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谨推开殿门,柳寻春紧随其后。
看着走出殿的二人,在外面苦等半天的小玲连忙凑到柳寻春身旁。她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姐姐,你们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啊。你是不是惹到陛下了,为何陛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柳寻春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陛下说要和我比剑。”
“什么?!”
小玲赶忙又压低声音,面露绝望。
“不是叫你不要招惹陛下的吗,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柳寻春揉了揉小玲的头,安慰道:“没事的,我自有分寸。在殿中陛下忽然拔剑,想来陛下也是剑痴,今日我们以剑论道,难道不是很好吗?”
小玲艰难的竖起大拇指,我的好姐姐啊,你看陛下像是要跟你论道的样子吗,他明明是想一剑劈了你吧。
走在前面的江之谨听到二人对话,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剑痴?还以剑论道,她可真想的出来。
二人走到御花园中空旷的地方。宫内其他地方毫无生气,这御花园却生机勃勃,初夏时节仍是姹紫嫣红开遍。
“陛下当真好雅兴。”柳寻春打量四周景象赞叹道。
“嗯。不过可惜今年的牡丹花开的好像没有往年艳了,今日正好用你的血给它添添肥。”
江之瑾修长的手抚过牡丹花蕊,微笑着抬眸睨她一眼,眉目潋滟。
“那遍拔剑吧陛下。”
柳寻春将寻春抽出剑鞘。寻春本是三尺秋水,如今剑尖那一尺不知去向,只留下后二尺。
江之谨摸在佩剑上的手一顿,挑眉看她道:“你就用它跟朕比?”
他摆摆手,“罢了,来人,将朕的画影剑拿来。”
柳寻春早就听闻当今陛下的贴身佩剑乃是神兵名器龙吟,传说是百年前上界仙人赠予皇室,以守一方太平,轻易从不出鞘。她本以为可以见识一下,心中略有遗憾。
不过画影也是出了名的宝剑,其剑软,动如灵蛇,快时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思及此处,一道电光忽而向她飞刺过来。柳寻春举剑格挡,画影如蛇般缠绕上她的剑身,眼见剑尖就要刺到她的虎口。
她掌中使了巧劲,挑开画影,足尖点地,凌空后翻落于一丈开外。
“听柳南舟说,你如今没有灵力,为了让你输的心服口服,朕今日便也不用灵力。”
柳寻春眯起双眸,趁江之谨说话间提剑前刺,待剑到到江之谨身旁时猛然扭身下腰,一招铁板桥躲开迎面而来的剑势,寻春剑一改本来轨迹直刺江之谨后心。
两人便这样缠斗在一处,画影剑柔中藏劲,寻春剑劈空如虹。二人出剑都干脆利落,空中只留下翻飞的银色的虚影。
围观众人一时间都看痴了,竟分不出二人高下。若论攻势,是柳寻春更猛烈直接。然而江之谨却也一点不落下风,招招式式紧逼柳寻春,让她近身不了分毫。
江之谨眉头微皱,他本想速战速决,却没想到柳寻春剑术如此之强。他如今只能招架,却毫无还手之力。
而这边柳寻春却面露兴奋,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酣畅淋漓的同他人比试了,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似是要沸腾起来,叫嚣着奔涌入她的心脏。
两人鏖战五十多个回合,柳寻春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她虽说已然痊愈,但身子却落下了病根,今日这样耗费体力,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气息也有些不稳。
她紧咬牙关,继续被他拖着不是办法,需要快速寻得破局之法才行。
手上剑花翻飞没有一丝迟疑,眼神却落到江之谨面上。江之谨作为皇帝,每天主要事物不过是批阅奏折,纵然曾经鲜衣怒马飒沓流星,如今手头功夫终归还是退步了。
柳寻春看出他沉静的面上透出几分急躁,两人视线碰撞在一处,刀兵相交间身位交换。
柳寻春唇角微微勾起不可察觉的弧度,扭腕将长剑背于身后。身姿闪动,像是抵挡不住的样子,被逼的节节退后。
此时攻守易位,小玲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她最清楚柳寻春的身体状态,她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再强撑下去,怕是要牵动旧疾。
江之谨微微挑眉,剑意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眼看柳寻春即将没有退路,身后便是一颗参天巨树。
料到柳寻春定是躲不开,江之谨长剑直直刺向柳寻春喉头。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在剑尖碰到肌肤的前一刻,柳寻春微微侧身避开,纵身跃到江之谨身前。左手成掌使了五成劲道拍到江之谨的右臂上,旋即一扭身右肘轻轻击打在江之谨的腹部。
画影应声飞出,剑尖插入泥地中。
柳寻春因着江之谨天潢贵胄的身份给他留足了面子,并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
“陛下,你输了。”
江之谨面色阴沉的难看,两人如今还挨的很近,柳寻春便这样直直抬眼望向江之谨。
他大概高她一头,此时微微低头正看到柳寻春专注认真的眼神。
他忽而轻笑出声,面色缓和起来,像一池化开的春水。
“姐姐小心!”
小玲的喊叫声突兀想起,还没待柳寻春反应过来,面前人已然退开。后腰承受猛烈的一击,钝痛席卷全身。
她一时间支撑不住身体,反手将剑插入地下,才控制住身体不至于跌倒下。
喉头一阵腥甜,她没忍住翻涌的血气,张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抬头再看江之谨,他眉目间笑意更加灿烂,画影不知何时已然收入他的手中,他正慢条斯理的将剑收入鞘中。
“陛下……你……”柳寻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刚刚分明是江之谨违规动用灵力让画影剑剑柄伤她,本以为做皇帝都至少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小人。柳寻春决定收回之前认为江之谨是剑痴的话,哪里有这样卑劣不堪的剑痴。
小玲赶忙上前扶住快要支撑不住的柳寻春,焦急道:“姐姐你还好吧。”
柳寻春微微摇头,示意她问题不大。
江之谨站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笑着看她。他本就生的极高,如今柳寻春跪坐在地上,更显得他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今日日头很好,天光毫不收敛的落在大地上,柳寻春被笼罩在江之谨带来的阴翳中,看不清他此时什么表情。
“陛下行事诡谲,非正道所为。”
“正道?”他轻笑出声,好似听到什么很可笑的事情。
“柳卿,你不知道兵不厌诈吗?”
他不知何时折了一株花头硕大的重瓣牡丹花来,花蕊层叠花影明灭。暖风掠过,花瓣如浪般轻微拂动,冶态轻盈,香风摇荡。
那花是淡妃色的,花心处还是淡淡的珍珠白色。
他手轻握着花枝,将花递到柳寻春面前。
花瓣蹭过柳寻春咽喉处到浅伤,慢慢向上带去。顺着花朵向上游走的动作,她不得不仰起颈项。
终于,鲜花停留在她的唇际,耐心的擦试过新鲜的血液,染上不均匀的嫣红。
江之谨俯身离她更近,打量着手中的花枝,手中动作猛然加重,本就开的松散的残瓣因着力道落在地上,只留下中间娇嫩的花蕊。
“现在,染得了血红才叫艳丽。”
他哑声开口,眼中是柳寻春捉摸不透的神色。
“陛下心机深重,民女不懂陛下深意。”
她讨厌此刻江之谨睥睨她的姿态,她讨厌去读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讨厌他非君子的行径。
她最讨厌如今失权任人狎弄的困境。
她学会一身武艺不是为了去尔虞我诈机关算计,猜测皇帝都心意,而是为了守护天下正道苍生。
就算失去记忆,这都是她永远不会忘却的信条。
思及此处,她抬手夺过那支花,反手将其簪于发髻之上。行动间行云流水,自有几分少年侠义。
“陛下若不懂怜香惜玉,臣女懂。”
她抬起洁白的衣袖擦过沾血的唇角,迎着江之谨威胁的眼神,趔趄着站起身。
“这花生长,是长在枝上供文人雅士远观,或簪于才子佳人鬓边以修容。如今它还没开到全盛,陛下便将其无情折下百般羞辱,牡丹作为百花之王,铮铮铁骨,也会感到羞赧。何况,这花又何止只有艳丽一种美法,臣女觉得它原本样子不加修饰,清雅朴拙,便极好。”
“柳卿是在说花呢,还是说自己?”
他罕见的竟没有生气,而是笑着反问。
“花如此,人亦如此。”
她似是没有察觉到江之谨语气中的促狭之意,坦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