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梵星第一次见到夏琰,是在半个月前清禾大学后门的那条小吃街上。
他刚结束乐队排练,粉色头发里还夹着汗水,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
转角处一栋灰蓝色小楼,落地窗后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女人穿着简洁的白衬衫,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正在翻阅文件。
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叶间隙,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将笔挺的鼻梁和薄厚适中的嘴唇勾勒得很快。
窗边铜牌上刻着“心理咨询室”,下面是一行小字“预约电话:xxxxxxx”。
从那天起,这个清禾大学大三学生、“赤焰破晓”乐队主唱有时都会绕路过来这梧桐街。
只为了看见这位心理医生。
看她在干嘛?吃饭还是在认真工作呢?
有时能看到夏琰端着咖啡站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有时她正送别患者,礼貌疏离的微笑让李梵星想起冬天第一场雪。
此刻咨询即将结束,李梵星偷瞄墙上滴答作响的时钟,手心渗出细汗。
“我不能就这样离开——至少要拿到她的联系方式。”他在心里想着。
他再次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磨砂玻璃门。
夏琰坐在一楼的办公室里,修长的手指正在整理上午的咨询记录。
白大褂袖口下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快得像是踩着节拍。
磨砂玻璃门被推开。
“夏医生!”李梵星今天他穿了件短款露脐紧身衣,纤细的腰线暴露在外面。
手腕上戴着的银色手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水汽,发梢微微卷曲,整个人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
夏琰头也不抬:“你提前了十分钟。”
“我想早点见到你。”李梵星笑嘻嘻地在她对面坐下,把吉他靠在沙发边。
咨询结束时,李梵星磨蹭着不肯走。
他揪着破洞牛仔裤上的线头,眼神飘忽:“夏医生,我记性特别差,还有……”
“咨询室有24小时电话。”夏琰合上文件夹,声音平静。
“可是……”李梵星咬了咬下唇,“我还连自己手机密码都会忘,更别说电话号码了。”
他向前倾身,宽松的衣领滑落,露出精致的锁骨,“夏医生,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个人那种……这样我难受的时候就能直接找到你了。”
夏琰的目光扫过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疤痕,沉默了三秒。
最终,她还是划开手机调出二维码:“别乱发消息。”
“谢谢夏医生!”李梵星眼睛一亮,迅速扫码。
他特意把备注界面亮给她看——“夏医生”,还附带了一个爱心符号。
夏琰看见了,她说:“把爱心去掉。”
“哦……”李梵星委屈巴巴地改了备注,又小声嘀咕,“那小星星符号可以加的吧?”
夏琰没再理他,起身拉开了门。
李梵星走到门口又回头:“夏医生,我们‘赤焰破晓’乐队下周五有校园音乐节……”
“慢走不送。”夏琰直接关上了门。
李梵星开心地离开诊所,没注意到百叶窗后有人正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摸着胸口的手机,“我终于加上夏医生联系方式了。”
**
清禾大学计算机系男生宿舍304室,李梵星推开门时,三个室友正各忙各的。
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但他对音乐的热爱从未改变,“赤焰破晓”乐队可是他大学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小梵你回来啦!”正在打游戏的王芬狄头也不抬,“你出去找你的情人了?”
“要你管。”李梵星把背包扔到自己下铺床上,从柜子里翻出吉他。
“瞧瞧这满脸春色的样子。”戴着耳机看书的赵雨雨推了推眼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约会了呢。”
在门口右边的上铺床的贝斯手齐佳礼,他放下手中的曲谱,皱眉道:“小星星,下周就要演出了,你的原创曲还没写完?还有练歌,练完了吗?”
李梵星的手指僵在琴弦上。
他突然想起妈妈上周电话里的怒吼:“整天搞这些没用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前闪过父母吵架时摔碎的东西。
“我练了……就是有点累……没练完……”他声音越来越小。
齐佳礼眉头皱得更紧:“你昨晚到底练没练?昨天排练时连基本和弦都弹错了。”
“我……”李梵星攥紧了衣角,“我去下厕所。”他抓起手机冲了出去。
躲在隔间里,李梵星颤抖着点开和夏琰的聊天框:“夏医生……我好像又搞砸了……队友都在催我写歌……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发送完他就后悔了。
“夏琰会不会觉得我太矫情?会不会嫌我烦?”他蜷缩在隔间里,把脸埋进膝盖,直到手机突然震动。
夏琰的回复简短有力:“深呼吸三次,用冷水洗脸。”
李梵星乖乖照做。
冰凉的自来水冲过发烫的眼皮时,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粉色头发蔫巴巴贴在额头,眼神无光,哪有半点校园人气乐队主唱的样子。
回到宿舍,他结结巴巴地对齐佳礼说:“我……我需要点时间,最近有点累,头疼……”
出乎意料的是,齐佳礼没再责备他,反而递来一瓶饮料:“你早说啊!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不用,多休息就好了。”
这天晚上,李梵星蜷缩在床上,把夏琰的回复反复看了十几遍。
最后发了条“谢谢夏医生,我好像活过来了”,抱着手机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李梵星顶着乱蓬蓬的粉毛醒来,发现夏琰凌晨三点居然回复了:“好好休息”——没有句号,像是匆忙中打的。
他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半圈,差点撞到正在他床边编程的王芬狄。
“草,小梵你发春啊?”王芬狄调侃道。
“你懂个屁。”李梵星把手机还有熊猫抱枕捂在胸口,笑得像个偷到蜂蜜的熊。
下午的排练却再次验证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李梵星唱着唱着突然忘词,破音像把刀划破排练室的空气。
齐佳礼这次没发火,但那种失望的眼神更让他窒息。
他知道,他知道的。
齐佳礼非常在意这次的音乐节,而且他性格就是容易急,脾气不太好。
他作为乐队主持还有吉他手,关键c位是他,所以他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距离下周五,只有五天了。
“夏医生,我又搞砸了……他们虽然没骂我……但那种眼神……”他蹲在楼梯间发信息,心里愧疚难受得手指发抖。
这次回复来得飞快:“负面情绪会放大你的感知。别想那么多,你可以试试单独练习,专注音乐本身。”
李梵星鼻子一酸。
按夏琰的建议独自练习后,傍晚的合练居然出奇顺利。
“今天状态不错啊。”鼓手林小倍拍了拍他的肩,“早这样不就好了?”
齐佳礼也难得地露出笑容:“继续保持,下周五演出没问题。”
回宿舍的路上,李梵星忍不住给夏琰发了个猫咪打滚图片:“夏医生是魔法师吗?我今天居然没被骂!”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个简短的“嗯”。
三天后的咨询日,李梵星特意洗了头发,粉色发丝蓬松柔软。
他穿了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工装裤,看起来像个乖巧的好学生。
夏琰的办公室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薰味。她今天没穿白大褂,烟灰色针织衫衬得她温柔起来了。
“这周情况?”她翻开笔记本。
“好多了!”李梵星晃了晃手腕上的运动手环,“按您说的,每天监测睡眠心率……”他突然噤声,因为夏琰正在看他上周填的抑郁量表。
“李梵星,”她突然直呼全名,“你第一次自残是什么时候?”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李梵星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最明显的那道疤:“高、高三模考后……”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爸说考不上985就别回家……”
夏琰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现在用药情况?”
“校医开的帕罗西汀……”李梵星低头玩手指,“其实……我爸妈虽然天天吵架,但生活费妈妈给得很足。”
他突然抬头,笑得没心没肺,“所以夏医生别担心我付不起咨询费!”
夏琰轻轻合上笔记本。她注意到李梵星说“爸妈”时手指绞紧了衣角。
“下次咨询前,”她递来一张清单,“我要你完成两件事:按时吃药,以及把抑郁情况告诉至少一个队友。”
李梵星瞪大眼睛:“可是……”
“隐瞒只会加重病情。”夏琰的声音不容置疑。
走到门口时,李梵星突然转身:“夏医生为什么做心理医生?”
风吹起树枝上的叶子在门外叮咚作响。
夏琰沉默了很久:“因为……有些痛苦需要被听见。”
李梵星的眼睛在午后阳光里亮得惊人。
他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起——乐队群聊炸了十几条消息,齐佳礼甚至单独@他:“小星星你人呢?说好今天三点排练!”
夏琰看见了,冷淡的问道:“朋友?”
“嗯……乐队的人。”李梵星耳尖发红,“他们其实……挺关心我的。”
“那就别辜负这份关心。”夏琰替他拉开门,“记住,坦诚不是软弱。”
回校的路上,李梵星给齐佳礼发了条语音:“佳礼,晚上能单独聊聊吗?关于我……最近状态不好的原因……”
发完这条,他立刻给夏琰发了张梧桐街转角奶茶店的照片:“夏医生!我决定听你的话!
今晚就和队友坦白!要是谈崩了……能去诊所避难吗?”
正在写病历的夏琰看着这条消息,摇了摇头。回复框里的“不行”打了又删,最后变成:“好好谈。诊所没有门禁。”
发完才意识到,这简直像是……纵容。
夏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嘲笑她突然紊乱的专业判断。
当天晚上,李梵星找齐佳礼谈话,齐佳礼还挺震惊的,他没想过外表活泼,没心没肺的主唱患有抑郁症。
他表示理解,也为自己的脾气不好道歉,说明天练习压力减少,要不然撑不撑得过周五音乐节演出都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