受重伤，也足够他挣脱束缚，反杀她一百次了。

    做好了这些，她咬咬牙，冒着雨，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抬到了平时使用的木板车上。附近有一处乱葬岗，先前土匪杀死的村民都被抛在那里，山中的野狼以腐肉为食。

    推着木板车，她做贼似的在暴雨里前进。

    村子里人口并不稠密，雨声遮掩了大部分动静，但也给她带来了麻烦，脚下的淤泥让她跌跌撞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把车子推到了小坡后。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卖力过。

    天知道她怎么凭着一股求生欲望，推着沉甸甸的份量，走到了几里外的坟岗。板车上的男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她连车也不要了，转身就走。

    她几乎用跑的速度，上坡的时候还滑了几脚，摔得满脸是泥。顾不得狼狈，两只手爬着也得离开这里。

    然而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一把锋利的锐器抵在了她的后颈，只要用力，就能贯穿她的喉咙。身后响起男人虚弱的咳嗽声，听来比山里的狼嚎更可怕。

    “你想杀了我？”

    男人问。

    羊甜甜的上半身匍匐在泥地里，她不得不把自己的两只手和整张脸都埋进去，只留一点喘息的空间。

    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气体呼哧呼哧地从肺里挤出，仿佛已经被人开了洞，流失的温度就是她的性命。

    “我、我不敢……”她的牙关发冷，带着哭腔下意识求饶，并编造拙劣的谎言，“我以为你死了。”

    显然对方并不相信。

    醒来时，他的手脚都被绳子牢牢束缚，似乎是为了防止他逃跑，还打了死结。一睁开眼睛，他就听见了虚浮的脚步声。

    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女人。

    她想杀了他。

    于是刀尖继续下压，刺破了她的皮肤，带来疼痛感，血珠迅速渗出。寒星看着脚下令人生厌的苟且姿态，皱皱眉，打算给她个痛快了事。

    羊甜甜不想死，心里后悔着，自己早该动手的，就算是不敢拿刀，那也应该用枕头捂死他。悲凉感升起，她攥紧了手里的泥土。

    “求你，我不想死！”

    她当然知道血肉挡不住利刃，但她还是转过半身，忍着疼痛，用双手握住了刀口。一道雷光闪过，眼前的面孔犹如修罗。

    连痛也顾不上，雨水混着泪水。

    “我只是怕你，你看起来很可怕。我以为你是土匪……”她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些。

    手掌没有被刺穿。

    那把刀离开了她的手心，在她掌里留下长长的划痕。寒星还拿着手里的短刀，面无表情俯视着她，仿佛打量一块铺子上的肉。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我可以发誓！”

    她知道自己像个可怜的丑角。

    可是，作为炮灰不就是这样吗，她毕竟没有尊贵的身份也没有好运气。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自己死了会怎么样，现实里也会死掉吗？

    他端详着她，随后掩住嘴唇，咳出一口鲜血来，嘴角淌下嫣红的色彩。他的声音并不算悦耳，沙哑且缓慢，每一句话都能消耗他的精力。

    他太虚弱了，他本该立刻杀死她。

    但寒星没有。

    他眼里倒映出布满污泥的脸，是张并不起眼的瘦弱脸庞，污泥里露出两颗黑润润的眼睛，她躺在地上，瑟瑟发抖。

    分明是受了伤的鹿，只能用绝望的目光祈求猎人。

    “那你发誓。”寒星同意了她的办法。

    她举起自己的一只手，手心火辣辣地疼：“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出卖你，否则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这样可以吗？”

    “姑且如此。”看不出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作为杀手，寒星没有过多的表情，“再加一条要求，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否则我立刻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