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周过去,山海没停事,一口气把家里三亩半地全给侍弄完了,打完麦子摊到地上晒着。天天盯着天气,恐怕一不留神全泡汤。
今天是周一,抬头是个大阴天,空气潮湿闷热,让人喘不过气,随时都有可能下雨。山海把麦子收拢到一起,盖上塑料薄膜。稍微干点活,汗水就把衣服湿透。
山海换了件马褂,点了点钱,准备出门,“云云,呆家里别出来啊,一会下雨淋着你。”合上木栅栏走了。
家里就自己实在没啥好玩的,云云趴门缝里看她哥走远了,把门推出个口来,小身板钻出去,又把门合上,小小年纪还懂得不留下作案痕迹。
她前两天在村后头溜达的时候认识了个新玩伴,叫号号,那小胖墩有琉璃球玩,她想跟他一起玩。
“诶,你来了,给云云交学费是吧?”宋舒抬头看见来人,把手头捧着杂志放到一旁,拿出花名册,“坐。”
屋顶有个铁风扇吊着吹,比他家倒是凉快点。
山海坐板凳上,胳膊闲散搭着木桌沿。他打量着这间办公室。自从小学毕业,已经快十来年没进过村校门了。
砖头墙上抹了白腻子,看着更规整了。桌子凳子估计还是他们那时候用的,残兵老将,满是刻字划痕。
宋舒把这沓纸币清点一遍,拉开抽屉把钱规规整整放到了铁盒里。
“你看,这就是申请来的学籍档案表格。”她把纸往前推,“把个人信息填完,我交上去,等着开学前一天领完新书,就能跟别的小朋友一起上学了。”宋舒一副我没骗你的表情。
“对了,你会写字吧?”宋舒照例询问,这些天她对本地人的文化水平已经有了估量。
山海没吭声,低头拿起笔开始往上写云云的生日,居住地。在双亲这一栏时停顿片刻,笔直接跨过母亲继续往下填,“我上过初中。”
“差点以为惹你生气了。”宋舒突然把头凑过来,却没看纸。发丝太长,有几缕跟着飘到了山海左手上。
山海一撇眼就跟她对视上了,怔了怔,上半身往旁边稍靠,“生、生啥气?”又悄悄挠了挠左手背,什么东西,怎么比麦芒还痒人。
宋舒看他绷紧的样子笑了,随口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怎么没上高中呢。看起来咱俩年纪差不多大,我20了,你呢?”
资料已经填完,山海放下笔,“跟你一样。”
没想到姑娘听见很是高兴,“为了躲我爸妈,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可算遇到一个同龄人了!”
山海知道一个人去无亲无友的地方打拼的滋味,更何况还是姑娘家。
“以后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那我真就不客气了啊,山海,我可是知道你家住哪。”宋舒狡黠地对他眨眼,把散落黑发撩起别在耳后。
“嗯。”她耳前有个小红痣。
山海跟她不熟识,不欲再多聊,刚巧这时外面一阵轰隆隆打雷,夏雨噼里啪啦急促砸落地面。
“下雨了,我先走了。”山海得以起身告辞。
宋舒连忙站起来去档案柜后面翻东西,“诶,等等,我给你找把伞。”等宋舒拿着把黄塑料伞走到走廊时,一股热雨浇透的土腥味扑鼻而来。
望见山海已经两步并作三步迈到校门口了,马褂被淋透,贴在后背上,显出宽肩窄腰。
家里就三间房,转了一圈没见叽叽喳喳小孩儿影,外面还下着雨,山海拽了件雨衣立马推门出去找人。
山海找云云从来不喊名字,就闷着头去房前屋后,她喜欢跑的土坡、旮旯地方走一遍,基本就能把人逮着。
这次几个点居然都不在,雨下成水柱,土路很快存了不少水,形成淤泥洼,走起来泥巴粘鞋,村民都在打着伞往家赶,外面基本没人了。
山海抹了把脸,雨浇的他喘不过气,心里隐隐有些焦急。
“云云,云云,你在哪?云云!”把周围熟的几家邻居、小卖铺跑遍了,都说今儿没来过,山海拔腿又赶紧往更远的地方挨街挨巷喊。
“操,跑哪里去了。”山海咬牙自责,雨衣紧紧攥在手里,是他没能看好妹妹。
豆大雨滴不断砸在他胳膊上,终于,在他跑过村尾的一片草垛时,听到了小小的一声“哥哥”
山海立马刹住脚,退回到草垛,看见草堆跟墙缝中间,躲了个小人影。
顿时所有情绪都不见,汇成一股气直冲天灵盖,山海这次真动了怒,直想回去就把她屁股打开花。
山云云一看他哥比锅底还黑的脸,幼兽敏锐地感受到了危险,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脆开哭,“呜呜呜,呜哥,你怎么才来啊!”
一嗓子给山海嚎的气上不来下不去,瞪她一眼,“别哭了,眼泪都没掉一滴。”小孩歇了一秒立马调整状态,眼睛使劲往外挤吧,嘴巴撅成小茶壶。
“行了行了,有眼泪,哥看见了。”山海呼噜一把小脸蛋,把雨衣穿到山云云身上,拎着她脑袋要带她回家,推她后脑勺人却不动弹,腿别着劲。
山海拧眉,“咋,住这狗窝还住出感情了?”
“有咪咪,里面有个。”
山海弯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真有个小奶猫,“哥没手了,带不走。”
小孩抱起猫,往他脚上踢了下。
“嘶”,山海不疼不痒。“那你给它挡严实了,淋病了我不管。”
雨幕里,慢悠悠的一大人后面跟了个小红瓶盖,从田野往家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