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过,平静的荷塘上泛起涟漪,在阳光下像玻璃纹路般碎开。温韫站在竹木制的过道上,背对着门低头扣手思索着。
“阿韫,别站着了进来帮一下忙。”孟乐温柔的嗓音打乱了她的思考。
温韫听见后,抬起头走进了房里,她粉色的鞋在地上发出一丝丝摩擦声。她走到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跟前,她忍不住蹲下,温韫琥珀色的眸子与少年紧闭的眼睛齐平。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挑开了少年眼前的碎发。少年的意识朦胧,微微睁开了眼睛,与温韫的目光对上。
温韫瞳孔轻颤,愣住了。
“阿韫你来帮我扶住他,我给他上药。”孟乐出声,才让温韫回过神来。
温韫站起来将少年的肩扶住,他身上的血晕染了温韫淡紫色的薄纱。
孟乐接过了温祺安拿来的药放入器皿中加入滚烫的水搅和后变成了白色的粘稠物。
温祺安走到少年跟前,解开了少年紫黑色的腰带,又脱下他的外套,一层一层直到少年的皮肤裸露出来,被刀捅了的伤口上都是血。
孟乐轻轻走进,温祺安像旁边挪了挪,给孟乐腾了个位置,温祺安看着温韫眨眨眼睛,意思他来抱着。
温韫眨眨杏眼,显得十分无辜,她摇摇头。
她没看懂?温祺安想再表达一下,可是孟乐让他先去换衣服,刚刚从林子里把他背回来,温祺安身上都是血。
温祺安无奈,摇着头离开了他的黑衣也像是读懂了他心思般变得迟钝起来。
温韫看着温祺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低垂着头看着孟乐的纤纤玉手,和在袖口处若隐若现的烫疤。
她视线又上移看见了少年受伤的肌肤,好深的伤口。好似是感受到温韫的目光,少年睫毛轻颤,他却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温韫静默着看。
孟乐拿起帕子擦拭着男孩的伤口,鲜红的血很快就染遍了帕子,沾了些许在孟乐手上。
温韫感到少年轻轻颤抖着,她犹豫了一下,动了动身子抱住了他。
少年在迷蒙间之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荷花香,热乎的身体抱住了他冰凉的身体。就像,在冰天雪地之中,拥抱了太阳。
温韫的目光停留在孟乐身上,有些许呆滞。
孟乐笑笑,像绽放在冬日之中的梅花。“阿韫,不要担心,没事的。”她脸上笑容的保持着。低下头去眼眸转转,像是遇见了什么惊讶的事情,瞳孔停滞了。
“嗯...”温韫点点头,发上的粉红蝴蝶夹发出些叮叮琐碎声。
孟乐拿起药,轻轻涂抹在了伤口上,她看着少年身上的伤口。两处触目惊心的血孔,虽然捅了很多刀,但是还好没伤及要害。孟乐皱了皱眉,随即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昏迷的少年。
“阿姐,好了吗?”温韫睁着杏眼看着孟乐。
“马……马上”孟乐继续涂药。
不一会,孟乐就抬起头来。她张瓜子脸上长着一双狐狸眼,每次一笑便是在勾起他人的保护欲,她穿着三色的衣物,挽着最朴素的丸子头上簪着青透的玉簪。她笑起来,“阿韫好了,阿姐去给他取内用的药。”
孟乐站起身来,往外走去她走的十分端正,完全就是一副府邸小姐模样。
温祺安从门外进去他扭着手腕。看到孟乐,他停顿了下“阿姐。”
孟乐朝他点点头,踏着黄昏离开了。
知道孟乐消失在门外,温韫才发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温祺安一身黑袍走近,他看着温韫抱着那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一下子将温韫挤开了。“我看温小姐,抱太久了,应该累了吧。”
“……”温韫无语,转过身找了个檀木凳子坐下了。
温韫就这样与温祺安在房间里呆着,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托着她的脸,打起盹来。
温祺安就这样看着温韫,她那张鹅蛋脸上是一双大大的杏眼,现在正眨着眨着想要入睡。
温祺安想起了那天。
在阴暗的地下室里,那个大大的杏眼女孩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浑身破烂的男孩。
男孩刚见到他就好像触发了什么功能似的,立马躲到角落里去,蜷缩着抱着头。
那个女孩淡淡的,是看见她这般也不惊讶。只是走近,停在男孩身前。
男孩见没了声响,立马抬起头打探,却只见一片淡紫色,他又马上低头,应激似的发抖。
那个女孩看见他这样,在自己的荷包里面翻出了一块用纸包裹住的糖,她蹲下来伸手,开了口,声音像撞击的玉那般清脆。
“吃一个吗?……”随后是良久的沉默。
男孩斟酌着,他不会接受这种东西的,肯定是害他的吧,还能等到姐姐来救我吗?
女孩见他迟迟不肯动,说话催促着他,连尾音都带上些急促“快接着呀,我都拿出来给你了。”她皱着眉头,好像真的有几分着急,手悬停在半空中。
男孩眨眨眼,观察着女孩的表情,傲娇的不肯要。
女孩有些没得性子了,急着把糖塞进了男孩的手里。
男孩半信半疑的拿起了那块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女孩点点头,男孩打开了那块糖果,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含进嘴里是一股甜甜的橙子味。
女孩在旁边等着,直到男孩吃完了那颗糖。男孩放松了警惕,坐在了角落,身体也不因为紧张颤抖了。
“你好我叫温韫,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小声的开头。
“孟祺安。”男孩声音沙哑。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知道。”
“那……”
突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来,“阿韫?你在哪里?快到阿娘这里来~”
温韫被打断了,她无奈的叹气。在荷包里面摸出来一把糖。放在了温祺安怀里,她压着嗓子“下次见!”
温祺安缄默着望着她离开。他用着肮脏的手捧起了那把糖,用鼻子细细闻着,糖纸上有淡淡的荷花味。
从此以后温祺安每日都盼着那个女孩能再一次进入那个地下室,哪怕是像那日一般误入也好。
可是知道后来他再也不用呆在那个潮湿肮脏的地下室,他等待的姐姐终于来救他,那个女孩也没出现过。浮生若梦般,消失了。再遇见,已不再是同一个人。
温韫,阿韫。
温祺安想的太过入神,孟乐进来喂药时他都未发觉。
直到孟乐的声音响起。
“祺安,帮阿姐把他抱到床上去……”孟乐见温祺安没反应,便轻轻戳了他一下。
温祺安这才回过神来。“啊?阿姐好的。”
看着弟弟憨憨的样子孟乐脸上满是笑意,“去吧去吧。”
温祺安将少年手搭在肩上,扛着他上了床。
他将少年放到床上后,转头过来看着孟乐,又看着睡着的温韫。
他一下子走到温韫旁边,轻轻抱起她,二人的气息交汇,温祺安一阵脸红。抱着温韫回了房间,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了被子,风吹过时候带来阵阵荷花香,是荷塘里的荷花香味和……
温祺安将窗户关上,径直走向门口出去后关上了房门。
温韫此时满脑子都是记忆碎片。
阿娘的脸已经在脑海中模糊不清了,“娘!娘!娘!余安!”温韫内心涌血般疼痛,怎么能忘记呢。
“阿韫,娘爱你。”最后话闭,梦醒了,天亮了。温韫立马坐起来,从怀里掏出那一块玉,又摊开手那把匕首又出现在她手里面,她划在将要结痂的伤口上,又滴出来几滴鲜血。
她将匕首收回去,将袖子放下来,起身。跑到昨天那个男孩旁边。
她打量着这个少年,他长的好眼熟……
少年也像感受到目光似的,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与面前这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四目相对。
温韫看见那双桃花眼睁开后顿了顿,从桌上接了杯水。喂到了少年嘴里,让少年缓了缓。
“你叫什么名字?”温韫抬眸看着他。
那个少年甩甩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的高马尾因为昨晚未解下来的原因显得十分凌乱。
他的眼睛睁着看着看着,有一小会,他再次与温韫对上目光后,愣住了。
温韫看见他满眼的不可思议,也愣住了,她赶忙挡住脸。
“怎么了?”
少年的目光越来越柔和,他的桃花眼下的卧蚕变得愈发明显,他的眼睛是明媚的笑眼。
他摇摇头“没事。”
“嗯……”温韫像是被人忽视了一般,有些许难受,但是他刚醒过来就让他说这说那的确实不太合理,嗯……
像是观察到温韫那一丝一缕的难受,少年笑着。他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我是苏惟清。”少年清冽的嗓音传入温韫的耳朵。
温韫抬起头望着他,没有说话。一副可怜小猫的样子。
他又开口“苏惟清。”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