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可以哇,一次相亲就要成了吧。”钱铎到了百戏剧院,吃上亲姐钱岚的爱心红豆沙,任由一向“聒噪”的家姐旁敲侧击问相亲结果。
钱铎现在心情大好,随便八卦,相亲任务告成,云总经理答应的两万存款存到账上,这个月的任务就提前完成了,加上刚刚柳先生的五千买国债券,这个月的业务冠军肯定是自己了。
“什么事情搞得这么开心?嘴咧得脸都装不下了。”钱铎的姐夫云玮和他的合伙人上官雅正从外间走进来,喜笑颜开地看着钱铎,云玮和钱岚是自私塾便在一起的“成长老友”,自是从小看着钱铎长大,对自家妹妹向来是分外宠爱。
“任务完成了,说好的存款别忘了。” 钱铎抬头看着云玮说。
“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云玮把放在衣服里兜的一袋炒栗子拿出来递给钱岚,边帮钱岚收拾桌上的稿纸边说。
上官雅正这时说,“何止是存款,钱家才女这是捡到金元宝了。”
钱铎看到两人胸有成竹似的表情,料想他们一定跟柳桠樵通过话了,笑道,“小女不才,劳动两位经理大驾,这个时间还来关心。”
“那我肯定是来接你姐姐的。”云玮说。
“我蹭车,我蹭车。”上官雅正道,“税警总团的军车如何呀?舒服吗?”上官雅正这时又逗趣钱铎,钱铎白了他一眼,“上官兄,从前没发现,若是让你扮《西厢记》的红娘,一定会有满堂彩。”
“朝月,下次一定写个反串的红娘给我演。”上官雅正这时又说。
钱岚眼神示意钱铎尽快把红豆沙喝完,准备一起回家。
“我不回你们家,不然我明天上班又得早起半小时赶电车,太远了太远了。”
云玮这时笑道,“上官没开车,没人送你。没关系,明天让桠樵开车送你去上班,反正他明天也得去兴业不是。”
钱铎真想打云玮一顿,只能跟姐姐撒娇道, “姐,你看他!管管呗!”
“这么晚了,自己回去不安全,也放过我们吧,没人想专程去送你哦。”钱岚的话只围绕着重点,“我们家离税警总团的军官宿舍就隔了半条街,让他送你方便的呀。” 又对云玮道,“哎呀,你快先给他打个电话,太晚了就不方便了。”
“放心,打过了。”云玮帮钱岚拿起坤包,等着钱岚下楼下班。
只能“逆来顺受”的钱铎忽而想到回来前刚上车柳问她要去哪里时,她说百戏剧院那会,柳似乎在笑,那时她还不知道他那通意味深长的浅笑是何意,难道他那时候就盘算好了,明早就有下次见面了。。。
怎么感觉遇到个岁数不算老的老狐狸呢?
柳桠樵似乎确实对要送她上班的事早有准备,一大早就把车子停在云家公馆的门口,穿着军装站在车子边“望穿秋水”,引得来来往往的街坊路过时纷纷侧目,好奇着,这是不是云公馆大公子的小姨子的男朋友,毕竟云公馆有两子一女,小女儿今年才八岁。邻居的热心过于热烈,钱铎出门时觉得自己好像小时候看的昆曲里的丑角。柳桠樵倒是格外开朗,一边殷勤地跟她打招呼,一边利落地开着副驾驶的车门,迅速地帮她找了个可以暂时藏起来的绝佳去处。
他甚至贴心的帮她准备了粢饭团和甜豆浆。
哼哼,姐姐和姐夫的撮合之心太过明显了。。。
“团里不用丁卯吗?”钱铎坐在车里认真吃完了粢饭团,才跟他像是没话找话说。
“除了上峰安排的任务,平日以休养生息为主。”柳桠樵的话不多,但很清晰。海关部队的任务安排,打听多了对自己也没任何好处,钱铎想。
总要有点事干,于是又问道,“你昨天说是我姐姐姐夫的好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姐姐姐夫不会没告诉她吧。。。柳桠樵开着车,笑道,“上官是我在南洋公学附中的学长,上中学时他带我去云公馆玩认识的你姐姐和姐夫,都快十年了。”
确实跟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钱铎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想不清楚,想着想着,没来得及让他把车子停远点让她走去上班,车子已经开到兴业银行门口的停车位上。这会正是上班时间,同事们看到军团的车子这个时间停在常停车位不免好奇,更有明眼人已经看出来是税警总团的车子。。现在这世道,嫁给军官未必是好事,可嫁给税警总团的军官可是大好事啊。。。
“钱铎,恐怕要冒犯了。”柳桠樵停好车子,转过身认真的看着钱铎道。
原本不知所措的钱铎,听到这声“冒犯了”,瞬时懵了,却见柳桠樵拿着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来的棕色格子的手帕在她右边嘴角轻轻擦了擦,“这里粘了米粒。”
钱铎懵懵地点点头,长这么大,除了父母、姐姐,没人帮她擦过嘴,这个动作有点过分了吧。
又听到柳桠樵道,“若是对我没有半点好感,旁人问起来便说是我疯狂追求你你没允;若觉得我还是不错的,便考虑与我试试吧。是我心急,唐突了。”
钱铎这样算是懂了,他这样一下子就把她拿捏住了,“还说没什么桃花韵事。。”
“书中自有颜如玉,行军打仗最讲求时机。”柳桠樵看她没有真的恼,暗自开心,又得寸进尺道,“我陪你进去,可好?”
钱铎拿着唇膏补好了唇妆,没点头也没拒绝。柳桠樵便跟着钱铎下了车,与她并肩往兴业的正门走,“我们开门之前还有早会,你先在等候区坐一会。”钱铎道。
柳桠樵含着笑,目送她走进里间工作间,迈着长腿踱着步,看了看手表,离银行开门营业还要15分钟,准备出门买张当日报纸看看,正好碰上来上班的副行长。
“柳参谋,大驾光临,大驾光临啊。”江副行寒暄道。
“江行长,今日我休假,可不是公事哦。”柳桠樵直接了当打消江副行长的顾虑,江副行长又笑道,“那还要多谢柳参谋信任鄙行。今日我亲自为柳参谋办理业务。”
“哪敢有劳江行长大驾。”柳桠樵拱手道,“柜面的钱铎经理,是我好友的妻妹,都是她办理业务的。”
江副行长一副了然的表情,连连道,“钱小姐是我们最年轻的柜面经理,柳参谋眼光一流。”
柳桠樵又看了看手表,道,“柜面快营业了,还要去给钱小姐买杯糖水。”
江副行长这时连忙识趣道,“改日一定给我个机会,请您吃饭。”
柳桠樵这时作礼道,“看上峰安排。”
出了兴业银行的大门,马路对面有一家粤式糖水铺,先前云玮交代过钱铎最爱吃那家的杏仁糊。穿过喧闹的外滩马路,只听到几个报童此起彼伏的声音,“号外,号外,日商大班命丧电车站”,“夺命电车站,是年久失修还是仇人索魂?”
买了杏仁糊,又带了《申报》、《新闻报》、《时事新报》、《社会日报》等边等钱铎边打发时间。
“厉害啊,钱经理,就四五次的业务往来,这金龟婿就钓到手啦。”钱铎柜面上一位中年的经理吴精轩道。
“吴经理,昨日收账时的五元出入找到了吗?”钱铎提醒吴精轩,工作场合,把精力放在工作方为上策。
吴精轩扫兴的样子,撵着自己柜面上几个也在八卦钱铎柳桠樵的小柜员道,“听到了吗?五块钱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钱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想,这平日存钱办业务的人并不多,柜面上真的需要这么多没事就聚在一起聊八卦的柜员吗?
再看看柳桠樵,他已经在柜面前坐了一个半小时了,他不会想着要一起吃午饭吧。不是军官吗?平时这么闲吗?
一个半小时里抬头了9次,柳桠樵想,钱铎这颗防范的心,怎么也算是为自己开了窗户了。再穷追不舍恐怕还要事与愿违,后面怎么做还要再静观其变。
“柳参谋,海关查了一批大货,旅座让您尽快回去。”队里的副官孙墨尘来找他。
柳桠樵点点头,钱铎这时正在帮人办理业务,他从兜里拿出钢笔和牛皮便签纸,将字条放在钱铎柜面的匣子里便走了。
到了下午两点多,钱铎忙完业务之后,才打开匣子:队里有事先走了。我的地址:汶林路36号。电话:17689。
“钱经理,刚才你姐姐打电话来找你,说家里有事,让你下班尽快回她家。”同事陈棠看钱铎柜上没有客人,才对她道。
这日她是上早班,四点便可以收账下班了,中午有储户,两点多钱铎才有空吃个午饭,姐姐几乎从来不在工作时间打电话来,钱铎赶紧用办公室的电话给姐姐回拨了电话,那边一直占线。
好容易挨到了四点半收了账,钱铎斥巨资打了辆的士回到云宅,刚进门,云府的管家就来迎着她,“钱小姐回来了,少爷和少奶奶在小会客厅等您。”
“这是怎么了?”钱铎跟着管家一路快走,边走边问。
“具体的没听说,听样子是亲家老爷的货船被海关扣了。”
钱铎心里咯噔一下。
钱铎祖上有人做过吴县知州,但他们家这一宗一直是做生意的,如今父亲和大哥在昆山做棉纺生意,也经营米稻进出口业务,平时会把精良的大米卖到南洋,供富人食用,货船回程时就会带一些南洋的奇货分摊成本。这些货船本都是通过专营进出口贸易的姐夫云家开具凭条、作保,从没出过差错,不知道今日是冲撞了哪位大神,惹来扣船的麻烦。
“姐姐,怎么回事呀?”钱铎进了门,赶紧问姐姐。
钱岚见了她,拉着钱铎的手,道,“说是家里的船上私藏火药。原先云家的船都是免检的,可上月主管进口边检的新官走马上任后,还没摸清路数,恐是打点不周。”
云玮扶着额,像是在等电话。这时钱岚又道,“都跟哥哥说了这批货要么在南洋等等再发船,也不知道怎么的,多半个月等不得。家里也不缺这些挑费呀。”
钱铎大概有数了,“许是快过年了,大哥着急让兄弟们回来过年罢。”
云玮等的电话终于来了,约莫一分钟后,他放下电话道,“打听清楚了,扣下货确是新上任的海关边检站的站长,他曾在税警总团做过参谋总长,眼下就有能搭上的路子。”
钱岚听完,眼下一沉,不愿意去看自己的妹妹,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该让从小无忧无虑的掌上明珠卷入利益算计里。云玮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知道她于心不忍,便也没往下再说。倒是钱铎自己道,“柳桠樵真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