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大学后台化妆间,演出前10分钟。
李梵星坐在化妆镜前,指尖不停地敲打着桌面。
镜中的少年一头张扬的粉色短发,发尾挑染了几缕银白,在化妆间的顶灯下泛着冷冽的光。
化妆师刚刚为他画完眼线,微微上挑的眼尾让他本就明亮的眼睛更添几分妩媚。
“别动。”化妆师按住他的肩膀,用棉签轻轻擦去他唇边多余的润唇膏,“好了。”
李梵星道了声谢,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放在化妆台上的手机。
屏幕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新消息提醒。
昨晚他鼓起勇气给夏琰发了邀请:“夏医生,明天校园音乐节,你能来吗?”
消息发出去后,他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泛了白。
十分钟后,屏幕终于亮起:“考虑考虑。”
就这四个字,让他辗转反侧一整夜。
“喂,发什么呆呢?”贝斯手齐佳礼推门进来,扔给他一瓶冰镇饮料,“还有半小时就上台了,主唱大人。”
李梵星接过饮料,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
他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的感觉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紧张?”齐佳礼盯着他看,“听说今天台下有星探。”
“有点。”李梵星扯了扯嘴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疤痕。
那是上周情绪崩溃时留下的,现在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痕迹。
齐佳礼扶了扶他的手臂:“你可是‘赤焰破晓’的主唱,怕什么?”
李梵星没说话,只是捏紧了饮料罐。
他不是怕星探,不是怕台下那些专业人士的目光。
他只怕那个说“考虑考虑”的人最终没有出现。
礼堂观众席,最后一排角落。
夏琰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边。
她今天原本排了三个预约,但都临时调整了时间。
这个决定做得很快,几乎没经过什么思考。
“考虑考虑。”她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发出的这四个字看了很久。
作为心理医生,她很清楚这种模糊的回应会给患者带来怎样的期待。
但她还是这么回复了。
观众席的灯光暗了下来,舞台上的聚光灯骤然亮起。
夏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粉色头发的少年抱着吉他走到麦克风前。
李梵星今天穿了一件铆钉装饰的黑色皮夹克,内搭深V领的暗红色绸缎衬衫,锁骨处一条细细的银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紧身破洞牛仔裤勾勒出腿部线条,厚底马丁靴让他看起来更高挑了些。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在看到角落里的夏琰时,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前奏响起,他拨动琴弦,嗓音清亮而充满力量:
“他们说闭上嘴!
他们说低下头,
可我们要嘶吼——
直到世界颤抖!”
台下的观众瞬间沸腾,跟着摇滚节奏跳跃、挥手。
夏琰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微微松动。
台上的少年耀眼得不可思议,和那个缩在浴室里自残的李梵星判若两人。
歌曲进入高潮部分,李梵星猛地跳上舞台前沿的音响,居高临下地扫视全场。
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领,在聚光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夏琰身上:
“我们不是蝼蚁!
我们不是尘埃!
我们要烧尽黑夜——
直到黎明到来!”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掌声雷动。
李梵星喘着气鞠躬,胸口剧烈起伏。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下舞台,穿过欢呼的人群,朝夏琰奔去。
“夏医生!”他在她面前站定,眼睛亮得惊人,“你真的来了!”
夏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唱得不错。”
李梵星接过水,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这首歌...是写给那些觉得自己不被看见的人的。”
夏琰点点头:“我听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冷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李梵星!”
夏琰转头,看到一个身高很高的女生大步走来——黑色齐耳短发,凌厉的眉峰,穿着裁剪利落的西装外套,整个人透着锋芒毕露的锐气。
“沈惕?”李梵星明显僵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学生会副主席,当然要来。”女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在夏琰身上扫过,微微眯起眼,“这位是?”
“这是夏——”
“朋友。”夏琰淡淡打断,主动伸出手,“夏琰。”
“沈惕。”女生握了握她的手,力道略重,眼神带着审视,“李梵星的同班同学,兼...好友。”
夏琰敏锐地察觉到她话里的敌意。
李梵星尴尬地咳嗽一声:“沈惕是我们专业第一,就是...性格有点强势。”
沈惕勾唇一笑:“是啊,比不得某些人,整天玩乐队,期末论文差点没交。”
李梵星涨红了脸:“我、我后来补交了!”
夏琰看着两人斗嘴,突然觉得有趣。
这个叫沈惕的女生,眼神却一直往李梵星身上瞟,明显是……
沈惕突然转向夏琰,语气冷硬:“夏小姐,李梵星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他其实很单纯。
有些人仗着年长几岁就对他若即若离,这种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李梵星倒吸一口冷气:“沈惕!你胡说什么!”
夏琰却笑了。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到只有沈惕能听见:
“沈同学,我是心理医生,他是我的患者,你担心的那种关系,不存在。”
沈惕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
夏琰直起身,冲李梵星点点头:“我先走了,诊所有事。”
“我送您!”
“不用。”夏琰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沈惕,意味深长道,“你的‘好友’似乎有话对你说。”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干脆利落。
李梵星想追上去,却被沈惕一把拉住:“等等!她刚才说什么?你是她的...患者?”
李梵星猛地甩开她的手,脸色发白:“你凭什么质问我?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惕被吼得一怔,随即咬牙:“李梵星,你知不知道我——”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李梵星抓起外套就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礼堂。
校外咖啡馆,晚上九点半。
夏琰点了一杯美式,刚坐下手机就震动了。
“夏医生,对不起,沈惕她不知道情况,说话冒犯您了…”
她回复:“没关系。”
“您…生气了吗?”
夏琰看着这条消息,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起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少年,又想起咨询室里蜷缩在角落的脆弱患者。
这两种形象在李梵星身上奇妙地融合,让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病例确实很特殊。
但特殊归特殊,界限就是界限。
她回复道:“没有。但李梵星,我们得谈谈。”
“关于医患关系。”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发来一句话:
“好,我知道了。”
夏琰放下手机,望向窗外。
时间很快,天空微淡墨,街灯一盏盏亮起,在雨后的路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她想起李梵星在舞台上嘶吼“我们要烧尽黑夜”时眼中的光芒,那是一种纯粹的、炽热的生命力。
作为医生,她应该为这样的进步感到欣慰。
但仅此而已。
咖啡渐渐凉了。
夏琰看了眼腕表,起身离开。
夜风吹起她的白大褂下摆,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干净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