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后的课间，班里几乎没人，大部分都还留在操场上疯。

    路曲歌揣着多云的心情回到教室，把那瓶水砸在桌角，用了不小的力气，可怜的水瓶摇晃摇晃，倒了。

    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强忍着把这瓶水踢出窗户的冲动，勉强算心平气和地把水拿起来放好。然后扯下校服外套搭在椅子上。

    路曲歌扫了一眼窗外，这么热的天肯定不适合写题，即使这人是路曲歌。思来想去，还是睡觉吧。

    于是她抬手揉了揉脑袋，略带着汗的头发被弄得有点乱，软软地趴着。她弯起右臂垫着脑袋，左臂窝在书桌下，搭在腿上。刚趴下就感受到了炽烈的阳光，透过眼皮投上一片橘红。路曲歌轻轻啧了一句，换成了枕着左臂。

    这样安静的课间实在是难得的，路曲歌打算享受一下高质量的睡眠。

    很轻很轻的“嘎吱”一声，然后是被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桑然悄悄地走进教室，生怕打扰路曲歌睡觉后会被制裁。

    路曲歌依旧趴着，没抬头。不用看她也知道是桑然，毕竟全班除了她俩没有第三个人回班时不自带音效。

    身旁的椅子被拉动，只发出了一点点声响。桑然已经尽量把所有动作都放到最轻，算是仁至义尽。

    课间过半，同学都陆陆续续回教室了，原本安静的环境很快打破，照常喧闹不已。

    现在路曲歌也睡不成了，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脖颈，然后从桌兜里随便摸出一本习题册。

    “路曲歌。”桑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声线算不上甜美，只是非常平淡柔和，而且讲话慢吞吞的，声音总是很低，听起来就很温柔，似乎还含了点笑意。

    “嗯？”路曲歌头也不抬，随便应了一声。她就和桑然很不一样，声音清脆，说话速度也快，大部分时候是没什么情绪的。她情绪全藏在心里。

    “你……别这个样子，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桑然是真的不明白，感觉路曲歌在有意的远离她。她还想好好瞻仰一下学霸呢，结果学霸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

    “没有。”

    错的不是桑然，是她。路曲歌也挺厌烦自己这别别扭扭的脾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桑然怀着善意靠近她，她却想逃离。

    路曲歌自认不曾有过什么青春期叛逆期，对她而言面对桑然的这种感受真是陌生极了。

    不讨厌的，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应对，路曲歌索性放任自流，离桑然远远的。等桑然看清楚她是多么别扭的一个人就也会远离她，一切就可以恢复正常。

    多好啊，两全其美。

    路曲歌没想到桑然会直白地问出来。

    “那你……”

    桑然几乎在问出来的同时就有些后悔了。哪个样子呢，她们本来也不太熟，始终是她在越界地靠近路曲歌，她没道理要求人家报以等量的回应。

    所以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这种感觉就像考试做题，考场上对那个选项怎么看怎么正确，交卷后才能反应过来错在哪，甚至完全难以理解几分钟前的思路。

    桑然现在就已经非常不理解自己几秒钟前所谓的“不明白”。

    路曲歌的态度很明显，学霸不想搭理自己，看自己不顺眼，所以就想离自己远远的，没什么好不明白的了。桑然只觉尴尬得脸颊发烫，又遍体生寒。

    奈何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教室中热热闹闹，两人周遭却是弥漫着尴尬，气压很低。

    幸好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气氛，桑然努力想控制好表情，却还是不小心流露出一丝丝的小心翼翼。而路曲歌垂眸，似乎没什么情绪和反应。两人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有讨厌你。”路曲歌半天也只憋出来这一句。她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大概是自己有时无意有时刻意的疏离让桑然误会了。

    说不自责肯定是假的。她深谙桑然完全没有义务顺着她闹别扭，更何况毫无厘头。

    桑然松了口气，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开始的这段对话是没什么意义的，哪怕现在说开了，她能得到什么呢。

    桑然心里好像有个小声音在质疑她：你真的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吗？

    虽然她从小身边不会少了熟人，但是真正能与她交心的朋友可谓是少之又少。这个班级气氛还不错，她也能和宋依夏等人玩得好，可终究不太一样。

    路曲歌的磁场似乎格外吸引她。路曲歌那种懒散随便又挺有教养，进退有度的待人处事风格，以及偶尔会流露出的一点独属于少女的可爱的生气，都昭示着她是桑然眼中很理想的朋友。

    桑然体验了十多年无人交心的感受，早就难以忍受了。她再不善交际，骨子里也不是个享受孤独的人。交个朋友而已，试试吧，即使……有点幼稚，又有点傻乎乎的。

    桑然还真傻傻地憨憨地开口：“那……可以做个朋友么？”

    肉麻死了，虽然在心里想着。她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小学生。实在是经验不足，弄得这么尴尬。

    路曲歌显然也是很不适应打直球式的交友邀请，心里一下子就懵了。不过她当然不会在表面上表现出来，交朋友就交朋友呗，有什么可怕的。

    “行啊”路·死要面子·曲歌貌似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就答应下来，好像这是一件可以理性化的事情。

    其实路曲歌压根就没交过关系好的朋友，能和她常说话的人都很少。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嘛，她见惯了好闺蜜应该干什么。一般……腻腻歪歪，互相开玩笑，形影不离？

    想想就肉麻，不太可行。

    她总想把所有事情格式化，走设计好的，有明确要求的路线。所以在她答应下来之后的极短时间内，她就已经思考出来应该如何开始一个新的相处模式。

    路曲歌思路跑远，不知不觉叫走神了。桑然噙着笑，伸出手在路曲歌眼前晃了晃。

    其实桑然对于交友方式的认识和路曲歌差不多。她们都没有体验过在相处中慢慢熟络，而是更喜欢明确定义。虽然过程实在尴尬，但当双方认同了彼此的朋友关系，她们才愿意迈出一小步，又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