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医生走后,江淮川回到酒吧,林青山已经不在角落闷头喝酒了。

    “钓凯子失败了?”店主推给他一杯白兰地。

    “谁说我是去钓凯子的?”

    “写脸上了。”

    “那是你瞎了,”江淮川不悦地闷了一口酒,问道:“那女人呢?”

    “喝完酒就走了。”

    他琢磨不清到底是啥心情,喉咙间发出单音节地嗯哦了一声。

    ………………

    江淮川第一次遇到林青山时,他还在一区帝国机械学院念大二。狗屎野鸡学院管理松散,学生被旷三天的课,愣是没一个老师发现。

    江淮川腿脚不稳地从帝星科特加长跑车上下来,踉踉跄跄三步一回头,濡湿的手心遮盖住冒着丝丝血迹的后颈。

    黑色车窗上升前,一张黑卡从里头飞出来砸到他胸口上,里头的传来令他条件反射打摆子的声音,像冰冷的毒蛇:“下周二老地方等我。”

    “周二有课,专业课。”

    江淮川试图讲道理,说实在话,这专业是车里的人帮他报的,他本身也不喜欢,拿来做借口收效甚微。

    不出意外对方拒绝了他的请求。

    车门被粗暴拉开,男人三步并作一步走到他面前,刮起的风巴掌似地扇着他的脸。领子一勒,他被拎起往回拽,脊背一疼按在了车门上。

    一双粗糙的手钳住了他的脖子,拇指粗暴地按住后颈腺体,男人凑到耳畔威胁:“别忘了是我资助你读完高中又上大学,合同里道道条例写得一清二楚,你想毁约吗?”

    他的声音不大,江淮川却感受路人频频张望的视线。这里是学校门口,那些视线的来源不是老师就是学生。

    难堪、狼狈,他不想再这样下去。柔顺的双臂环住了男人的肩膀,他踮起脚安抚似地亲了亲那人的嘴角,换上讨好的语气:“哥哥生什么气?我也没说不去……周二再见?”

    安抚完疯子alpha,江淮川回到学校,在食堂吃完午晚饭,公开课都上完了一半。这个时候混进去,老师也不会在意,他去不去都无人在意。

    江淮川踢开脚边碎石,漫无目的在校园内四处走动,他知道身上黏糊糊的只是一种错觉,仍然想回宿舍多洗几遍,又怕把脖子上alpha的信息素带回去被舍友发现。

    鬼使神差地,他绕到旧教学楼后面,又穿过无人经过的碎石小道,来到一间已经废弃不用的维修室面前。门框垂挂着缺角的蜘蛛网,随他走进带来的风乱飘。

    江淮川能注意到这间废弃的维修室源于同类相斥,不过“同类”两个字在他见到林青山第一眼,便立马从脑海中抹去了。他们怎么看都不像同类。

    只剩同性相斥。

    往细了分,世上拢共六种性别,男女alpha、男女beta和男女omega;往粗了分,他们都是omega。

    omega排斥omega的信息素源自本能,是刻在骨子里,记录进DNA的本能。正如绝大部分alpha敌视其他alpha那样,他们只会将对方视为竞争对手,情敌。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双beta就相安无事,哦对了,beta没有信息素。再者说双alpha,前些年雨后春笋般冒出不少双A恋的电影,单看荧幕趋势似乎还挺流行。

    独独没有双O恋。虽然不像BO恋在现实法律意义上明确禁止,倒也不见得艺术创作对其颂赞。从外得出简单结论,双O没有任何足以被艺术家们捕捉到的美好;从他的自身感受出发,omega对彼此的排斥一定比双A要大很多。

    江淮川绕过空荡荡的一楼。

    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可鼻间早已充满甜腻的omega的味道。江淮川理所应当嫉妒等级比他还高的S级信息素,可当时他仅注意到“信息素是桃子味的”。这令人讨厌的气味无孔不入,充斥着整栋维修室。

    越往上越靠近气味来源,每上一阶台阶,水果成熟得腐烂的气味愈发浓郁。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知廉耻?发情期不戴抑制贴也不打抑制剂,凭白给人制造麻烦。江淮川刻薄地想着。

    二楼堆放很多报废的器材,几排不用的书架,每层架子零零散散竖靠着不少书籍,像是特意整理过。原管理员不会无聊到把它们丢弃前再整理一遍,只能是搬进这间维修室后某人的所作所为。

    书的种类很杂,一眼望去五花八门,历史、文学、药理啥都有,反倒机械类占比不高。不管哪个,江淮川通通不感兴趣。

    他快步走到最后一排书架,找到了信息素的源头——一道瘦削的背影倏然出现在角落。地上摊开几大本辅佐类的机械拼装图册,那人盘腿坐在中间,怀里抱着一条机械手臂,周身散落一地零件。

    照片模糊的学生证夹杂其中,他看清了上面的名字:林青山,专业:辅佐机械与器材设计专业。

    名字很眼熟,江淮川常站优秀生表扬榜前见到过这个名字,学校举办的各种奖项提名单上也总有她。

    S级omega,是江淮川无差别嫉妒敌视的类型。

    二楼只有一扇天窗,她就坐在窗下。

    往后江淮川无数次回忆初见,林青山没有回头,他却补全了她神情,应当是专注得仿佛要奉献此生,疲惫与情热都不值一提。

    那双握紧扳手的手平稳有力,拆卸、换装片、旋螺丝,每一步都条理清楚,她完全不受发情期干扰吗?简直是怪物。

    她一手稳住机械臂,一手往身侧摸索,修长的指尖触到小号的梅花型螺丝钉。螺丝钉浑身颤抖向后提溜一圈,滚到江淮川脚边,进而落到他手中。

    对方总算抬起头来,水雾朦胧的眼睛挡在冰冷的镜片之后,黑框架在鼻梁上,潮红的脸颊也冷却不少。

    见他还站在那并没有要递还的意思,她又从宽大的工装裤前口袋掏出一枚同型号的螺丝钉,继续拼装。

    还不回去的螺丝钉变得多余,江淮川什么也没想就塞进兜里就地坐下。

    按正常的社交礼仪来说,两个成年人同处一室,彼此距离不超过三米,又有同校同学这么一层关系在,多少应该打声招呼,虚假地寒暄两句,可谁也没开口。

    后来江淮川回忆起初见那幕,却没有像他意料的那样,第一时间想起被当成摆设后既松口气又不甘所以决心也无视回去的心情。

    反倒是记得那天空气闷热,透过窗子的阳光正好。林青山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又将长到拖地的头发高高束起,高马尾随她的动作左右摇晃,毛燥燥的发梢刚好垂到与江淮川截然不同的光洁的后颈,像小刷子似的胡乱刷来刷去。

    傍晚,那条机械臂终于拼装完毕,林青山起身伸了个懒腰,用袖子直接擦去额头汗珠。接下来到了该检验成果的时刻,那双茶黑色的眼珠一骨碌,两人视线相触。江淮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了好久,都没来得及收走目光。

    “同学,能帮我试一下效果如何吗?”

    江淮川本该强硬拒绝,却因偷看被逮个正着,只好心虚地答应了。

    双手接过机械臂,竟比预想的还轻,他单手就能拎起。市面上现有的机械装置百分之九十几乎是专为alpha打造,omega若一点也不使用精神力操作起来非常不便。辅佐机械尚且如此,更别提战斗机甲那些大型武器。

    江淮川灵活自如控制机械臂伸缩、抓握,期间略有卡壳便停下来让林青山调整。天黑时,林青山的表情看起来还是不太满意,但这已大大出乎江淮川的意料。

    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隐隐发酵,酸得他牙疼。实验结束,他拆下手臂还给林青山,转身要走,没想到对方完全不会看气氛,追上来与他搭话:“下午的课你怎么没去?”

    下午公共课,按理说两人都要上,这家伙自己都没去,哪还这般理直气壮地问他。

    “不去就不去,关你弔事。”逃一节是逃,逃两节是逃,一直逃下去扣光基础分,一路划红早日领退学单,阴沟老鼠失去剩余价值或许就不再倍受有钱人纠缠,然后收拾行李滚回乡下。

    江淮川语气很凶,又急促。林青山被吼得怔了片刻,稀疏的眉毛向眉心推拢,似乎不欲继续交谈,摇摇晃晃从他身边经过。

    江淮川才懒得理她。

    空气中浓郁的桃子味快要腐烂。她这是打算就这么放任信息素到处裸奔?

    “你不也没去上课。”江淮川从口袋里摸出未拆封的抑制贴丢给她,干巴巴道:“贴上,滚去医务室,不许信息素性骚扰。”

    她撕开抑制贴,就这么当着江淮川的面,低下头撩开落到后颈的发尾。抑制贴与脆弱的腺体严丝合缝紧密相贴,空气中让人心烦的桃子味潮水般褪去。

    一同褪去的还有随她摇晃离开时传来的很轻的听不出情绪的“谢谢”。

    ………………

    多年以后,当江淮川在鱼龙混杂的酒吧再次遇到那女人时,她瘦了不止一圈。苍白的脸色,眼底泛青,宛如一具行走的干尸。

    和干尸抢客不太厚道。

    可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分明是干尸先抢了他的客人。

    江淮川从未见过,也完全想不到,怎么会有人用这等笨拙的方式揽客。初来乍到那段日子,她总背个小挎包,像古老的公车售票员,从头到尾挨家挨户发放可疑的小卡片,那一眼一板的笨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投的是工作简历。

    哦,或许投简历还比投小卡片更需要谄媚迎合。江淮川不知,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他都没投过。

    一次两次倒也罢。

    这人毫无领地自觉,成天诚心抢他生意。无论江淮川去哪家酒吧,十有八九要撞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林青山第不知道几次勾搭走他原本约好的客人,到手的鸭子飞了后,江淮川怒了。

    那会儿政府补贴还未申到手,他还在为了房租、水电、暖气以及巨额违约金焦头烂额。

    他发誓,起先只是推搡,没想到林青山如今那么不禁推,屁墩儿结结实实摔到地上。

    她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动手,待江淮川伸手去扶,以牙还牙扣住他的手腕。一阵天旋地转,江淮川唰地被看起来比自己瘦矮一大截的家伙直直过肩摔飞出去。

    同为omega,谁比谁柔弱?

    江淮川撸起袖子扑回来,两人扭打成团,此后一见面,一对眼,不出三句话准要掐架。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两人好歹磨合出一丢丢的默契,勉勉强强共享了客户资源,基本上也能避免时间上的冲突。

    ………………

    “你很在意她?”

    老板打断了江淮川的思绪。

    他坐在角落发呆,旁边便是林青山坐过的位置,他盯着那儿发了好一会儿呆,回过神赏老板一个无语的眼神:“竞争对手,想当年我们竞争了几个月。”

    “哪来的当年?”老板觉得他戏太多,闲得慌:“她不是几个月前刚来的新人吗?”

    “可我们认识远不止几个月。”

    老板方才还支着脑袋昏昏欲睡,顿时八卦之心大起,贱兮兮地把脑袋凑过来:“细说。”

    江淮川以此吊胃口骗了杯白兰地,在老板骂骂咧咧声里一字未透露就趴吧台上昏睡了过去。

    “起来!你小子又装死……”

    老板的声音飘渺不定,江淮川忽然有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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