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坐落于边塞的冷清小城，南边的城市要热闹的多。

    街上走着各色的人，大多身着彩布，更富有一些的，衣服上有特别的纹样。李凌霄那一身雪白的衣服原本是要从中脱颖而出的，老板给他缝的那几块深色的布反倒帮他融入了市井。街边有各色店铺，有些卖力吆喝着，有些已经生意爆满到难以招架。热闹的场景，仿佛他们生在一个繁荣昌盛的盛世之间，谁能想到朝廷无力到割地求饶，边陲小城里更是雁兵横行霸道，民不聊生。

    “直把杭州作汴州。”李凌霄想。

    他随意地一闪身，进了鹤舞楼。

    瞎子还没来，李凌霄也不急，点了杯茶小口小口地抿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本烂书，漫不经心地翻着。

    不过李凌霄终究是没能等到那瞎子。原因无他，鹤舞楼与他相熟的小二送来了份加急信件，来自他的师父。

    “已是风中残烛，速归。”

    各种情绪迅速萦绕在李凌霄的心头——他已许久没有回到那凌霄山上去了，自从10年前和师父闹掰那次，他愤愤下山，再没靠近凌霄山一步。

    现如今，师父时日不多，李凌霄不是不能理解他老人家的心思——他膝下无子，李凌霄算是最亲近的徒弟，他也知道，师父待自己如同待自己的亲儿子。

    只不过是回去看看而已，李凌霄想，又踹了一脚马肚子，恨不得这马一天跑到凌霄山。

    他最终还是赶上了，师父正端坐在山顶的亭子里。

    “我回来了。”李凌霄出现在那上山的唯一通道时，这位七旬老人还是无法抑制地湿了眼眶。

    “凌霄儿，是你，是你！”

    大概是近乡情怯的感情作祟，李凌霄莫名觉得无所适从，明明这是自己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的凌霄山，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即使过去10年也不会变。

    “回来看看你。”

    师父移开了视线，望向滚滚云雾。

    “你还记得，你想学的‘凌霄功’吗？”

    李凌霄思绪飞回到10年前的那个午后，他拽着师父的衣角，吵着要学凌霄功。原因无他，每每他和别人说自己是凌霄派的弟子，都没人相信。众人皆知凌霄派掌门依然归隐山林，再没有受过徒。更何况，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凌霄派的，却压根不会凌霄派最为代表性的宗门秘法：凌霄功。

    那时的李凌霄，心气高，一回来就和师父说要学凌霄功，被师父一句玩笑话给打发了。

    “你要是能挥剑十万次，我就教你。”

    师父当时也没想，平时练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日在凌霄山的巨石上躺着晒太阳的小孩，居然真的努力了一整年，挥满了十万次剑。

    “师父，你当时说的，该教我凌霄功了！”

    他自知理亏，只能开个玩笑想蒙混过关。显然，李凌霄不吃这一套，转身就走了。这一下山就是10年。

    “还想学吗？”

    李凌霄迷蒙了一阵，随后坚定答道：“想。”

    “那便来吧。”

    李凌霄在外历练，内里涨了许多，引得师父都连连称赞。他悟性高，没一会就学会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凌霄功。

    练成后，师父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李凌霄练武，一招一式，和他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又比他多了几分豪迈潇洒。

    “凌霄功，掌握后可在世间通行无阻。”如今，李凌霄也和他一样，成了个世上来去无踪的云彩了。

    李凌霄再一回眸，就不见师父的踪影了。偌大一座凌霄山，只剩李凌霄一人，他第一次生出了一分害怕，随后回自己的房间，取了些重要的物品，便永远地下山了。

    至少，李凌霄觉得，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回来凌霄山了。

    *

    热闹的市井中，少年穿着一身白袍，衣摆处有十分精妙的暗纹。可街上的人神色匆匆，没人注意他。

    暴雨中，只剩鹤舞楼的灯火依然明亮。李凌霄快步跑了过去，却已经被浇成了只落汤鸡。

    鹤舞楼内却不如外面看着那么完好，内里的桌子胡乱堆作一堆，椅子歪七扭八。天花板上的烛灯诡异地常亮着，照的整个房间亮堂堂的，几乎要成一颗远去的流星。

    忽然，屋顶被狂风掀翻，瓢泼的雨飘进屋里，打在李凌霄脸上。路过一老神棍，嘴里念叨着：“这是神星回天上去喽，我们这些凡人遭殃喽……”

    李凌霄有听过神星的事，据说20多年前，天现异象，神星降世，从此天下定是不得安宁，要被这位小神仙搅得天翻地覆了。

    不过他向来是不信这些的，神星下来，上去，又关他什么事。

    前些日子爽约的老瞎子此时也来了鹤舞楼，摇头晃脑地要撞墙。李凌霄一个箭步把他老人家扶住，却被他一杖拱开，随后对着空气作揖：“神星啊！为这人间带点好话吧！让这世道更好些吧！”

    李凌霄受不了这人走火入魔的行为，忍无可忍地把正准备跪下的老瞎子拽了起来，在他耳边大喊：“你这老不清醒的快起来吧，那神星大人要看见你在这里又哭又嚎的，都要骇死了。”

    “你这小东西，没大没小地教育谁呢！”

    老瞎子一杖拦腰扫过来，被李凌霄接住，随后随意甩向一边。他随后拔出剑，径直劈向那老瞎子的脖子。

    “你这老东西，腿脚不利索，又不守信用，倚老卖老难道很骄傲吗？”

    老瞎子眼疾手快地又把他那手杖拽了回来，堪堪挡住这一击。

    两人就在街中间，暴雨中打了起来。连雨滴见了这激烈的架势都得绕着道走，围观的路人更是站的远远地，生怕刀剑无眼伤了自己。

    正打着，之间那老瞎子摆出了个李凌霄从未见过的架势，向着李凌霄冲了过来。那老瞎子的双拳淹没在一片黑气中，一看便不是什么好招。

    一招一式，不仅讲究强，还要讲究雅。比如李凌霄的剑法，流畅优美，凌霄剑反射出些锋利的银光，很是赏心悦目。而这形体扭曲的招式，一看便是歪门邪术。不仅伤人，还伤自己。

    “邪术？”

    “呵，就看你这正派小年轻能不能接住这招了。”

    李凌霄眼见不好，摆出剑指，屏息凝神。

    “凌霄功。”

    霎时间，谁也不清楚这1秒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老瞎子只记得，李凌霄原本还在自己身前的，那拳快要擦上他的衣角了，可下一秒，李凌霄不见了，出现在了他身后。

    李凌霄很快解决了老瞎子，将后者压在地上，厉声问道。

    “说，是谁派你来？”不惜使用邪术也要中伤自己，李凌霄直觉不是这老瞎子自己的意思。

    “李凌霄，少自作多情了！不过是武功好了点，又不是能呼风唤雨……”他话还未毕，这雨突然下的更大了，甚至还有几声闷雷。

    “李凌霄，我就是要毁了你，现在失败了，你应该很开心捡回条命吧。”

    这老瞎子突然睁开了眼，眼里布满红血丝，甚是骇人。他仿佛能看见了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李凌霄。

    李凌霄一剑精准地刺向那老瞎子的腹部，一股黑血飙出来，染红了街道，又被暴雨迅速洗刷走。

    那老瞎子果然恢复了原样，不过又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咽气了。

    李凌霄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他依稀记得这老瞎子是个人精，因为面善，在江湖中能混的风生水起也是因为人情世故玩的转。可今天这老瞎子简直是往他的枪口上撞，他听着什么不爽说什么，显然是蓄意的。

    李凌霄隐隐察觉到了江湖中风雨欲来之势，心想那老神棍说的还真不错：人间要变天。

    李凌霄把老瞎子安顿好，外面的雨也终于停了。只不过房屋被毁，平日里莺歌燕舞的城市瞬间变得死气沉沉。办丧的店铺门口客人络绎不绝，大抵都是在这无妄之灾中被伤到的。

    原本五颜六色的街道被黑白红三种颜色占据，歌舞声变为哭喊，说书人的小台子塌了，无力地躺在地上。经过人们的奔走相告，才知道这城里说的最好的陈先生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断了几根肋骨，昨天夜里已经走了。

    自此以后，李凌霄再也没从任何说书人口中听到自己的故事了。

    李凌霄看着一片萧条的景象，不可控制的想起在边陲小镇的那天早晨，不过那次灾难是因他而起。

    他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象了。他抚摸着腰间佩的凌霄剑，这剑还是那样好看，泛着光泽，即使经过了如此凶险的战斗也一样。

    因为办丧的人实在太多，城里干脆集中腾了个地方出来供人追悼。李凌霄突然想，既然凌霄功可以穿越于世间的任何地方，能不能去已故之人的世界。

    李凌霄悄悄发动凌霄功，很遗憾，并没有成功。他又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去找出那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