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凝固了，鹿丸点燃的烟的雾气渺渺上升，留给众人喘息思考的时间。两位未来的影闲谈时肆无忌惮透露出的机密足以让各忍村先内斗一轮然后再打一场三战，最为混乱的当属木叶。“越俎代庖”一出，顾问团与未来的四代目火影的矛盾摆在明面上，鸣人独木难支狠狠刺痛了波风水门。

    中立观望已不存在，本就是波风水门支持者的奈良鹿久与猪鹿蝶注定搅入浑水，为求转机的宇智波也绝不会放过此次机会，志村团藏与波风水门直接针锋相对，猿飞日斩对此无能为力。

    战国双族安静地注视他们的族长与二把手。或许是某种世仇的约定俗成，这一代的千手族长与宇智波族长都远离了琐碎的族务，族中大权实际由支持他们的弟弟掌握，谁都不会否认他们的弟弟对哥哥的影响。组织架构相对松散的宇智波内，人人知道宇智波斑极为重视泉奈的意见；本就等级分明的千手内部，千手扉间从不给他哥面子甚至多有反驳的言行不知多少次让族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那么这次呢？因意外一对一结盟相处的两族族人已经感受到与宿敌相处的好处。年轻一代的思想比长辈们开放不少，即使生死厮杀过现在也算得上接受良好，剩下的到底是在怨恨兄弟姐妹死于对方家族，还是后悔没有早一点结盟让自己的亲人免于疾病的折磨和战场的死亡，谁也说不清。

    宇智波和千手的联合在几日内改变了整个忍界的局势，他们恍然发现，没有敌对后，其他的忍族居然都停歇了不少，对幼童的暗杀指数级下降。因为没人愿意承担两族共同的怒火。

    但宇智波泉奈和千手扉间的影响力有目共睹，反对结盟的强烈意志人尽皆知，还有与世仇无法和解的大部分长老的支持，毫不夸张地说，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到现在还没结盟，弟弟们的反对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功劳，剩下的才是血仇和族长们的顾虑。

    血仇不会忘记，但与族群的长远未来相比，与普通族人渴望的和平相比，杀戮和对立永远是下下之选。

    我爱罗对鹿丸的指责，何尝不是在族长和二把手脸上扇了一巴掌。

    宇智波泉奈有点尴尬，相反，千手扉间直翻白眼，他要是能和死对头一样影响他哥的想法就好了。

    宇智波斑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是这种场景复刻，比起挚友的一往无前，他要重视泉奈意见多得多，即使他也无比渴望与亲爱的天启共同终结没完没了的战乱终结两族的仇恨，但只要泉奈坚决反对，他总会妥协的。而那个千手白毛，从来拦不住柱间真正想做的事情。

    千手也不能阻拦。柱间会将所有的反对者镇压——即使那里有自己的亲弟弟。

    “斑，别想太多。”千手柱间将手自然地搭在宇智波斑后背上，“宇智波泉奈是为了你好。”

    “还真是从容啊柱间。”宇智波斑仅仅短暂地低落一会儿，狂傲之色重新回到他脸上，“不过那又如何？越殂代疱？泉奈大可尽情发挥他的才华，而我永远不会落到那小子份上——谁都无法强迫我！”

    就是这样，千手柱间为如鹰的天启目眩神迷，几乎是脱口而出：“那我们的梦想——”

    “别急，柱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念头通达，宇智波斑无比畅快，“这个空间能探索的信息，还只是个开头！我们可以总结那个世界的所有情报，然后建立起真正的和平！”

    千手柱间毫不犹豫回握宇智波斑的手：“当然。斑，这次临时结盟已经证明它是可行的，我们可以避开那些不幸做得更好。”

    空间渐渐趋于寂静，静止的舞台重新启动，鹿丸一直坐在那里，滴水未进，直到火影办公室的门“吱呀”被推开，鸣人走了近来，手里还提着三层保温盒。

    保温盒放在鹿丸面前：“手鞠和鹿代一起做给你的。”

    肚子咕咕地叫了几声，鹿丸不想吃，生理上的饥饿远远不及精神上的苦闷，他迫切地需要从鸣人口中得到答案：“鸣人，你……”

    “先吃饭。”鸣人不容置疑地打断他，“不论我爱罗后来对你说了什么，先吃饱再说，饿肚子很难受的。”

    鹿丸勉强地笑笑，打开色香味俱全的爱妻便当，吃起来颇食不知味：“你和雏田一起吃了吗？”

    “手打大叔给我和博人煮了拉面，雏田和小樱、井野、志乃他们一起为手鞠庆生去了。”

    鸣人回答得稀松平常，鹿丸忍不住呜咽，好在饭菜塞得满满遮掩过去。等鹿丸吃完，鸣人才说：“对不起，鹿丸。”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我不应该把你过肩摔。”鸣人顿了顿，“你提起了佐助，鹿丸，我没办法冷静。”

    “你生气是应该的。”鹿丸满口苦涩，“我们都知道宇智波佐助对你的重要性。”

    两人没了话题。鸣人静静地望着鹿丸，这个为了他殆精竭虑的怕麻烦的家伙，十年来为他分担了无数来自长老团和其他村，甚至大名压力的火影辅佐，手指蜷缩了一下。

    自己果然还是那个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的小孩子……鸣人低垂着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隐瞒鹿丸，让鹿从未犹豫给他的真心受伤，可是唯独佐助，唯独佐助的事情。

    佐助永远是特别的、唯一的。

    “鹿丸，”鸣人沉声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鹿丸抬手结印，鸣人同样结印，复杂的结界瞬间隔绝了火影办公室，除非两人都同意，否则同个世界里无人能从他们这里获得一丝一毫信息。忍者们清晰地感知到结界的强度，脸上浮现震惊之色，波风水门的担忧和自豪毫不掩饰。

    “鸣人，告诉我，全部的事情。”鹿丸目光决绝，“无论你打算做什么，我绝不会阻止你。”

    “鹿丸你什么时候变成还没搞清楚就下承诺的人了嘚吧哟？”

    “我在骗自己不注意，总想着我还能找出更好的办法。”鹿丸点燃了烟，任由它缓慢燃烧，“你和我爱罗其实没有遮掩太多，但是公开历史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在所有高层眼里——我是说，所有的忍村高层，没有事情能超越那些黑暗被披露的后果，即使你们想做其他的事情，只要不涉及你们死死咬住不肯松口的历史教学，他们就只会让步，借此遏制历史教学的出现。”

    “鸣人，你用了一个很聪明的做法，公开过去对你们来说是必须做的事情，用必须做的事吸引所有的目光，然后推进你们真正想要的更迭，光明正大的阳谋，哪怕长老和族长们知道你们在试图颠覆他们的权力体系，他们也无法做出更多的反抗。”

    鹿丸把烟杵进烟灰缸：“可只是这样，根本没必要把我排除在外，论政权更迭和安抚权贵，我比你们擅长得多——鸣人，把二号柜挪开，下面的木板有封印术，里面是我三年前写的计划。”

    忍者们齐刷刷移动，七代目火影如鹿丸所言破开封印、摊开卷轴，密密麻麻的字望而生畏，看清重点勾出的字句后没人能保持冷静：忍者、平民、大名，和影，以及如何架空大名，将权力收入影手中。

    是“影”，而非隐村。或许还要缩小一点，火影，漩涡鸣人。

    “真是疯狂的想法……”宇智波泉奈喃喃，眼睛却越来越亮，新世界的大门对他打开，忍者接受大名的资金完成任务，为什么不能让斑哥直接将资源掌握在手中呢？他的哥哥理应享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何况宇智波本就与贵族有着不浅的渊源，对贵族的行事作风十分了解，翻身做甲方让千手给自己打工不更好？

    奈良一族脑子都这么好用吗？宇智波泉奈眼神热切地盯着奈良鹿久，奈良鹿久如遭雷劈，万万没想到儿子哪里是想宰个大名，是想让忍者彻底掌握大权啊！鹿丸，你这么野心勃勃，真的是我们奈良家的懒鬼族长吗？

    “很不错的想法。”千手柱间慢吞吞地点头，“斑，你来做火之国大名怎么样？”

    “大哥！”千手扉间急得跳脚，“没那么简单！”

    宇智波斑不置可否，虽有心动，亦听出千手柱间话语中的笑意，奈良鹿丸既然没有实施这份看起来相当完善的计划必然有其原因。鸣人诧异地看着鹿丸，将卷轴重新封印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坐下后鹿丸开始解释：“第一步的问题就在于人，忍者没有足够的人才。”

    鹿丸把烟头扔进缸内，起身拉出移动黑板（忍者们在努力挪开）和粉笔：“论杀人和控制人技术，忍者毫无疑问远胜大名，可治理一个国家、协调不同族群的利益，人人识字的贵族比忍者要熟悉得多。就算木叶自成立起就吸纳幼儿入学的忍者学校，识字率仍不足百分之六十，并非学校不教识字，而是忍者们普遍认为识字无用，雇主的口述足以传达任务需求，卷轴不过是提交任务的证明。较大的忍族因为传承需求会让后代识字，但也仅限于识字，这些字句背后的含义，从来不为忍者所熟悉。”

    “政治权力、利益分配、经济运作、税收缴纳、群体关系，这些都需要文字记录，是贵族擅长的领域，忍者先天不足，后天不学，管理型人才非常稀有。奈良一族天生聪慧，族人们大多能看穿部分弯弯绕绕，探究原因耗费精力又于事无补，维持现状不肯动弹，造成的后果便是奈良一族依然是忍者的一族，代代族长竭力平衡，只能维持猪鹿蝶的存续。就算有鸣人你的影响和我的态度，让奈良一族尽数出动，也无法补充架空大名后各个关键位置由忍者把控的缺漏。”

    “我考虑过吸纳平民人才，完全走不通，平民的识字率还不如忍者,对贵族的天然畏惧和千百年来的血脉说很难让他们中出现敢于替代高位的人，敢于反抗的，在坐上贵族的位置后很快会成为贵族的一员反过来打压忍者，无法保障忠诚。”鹿丸叹了口气，在忍者和平民间打个叉，“至少我尝试的八个人，无一例外，有一个还是出身岩隐的平民。”

    “平民因畏惧接受贵族统治，能够忍受武士的当街试刀，对忍者却是仇视……哪怕是居住在忍村里的平民，多视忍者为最后的生路，因为忍者聚集的地方不会有武士随意杀人。如果不缓和忍者和平民的关系，就算能通过幻术更换人选，一旦被发现，忍者立马会成为众矢之的。来自大名的经济限制会让所有商队拒绝进入忍村，忍者不事生产，依赖忍村内的平民无法自给自足，时间一长，没有补给，很快就会溃不成军。”

    “或许鸣人你可以无视这一切，但是绝大部分忍者无法脱离平民的供养，食物、衣物、住房、补给，以及其他的需要，都与‘人’密切相关。”

    “说到底，忍者，对忍者之外的人来说，不过是肮脏的武器，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有‘人’的自觉。武器噬主，没有人会容忍。”

    奈良鹿丸用粉笔划开板书，鲜红的直线将忍者与世界的联系一线两断，孤零零地站在中间。在场的忍者都是各自时代最顶尖的强者，有谁听不明白鹿丸的意思？急促的呼吸声里，鸣人开口，还是那样波澜不惊：“人才不足，无法自力更生，忍者的地位低下，还有呢？”

    鹿丸闭了闭眼：“……大名，不，忍者自身的劣根性。忍者是收钱办事、毫无忠诚可言的生物，给足金钱和权力，忍者能够当场反杀雇主，即使是忍者内部，也难以信任同行，背叛是家常便饭。我们这一代的关系是特殊的。”

    “就像每个村的长老团，”鸣人从鹿丸手中拿走红色粉笔，在忍者二字上画了个箭头，直接指向贵族及其领头人，“初代目和二代目时期木叶是彻底的自治忍村，其他的忍村基本是由各国大名主导建成的，大名对忍村的直接干涉带来的利益会让火之国大名眼红。”

    鹿丸震惊地看着鸣人，鸣人取下三代目的照片，贴在黑板上，目光复杂：“初代目和二代目逝去后千手群龙无首，加上二代目弟子志村团藏的建议将所有千手族人投放战场，除纲手婆婆外的千手几乎全灭，剩下的已不足以承担‘千手’之名。二代目对宇智波一族的警惕导致宇智波独立于木叶，无法干涉内政，于是各族协商后推举二代目弟子猿飞日斩担任火影，他的同期，也就是志村团藏成立‘根’从旁辅助猿飞日斩。”

    “鸣人，你……你不再叫三代目爷爷了。”

    “三代目以前是仅有的几个对我好的人，我很感激他，”鸣人脸上是再标准不过的笑容，鹿丸从心底发寒，“过去我不愿意思考，也许是漩涡的天赋？我对情绪很敏感的。”

    空间里的三代目集团有不好的预感，鸣人继续说：“为了木叶的发展，为了村子——非常有理有据的措辞，志村团藏、水户门炎、转寝小春以三代目之名接受了大名的资金，意味着他们接受了大名的任务，定期将村子里的情况汇报给大名。”

    “鸣人，别笑了……”鹿丸虚弱地劝道，打断他，“不论此事三代目是否知情，大名之间肯定知道，木叶的行动不再是忍者及其首领‘影’的意志，而是代表火之国大名的意思，三代目起，所有火影继位需要得到大名批准方可担任，自此，所有忍村都变成国家的忍村，忍者间的战斗实际上是各国的对抗。”

    “随后第三次忍界大战爆发，雷之国三代目雷影阵亡，土之国岩隐忍者近乎全灭，水之国只剩下第一代忍刀七人众中的河豚鬼，风之国精英断层，木叶防御部队只有四人存活，未来的四代目火影的弟子仅有卡卡西存活。总之，所有忍村都没有力量来对抗大名，忍村未成长起来的幼儿很难应对大批武士的围剿，没有大名提供的资金和粮食，忍村就要消失了。木叶虽然还有宇智波一族村中守备、力量保存较好，但是长老团会动用一切手段限制宇智波。”

    “忍者……彻底成为大名的走狗。”

    “忍界大战，忍者死伤惨重，平民被忍者波及，对忍者的怨恨更多，唯独贵族毫发无损，彻底掌握了所有人的命运。”

    鹿丸的肩膀一点一点垮了下去：“这就是你要改变的原因吗？”

    鸣人温和地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你想让鹿代变成贵族的走狗吗？”

    没有人回答，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默认。谁愿意自己的孩子走上一条注定可悲的道路？鸣人想，如果不是佐助的死亡，他也会和鹿丸一样被蒙蔽，无知无觉地沉浸在当下的木叶中，将精力耗费在无意义的纠缠上，一边困惑为什么没有用一边觉得还是自己不够努力。嗯，鹿丸比他聪明，肯定不会一直被蒙蔽，但醒悟过来的时候还会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吗？

    “那份计划可以扔进垃圾桶了。”鹿丸没有塌肩多久，回身掏出打火机，将三年前呕心沥血这三年反复修改的卷轴直接点燃，看着灰烬一点一点落在火影办公室地板上，被鸣人的风遁彻底绞碎。

    忍者们盯着重新挺直脊背的鹿丸。

    “想通后就一目了然，你就任火影后继续推广科学忍具缩小普通人和忍者的差距、鼓励忍者从事战斗外的所有行业、组建忍村之间的商队通道、吸纳平民进入忍者学校学习识字……或许刚开始只能做到不那么听从大名，数十年后，新生代平民与忍者和谐相处，技术的突破完成自给自足，尝到好处的其他忍村也不会放弃到手的利益，忍者本身的力量又远超武士，忍者建国不是不可能。”鹿丸把忍者与平民之间的线连起来，“把大名抛开不列入必须条件后，你打算做什么很明显，你要彻底改变忍者的身份，让忍者成为‘人’。”

    鹿丸目光灼灼：“鸣人，你在挑战贵族一直以来的统治。”

    “鹿丸你是不是太急了的说。”鸣人被哽住了，憋了半天，在过去的忍者们震撼、热切、恐惧、茫然等种种复杂难以描述的眼神中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味道，“我根本没想到那么多东西啊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