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祁言走上前去制止了林放喝水的动作,提醒道,“别喝水,一会儿就好了。”
此时,导演在远处招呼大家拍戏。
「女主白玛应召踏上征途,不料遇上海市蜃楼的绿洲,错误的决定给储备不多的小队带来了灭顶之灾……」
导演讲解道:“我们拍的这幕,是女主白玛在濒死的幻觉与男主相遇,男主竟白玛多年前的初恋。安老师,你的情绪一定要到位。”
张导能在近几年一众烂片中杀出一条自己的血路,不仅是良好的创作审美能力,更是因为他对演员的严格要求。
“那种濒死前,遇见救命稻草,却发现对方是多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个人,有愤怒,有委屈,有眼底露出的喜悦……”
白玛解开手上的绷带检查伤口,昨天的伤口没有干净的水及时清理,状况已逐渐恶化。
好渴。
长期缺乏水源人体本能对生的渴求,感染的伤口逐渐恶化,让她发起低烧。
资源的匮乏,小队内队员全都选择闭嘴节省体力。
空气陷入一种绝望般的死寂。
就这样了吗。
难道他们只能止步于此了吗。
迷迷糊糊中,她尝到了一丝甘甜,似乎有人在喂水。
白玛奋力地睁开眼,却见到做梦也想不到能见到的一张脸。
她想说话,喉咙却发不出声来,几乎是咬着牙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时光让她从一个懵懂的少女,变成如今可以独挡一面的成年人,而面前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变化,时间好像在他身上静止了。
男人一身白色的素衣,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头部,他蹲下身来,让少女枕着他的臂弯休息,解开水囊,一口一口地喂着少女。
濒死的少女缓慢又小心翼翼地吞咽着,太久没有进食,甘露在喉间滑动,都犹如刀片。
她低声喊他的名字,“次旦……”
“嘘,”次旦的手抵在她的唇间,“节省体力。”
白玛看着次旦那双蓝灰色的眼,眸中闪过片刻的迷茫,不敢相信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出现在眼前。
次旦的手粗糙,结实。
白玛的唇被抵着,激起一阵不受控制细微地颤抖。
“不要提问,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次旦垂眸望着白玛,蓝灰色的瞳孔里带着说不出的寂寥。
白玛抬头只能看见次旦的下颌线,少数民族的次旦轮廓深邃,她听见对方薄唇微吐,
“这里还有一些水足够你们撑一段时间,过一会儿,等风沙小些,入夜时,你们往南走,一直走,会遇到一小片绿洲。”
“绿洲足够你们一群人安顿生活,但不要返程,永远不要。”
听着他的叮嘱,白玛越想打起精神,却反而不受控制昏昏欲睡,直到意识消失前,白玛都还有很多问题还没说出口。
次旦将她温柔地放在地上,系上了白色的帽兜转身。
她奋力地伸手,指尖却从对方的衣角滑落。
白玛此刻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是他们最后一面。
起风了。
黄沙掩埋了离人的脚步,抹杀了有人存在的证明。
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沙漠里怎么会有人能凭空出现。
但她不舍得。
她自十六岁起,便日日为出门探险的次旦祈祷,保佑他平安归来,可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对方失踪的讯息。
度母没有保佑她。
白玛心想。
她再次醒来,众人都恢复了精力围坐在一旁,白玛有些吃力地开口,“你们……”
见她醒来,众人都凑了过来,“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水,撑个个把星期应该没问题!”有人向她解释。
白玛费力地张口,声音喑哑如鬼,“那就好……”
“白玛,你怎么了。”
听见有人惊呼,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镜头给到白玛脸部特写,原本清明的眸子布满了血丝,泪珠断线般一颗颗砸向沙地,瞬间消失。
「咔——」
这是一场高难度的沉浸式哭戏,既要表现得痛苦,又要表现得不动声色,在故事里是一个小高潮片段。
要不是为了节省祁言的片酬,也不会把这几场戏都堆在前几天全部拍完。
要是演员入不了戏就糟了。
张导本来还有些担心第一场就拍这个,演员会入不了戏,完全没想到两人入戏这么快,仿佛二人早有羁绊似的。
这一幕已经结束了,安然却还在情绪里,迟迟走不出来。
祁言见状抽了几张纸,蹲下半跪着递给她,想安慰却又不知怎么说,“安然,你爱我吗。”
安然闻言抬头看着她,杏眼微瞪,“什么?”
“不对,说错了,”祁言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白玛,你爱次旦吗。”
安然微愣了下,白玛对次旦的感情,不单单用爱就能解释,次旦在白玛的人生中起到的是人生导师的地位。
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信仰。
白玛是次旦忠诚的信徒。
可是,神抛弃了他的信徒,不告而别。
“当然,但不仅仅是爱,”安然接过他手中的纸巾,擦拭掉泪水接着说,“还有对方不告而别的恨。”
“可不告而别,非次旦本愿,他也是受害者。”祁言解释。
“但在现在的白玛眼中,是次旦背弃了教廷。”安然平复了情绪,平静地说,“一个被神抛弃的孩子,绝望又无助的爱。”
她说着话时,正对上祁言的眼,当你祁言的不告而别,让此刻的二人如同隔着时光遥遥相视。
紧接着,她听见祁言开口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也是。”
安然不解,“什么?”
“绝望又无助的爱。”
对上祁言那双温柔的眼,加上这暧昧不清的话,现实的安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对方却没有察觉似地,继续拉近着二人的距离,靠得越来越近。
心跳如鼓。
离得这么近,她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的修长的眼睫根部。
质疑地话说出口突然有些磕巴,“怎…怎么了……”
祁言笑着盯着她,“要试试吗?”
“什…什么……”安然从蹲着站起身来,想要拉开些距离。
记忆中青涩的脸,与面前这张成熟略带侵略性的俊脸重合。
不愧是演员,人的性格也能变化这么大。
祁言追着她不放,她一退,就跟着进,“作为白玛,和次旦约会,接吻……”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安然心脏狂跳。
安然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你…你……”
祁言勾起嘴角,“这就不好意思了,后面还有更刺激的戏份怎么办。”
安然想说话,嗓子眼却有些痒痒的。
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没事…我可以克服。”
祁言静静地看着她,不回答也不提问,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安然看着面前的俊脸,有些脸热。
半蹲着的姿势不好受,她干脆坐在了地上。
对方见到她的动作,还以为是为了拉开近距离。
祁言垂下了眼角,显得有些失落。
气氛有些尴尬的安静,安然惊讶于他这些年的变化。
祁言悲伤于安然对自己的疏离。
两个人各想各的,没有人再说话。
不一会儿导演的声音传来,“各位老师们,准备准备,下一幕要开始了。”
祁言闻声朝她伸出手,示意拉她起来。
安然伸手拉住了那只手。
与对方高冷的长相不同,手心触及的温度格外灼热。
“谢谢。”
她转身离开,可蹲久了,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体位性低血压带来的眩晕。
天旋地转间,有人搂住了她的腰。
腰间的臂膀结实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但她其实并不需要人扶,她稳稳地站住了。
目光看向对方搂在自腰间的手:“……”
祁言拿开了手,有些局促地搓了下衣角,“哦,我还以为你要摔跤。”
安然忍俊不禁,“祁老师是不是电视剧演多了。”
“对了,”祁言看着她,突然换了个话题凑到她耳边说:“安然,你的猫呢。”
祁言昨晚还陷在与咪咪相逢的喜悦里,早上醒来却发现咪咪又失踪了。
想起昨晚安然的经纪人宋姐说的话,他想有可能是安然捡走了。
“猫?!”安然有些慌乱,“什么猫。”
祁言看起来有些生气,“昨天我捡到一只猫,你的经纪人说是你的。”
“猫?”
“对,一只刚成年的小猫,可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祁言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我在想是不是你找回去了。”
安然装作恍然大悟道:“哦哦哦!猫!宋姐记错了,我是跟她提起过我小时候养过的猫,估计是宋姐昨天喝多了说胡话吧。”
祁言看起来心情有些低迷 ,失而复得的喜悦很快被迷茫代替。
祁言若有所思,虽然安然的表情没有破绽,可直觉告诉他,小猫和安然有关。
“安然,猫也是一条生命,养了就要善待。”祁言耸着眉盯着安然问道:“对吗。”
安然有些心虚,“对呀。”
听见导演催促的声音,安然拽了下祁言的衣角,“走吧,祁老师。”
祁言方才眯了眯眼,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丝破绽,却被导演的催促打断。
眼神看向安然捏住自己衣角的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走吧,安老师,我们去拍吻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