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比起不想活,江淮川更不太想死,于是他接受了治疗。

    余医生黑心多年难得诚实的一回,直白告诉他医院开药都会吃回扣,他的小诊所也要赚差价,大部分市面上能购到的药去药店肯定更便宜。

    江淮川拿着药方坐在楼下药店门口的塑料椅子上做心理建设,旁边是自动取号机,把卡插进去再按确认键,卡里的钱就会瞬间消失。

    ……

    药剂师对江淮川并不陌生。一来这位男性omega外貌生得浓艳,让人过目不忘;二来他搬到这儿已有三年,经常来药店买药。

    他习以为常接过卡插上,捏着鼠标晃了晃,面对屏幕弹出的一长串单子愣住了。

    男性omega还在等药,他不敢置信地滑动光标,对着持卡人姓名那行核实了一遍,多问了一句:“江先生,这些药是您自己服用吗?”

    omega平时购买的都是些感冒药、退烧药、酒精碘伏、劣质抑制贴,以及寻常的信息素抑制剂。

    怎么突然就得了重病呢?

    江淮川不想和陌生人过多感慨自己这狗屎人生,他从兜里掏出折叠得很小的诊断单递给药剂师,对方看完沉默了。

    抓完药才憋出一句:“你还年轻,会好的。”

    余春迟开了一大堆认不出名字的药,比月光族还月光的存折上的数字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越跳越小。

    江淮川悲伤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回答药剂师客套的安慰,实则缅怀流水般逝去的存款:“不会好的。”永远不会好。

    他的钱从来留不住,人生也没有高峰,放眼望去尽是洼地。

    ……

    回到住所。

    江淮川提起袋子两只角抖抖抖,药盒药瓶稀里哗啦全抖到床上。他打开手机挨个搜索药名,愈发犯嘀咕:“怎么治信息素,腺体这块还要吃心脏病的药?”

    下一盒,神经衰弱?他没有神经衰弱,睡得可好了。

    至于营养液,医用和超市卖的有何区别?

    这庸医,黑心肝的,想赚钱想疯了!

    江淮川蜷在被窝一通搜索,骂骂咧咧质疑起余春迟的专业性。

    他掰起指头算了一番,还是找个臭水沟一头扎死性价比高,及时止损。

    骂归骂,药开了该吃还得吃。江淮川垮着脸,这板掰几粒,那瓶倒几颗,一口气塞进嘴里。

    现在他穷得可怕。

    哦,本来就穷,真是雪上加霜。

    为了吃得起药,江淮川只能更加卖力工作。他可以吃药,却不能吃苦,不想受挫,害怕失败后一蹶不振,索性最开始就躺着。

    但现在不行了。

    可若还像以前那样接客,他吃不消。客人们总是乱来,事先说过不能喝酒,不能标记,到最后还是不得不通通破例。这样一来吃的药等于白吃,他自个儿也像白痴。

    其他长久的工作,江淮川同样不能胜任,他已经和社会脱节了太久。尽管现在萧予至已放松对他的监视和干扰,但就凭他现在的状态,也找不到好工作。

    他当初学的专业现代插花艺术设计完全是传统omega会选的专业,整个专业就只有一个班的同学,一眼望去全是大家闺秀,深宅大院出来的老古板omega,专门来培训如何讨好传统型alpha,对他个人来说卵用没有。哪怕有花店之类的招聘,也择优选择品相更好的omega,甚至可能需要研究生文凭,毕竟是人才济济的帝都。

    于是江淮川尝试减少晚上接客的频率,转化成白天零零散散多做兼职。

    当他找工作问到酒吧老板头上,对方对此颇为震惊。他怀疑江淮川病坏了脑子,居然转性了。

    “你确定病的是腺体,不是其他什么地方?”

    说话间,不礼貌的手试图扒拉脑袋。

    “我要遵医嘱,保护腺体。”江淮川抬手按了按后颈的阻断贴,“在你眼里,我到底有多糟糕?”

    老板非常感慨:“真稀奇,像你这么好逸恶劳的家伙,居然也有勤劳的一天。”

    “我以为你会借高利贷,把钱挥霍一空,然后去跳永江。”这他还真想过。

    江淮川错开视线:“你到底有没有工作介绍啊?”

    “有是有……不过比起你之前的生意怕是赚不到几个钱。”

    江淮川按住他的肩膀摇晃,让他务必把能想到的门路都介绍一遍。这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交谈,那人不是故意的,只是哭得有些大声。

    这很寻常。

    来酒吧买醉的人里闲暇又多钱的富家子弟只是少数,往往生活不如意、情感工作两头空的普通人居多。

    听哭声又悲伤又压抑隐忍,多半是失恋。

    老板很熟稔地给埋角落的毛绒脑袋续了杯威士忌,漂亮的omega抬起头,两个眼睛肿如核桃。

    “茉莉姐?!”

    老板还没问出口,江淮川先是意外地嚎了一嗓子。

    “茉莉”是艺名,和江淮川同行,两人没有什么交集。她年纪更小,在这行做得却比他久,业务无比熟练。

    没有工作时,茉莉常和小姐妹们聊天,称富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些自视甚高的alpha,心情好了或许说些好话逗逗他们,可不能当真。

    上上个月,她和何氏集团的小少爷走了,行内再没她消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

    ……

    江淮川刚毕业那会儿和萧予至撕破脸,欠下天价违约金。alpha切断他的大部分谋生途径,稍微有头有脸的企业都不敢要他,还放言侮辱道:“你除了卖还能做什么?”

    “是,卖谁不是卖?”江淮川便一头扎进一区地下城,成了底层鸡鸭中的一员。想想他还挺奇怪,明明意志脆弱,吃不得苦,有时又异常头铁。

    萧予至暂且放过他,也只是暂且,就想看看宠物离开自己能有多惨,想看他走投无路或受不了后念起自己的好,再狼狈爬到脚跟前跪地求饶。

    江淮川确实受不住,一开始一连数月业绩都不甚理想,勉强还完利息,还不够糊口。

    ……

    “你们认识啊?”茉莉的活动范围不在这片区,老板并不认识她。

    不要多管闲事。江淮川的人生准则这般告诉他。

    可他想起,三天吃不上饭,饿得头昏眼花,那只伸来的手,手中提着一袋热乎乎的油滋滋的肉包。

    对方可能早就忘了。

    江淮川从一头雾水的老板手中接过一包抽纸,整包递给茉莉,关切得好似客套:“发生什么事了?”

    茉莉脸色憔悴,哭得可怜,却在对上视线的刹那错开,慌乱地抬手抹眼睛:“小事儿,你怎么在这儿?”

    “我就住这附近。”

    “这样啊啊,”茉莉低头看了眼手机,半真半假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之后再联系。”

    她走得很急,连包都忘了拿。

    “我不太放心。”江淮川说。

    “你个没心肝的也会担心别人?”

    老板还想刻薄两句,江淮川已抄起角落的包包追了出去。

    ……

    “茉莉姐!”江淮川三两步赶上,包包还给茉莉:“你东西落了。”

    “谢……谢谢,”他还跟在身边,茉莉抱紧包,低下头,找话题:“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一般不太熟悉的人面对这种寒暄,多半回答“还行”“不错”再不如意也会含糊来句“马马虎虎”。

    江淮川显然不在此列,他一向自我,连企图找到关心对方的突破口都习惯从自身入手。

    他双手插兜,摇摇头道:“非常差,前两天刚检查出绝症。”

    这话一出,效果竟还行。

    茉莉止住轻微的啜息,眼泪淹太久而生锈的大脑重新运转:“绝症?!怎么回事?”

    “信息素紊乱综合征,医生说不是生理性的,而是和免疫系统有关的疾病,严重起来没几年活头,哪怕病情控制住也要终身服药。”

    他一字一句说得太过详细,茉莉抽吸一大口气,白雾一团一团慢慢从嘴边吐出。

    越是生活一塌糊涂的人,往往更希望对他人糟糕的处境给予帮助,仿佛能分担去什么,或者变得有用些,让自己没那么沮丧。

    “那你有治疗吗?”茉莉掏出手机搜索,把屏幕怼到江淮川面前:“你看,一区对这些重大疾病看病每年都有一定报销金额。”

    说完茉莉顿住,她不确定江淮川身份信息干不干净,身份干净的居民又是A级omega,根本没必要留底层靠卖肉维生。

    她轻易揭过这条建议,转而打开通讯录翻了半天,找到据说很擅长腺体方面的专家介绍给江淮川。

    江淮川打开手机存下号码。等茉莉提供完可以提供的帮助,他再问对方的困境就属于礼尚往来了。

    茉莉无法拒绝。

    “这么站着说话也太冷了,”江淮川顺其自然邀请道:“回去喝两杯,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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