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个充满罪恶的男人算什么,宁秩觉得接下来当然是要改变这个世界。
“假扮母神降临世间,一切都将归位。”
无数个世界当中的其中一个,正在上演这样精彩的故事。
宁秩对三花喵说:“就现在开始吧。”
于是站在她身边的张树萌突然被宁秩身后一道闪电吓到了。
那是紫色的、能让人联想到不详事情的闪电。
她的半张脸都被照亮了,更多闪电自遥远漆黑的天际俯冲而下,气温骤然下降,张树萌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周围其她人仿佛被冲散了,惊惶失措地往屋檐下蹿。
“天雷现,母神出。”宁秩没跑,站在原地,紧紧地牵住张树萌的手,“梦中的事应验了。”
张树萌呆立在原地,怎么会,她脑子没问题吧……
有人从窗户向外看,电闪雷鸣中,天空显现出一片模糊的形状,巨大的,不可名状。
“躲起来,”张树萌结结巴巴地说,她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宁桦!”
“躲不掉的。”宁秩望天。
张树萌看见少年被照亮的眼睛流下鲜红的血珠,随后眼睛一阵刺痛,她一摸,也是粘腻腻的血液。
“这是母神对我们的惩罚。”
“——我要惩罚你们。”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一道只有张树萌听到,然而后一句,全世界所有人类,无论有没有子宫,皮肤是何种颜色,能不能够开口说话,住着别墅还是无家可归,醒着亦或者是尚在睡梦中,都清楚地、准确无误地听到并且理解了这句话。
“我是幻听了吗?”有人喃喃自语,两边耳朵都流出了血液。
“上帝保护我,上帝救我!”有人跪着,慌乱地哭泣。
“医生,流血了,我流血了!”有人躺在病床疯狂按着呼叫器。
医院、警察局甚至是消防大队的电话都被惶悚不安的民众打爆了。
网上也到处都在议论转发这件事,以至于很多论坛与社群被紧急封禁,未被封禁的也因为一次性涌入太多用户而面临崩溃。
恐惧让很多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事,程序员同样是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无暇顾及更多的事。
一切都乱套,有人慌乱,也有人坚守阵地。
异象出现同时,明夏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被同事戏称“在天文台生了根”的三十岁青年薛青屿如往常一样吃着硬糖观测天体。
然而这次在天文望远镜所观测到的内容却与往日截然不同——模糊的不可名状的东西,甚至连是不是东西都难说。
“薛姐,让我来吧。”她旁边的小姑娘急得团团转,“再这样下去你可能会没命的。”
薛青屿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骇人了。
因为她的眼睛流下了太多血,红色的到处都是,耳朵上也有一些。
它们在脸颊、脖颈、短袖衬衫、工装裤、地面干涸,又有一部分由于不断得到补充而保持鲜亮的颜色。
“小曹,拿张纸来。”薛青屿神情严肃,将口中含着的西瓜味硬糖咬碎。
曹籽眼眶湿润,她知道薛青屿并没有表面那么淡定。
“薛姐,那些男同事都跑了,你也没必要那么拼命啊。”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曹籽还是麻溜地将手中的白纸和黑色签字笔递给了她。
为了获得更真实的信息,她们使用另外一台天文望远镜拍摄录像的同时,薛青屿还亲自观测,用纸笔记录下重要内容。
即使知道只要目光触及天空,眼睛就会痛会流血,甚至弄不好比起瞎掉,更可怕的是失血过多而丢掉性命,她还是这样做了。
没什么好恐惧好害怕的,薛青屿想,作为女人她一生都在流血,每次流血都会让她更强大,她相信这次也是。
更何况这样万年都难得一遇的异象她也不想放弃。
对未知的恐惧与探索的兴奋让薛青屿脊椎骨都止不住地战栗起来了。
如果现在就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就算是此刻和世界一同死去她也心甘情愿。
“我对你们实在是太失望了。”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一旦传入耳中就会流出红色汹涌的血液来。
各国政府纷纷召开紧急会议,启动应急方案。专家们与各路精英人才被召集起来分析这件事。
国家级加密的线上会议室里集结的顶尖人才比任何一个研讨会中的都要多。
语言、社会、密码、天文、物理、地理等等专家学者拿着世界各地所拍摄的异象,再结合脑中所出现的声音拼尽全力地研究。
但也许是时间太急,知道的又太少,终究无法触及声音的主人与事情的真相。
人类陷入了恐慌,就如同无法获知大水漫灌蚁穴真相的蚁虫一样。
电闪雷鸣,狂风不止,张树萌闭上眼睛的同时,也用双手蒙住了宁秩的双眼。
“我的女儿,我赐予你们鬼神的能力,可你们却拿着它来讨好牛头马面。”
祂的声音明显加重了,“真是让我厌烦。”
“被神厌烦了会怎么样?”张树萌怔怔地说道,明知故问心有侥幸。
宁秩没有回答,而在她的背后,紫色的惊雷横跨天际,仿佛是要立刻劈向人间祛除尽一切污秽。
如此勇猛,又如此势不可挡,像远古的女人,像我们的母辈。
于是世间千千万的女儿们都仰起了头,她们注定要昂首向前。
张树萌发问的同时,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一个被困在监狱之中,名叫金达伦的女人,她也仰起了她属于女人的、高傲的头颅。
她大笑,笑得无比猖狂,又藐视着一切。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厌烦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母神不厌烦,她也要厌烦了。
她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棕黑色夹杂着灰白色的头发丝不停地颤抖着。
金达伦只是恒河国的一个普通女人。
她不过是给几百个控制不住自己下半身的雄畜做了延年益寿的小手术而已,就要承受牢狱之灾,而恒河国千千万万发情犯罪的雄畜却因为男男相护得以保全。
金达伦恨透了,她想早该如此了,神降下惩罚,这荒谬的人世间,她不知道有何存在的价值。
“男人,”她嘴巴张到最大,眼角是湿润的泪光,她弯着腰左手扶着墙壁,突然不笑了,“都去死啊,哈哈哈哈——”
她走到现在这一步从来不信神,或许以前是信过的,但当数以千万的女性从出生就被抛弃,或者根本就没有出生的机会,但却无人受到惩罚后,她就不信了。
可是此刻,在她即将被处以死刑的时候,神迹降临了。
她是否跟她同样愤怒?
她以前为什么不出现?
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复杂的情绪在金达伦胸口涌起,她感觉那里有点闷,有点难受,还有些激动。
但唯一不可否认的是在事业中道崩殂,死亡即将到临之际,久违地,她开始愿意相信神的存在了。
或者说是她渴望站在女人这边的神的存在。
“神明啊。”她逐渐直起腰,虔诚地抬头,浑浊的灰黑色眼睛闪烁着点点泪光,“如果你是真实的。”
她祈祷,“那就惩罚吧,将惩罚降临在每一个迫害女性的人的身上吧。”
随后金达伦又重复之前猖狂的笑,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像是来自地狱的笑声。
三花喵随机抽选了一些画面播放给宁秩看,刚好就有金达伦的。
“唔,”她在脑中与三花喵交流,“感觉她会是一个角色。”
“要查一下她的资料吗?”三花喵问。
“不用了,”宁秩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她玩味地说,“如果她之后也还是一个角色的话,那么我会主动去了解她的。”
这边张树萌的问题许久都没有得到宁秩的回答,四周的雷电与狂风突然停止了,所有人都惴惴不安起来。
“是要开始了吗?”张树萌放下捂住宁秩眼睛的手,拉着她很是急切地说,“你之前说梦中的事应验了是怎么回事?”
“是毁灭,”宁秩眼下的血迹已经干涸,“母神要清理祂不喜欢的东西。”
张树萌的心脏怦怦狂跳,她问:“你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宁秩看向她,点头,同时对脑中三花喵说:“三花,准备把所有人都拉入梦境之中。”
之前的一切都是她们在现实世界中制造出来,用以欺骗人们感官的虚假幻象,而接下来的其实也大差不差,只是换了一种虚幻梦境的愚弄方式而已。
“告诉你也没关系。”
张树萌忽然发现宁秩的腰挺得很直,脖颈也不再前倾了。
“第一日降下污浊之气,一切开始异变。”
周边升起浓浓的黑雾,黑色比最深邃的黑夜还要稠密。
“还有一句话,不要恐惧,要蔑视。”
“这是梦境中那道声音自始至终、一刻不停也要告诉我的。”
黑雾很快在世界蔓延开来,许多人都不幸地被其捕捉、残害、攻击致死。
蓝星全人类共同进入至暗时刻,恐惧降临这片大地。
“紧急播报,全球面临未知危险,备好粮食与武器,不要外出……”
打开电视,所有频道都在紧急循环播放同一则通知。
所有人的心情也都是一片灰黑色的绝望。
——世界末日真的要到了吗?!
——我还年轻,过了这个暑假就要去江大上学了。如果真的要惩罚,就让有罪的人死去好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有罪,我不该让媳妇打掉女儿的,我以后一定加倍疼爱媳妇,求求放过我家吧!
——神啊,我现在就和男朋友分手了,不要杀我啊
——理智分析一下,万一这只是外星人入侵,或者高维生物开玩笑,给我们造的一场梦呢?梦醒了说不定一切就能够恢复如初了
——太可怕了,你们看到牠们死后的模样了没有?与其这样可怕地死去,还不如有尊严地自杀[呆若木鸡][母猪撞树][蓝星爆炸]
——啊啊啊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这群将世界搞得稀巴烂的东西。我就说你们会有报应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稍有权势的富人阶级打造安全屋安慰自己,而普通民众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无能为力。
大多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只能在网上宣泄着自己情绪,听信并传播着各种言论。
好像只要手机还在身边,还能上网,就有了那么一丝安全感似的。
张树萌躲在家中,用被子捂住身体,瞳孔紧缩地刷着手机。
她渴望能够从纷繁的信息之中搜集一些有用的东西。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不久,她发现荧亮的手机屏幕竟然浮上了一层深深的黑雾。
她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就想扔了,但是在下一秒,黑雾之中呈现的内容吸引了她。
那是在一个陌生的客厅,有两个人,王桂芬与李军——张树萌发现她竟然能够知道她们的姓名。
也许这就是那位想要她看的,张树萌不确定这种情况除了她以外还有没有人遇到过。
她心中默念母神保佑,然后带着一丝莫名的期望看了下去。
王桂芬焦灼地在电视机前转来转去。
“妈,你别转了,转得我头晕。”沙发上抽着烟的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小军啊,这可怎么办。”六神无主的王桂芬像是抓到了主心骨,“你读书比我多,你说说,我们可怎么办啊?”
“我能怎么办啊!”看着自家淳朴的母亲向自己投向求助似的目光,李军突然爆发,血红的眼球凸起,“那……那什么,网上都分析了,都怪你们这些女人,让祂……祂愤怒了,要惩罚你们。”
张树萌咬牙,她感觉自己的手掌心有些发痒,她用手指挠了挠,冷笑着继续看。
黑雾中经常干农活、能够把小年轻骂得狗血喷头的王桂芬,面对亲亲男宝发动的经典怪女人技能失去了吵架时的强势,她委屈极了。
“这谁想得到啊,什么……”王桂芬本来是想骂几句的,但又怕被听到,只能含糊过去,继续说道,“咋就管那么多呢。”
“而且都是这样的,也没做多过分的事啊。”她忍不住为自己开脱。
“你还没做?!”李军找到发泄的口子,一时面目狰狞,很是激动,“李涵不是你赶出家的!”
牠如数家珍,“不给她钱,不让她读书,三哭二闹,叫她去当厂妹,赚的钱都拿走。”
王桂芬听心爱的男儿这么说,也恼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哟,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当初拿着你姐的钱买阿什么斯达的时候怎么就不说?现在就会心疼你姐了?”
张树萌啧了一声,狗咬狗,她冷眼看到画面中李军一下子就没话说了,但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是阿迪达斯,这是我从我生活费里抠出来的。”
“你生活费不是你姐辛辛苦苦打工赚的?”
“那也是你的错!”李军脸红脖子粗,破防了,“要惩罚也是惩罚你们这些女人!”
“我呸!死贱男!”张树萌因为使劲五官挤到一起,看起来既凶又恶,“不顾事实,胡说八道,舌长吊短,嘴硬鸡软。”
王桂芬被镇住了,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被黑雾攻击的人的残缺不全的尸块,不禁打了个哆嗦,像是发霉的老鼠被淋了一身的冰水,又惊又惧。
见母亲被自己压制住了,李军找到了一点优越感,不由有些得意。
张树萌皱起了眉,但牠也没得意多久,想起现状,牠又无比地烦躁起来。
“该死。”李军走到窗前,看向窗外,心霎时跳得很快,夹烟的手也抖个不停。
无它,只因这黑雾比之前更浓,也更像是生命了。
不好,李军刚要逃跑,窗户就砰地爆裂开来,碎片落了一地,有些还飞溅到牠脸上,刺啦滑开一个大口子。
疼痛与流血一起袭来,李军发出惊惶的惨叫。
窗外徘徊不定的黑雾也像是找到目标似的,瞬间纷纷急涌进来。
张树萌眉头舒展开来,虽然她也有点害怕这黑雾,但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眉眼带笑。
而刚刚还被宝贝男儿恐吓得手脚冰冷的王桂芬,这时候竟然也不害怕了,她心疼得要死,急急忙忙上前。
“妈、妈,救我!”李军被吓得满地找牙,脸上溢满了仓皇的泪水。
黑雾凝聚又分散,在男儿身侧围聚,王桂芬只看一眼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恐惧感染,恐惧感染,那如水一般流动的黑色雾气蕴含着恐怖的气息,仅仅是看着就让人陷入无穷无尽的心慌与惊惧之中。
“啊——啊——”刚刚还在趾高气昂推卸责任的男人身体以奇异的姿势扭曲着,眼球被掏出眼眶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却还诡异地与眼内保留着一丝微弱的连接。
好丑,张树萌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王桂芬也恐惧着后退,再看,从身后开始,红肿在李军身上蔓延,范围越来越大,直至遍布全身,更深的红色才从身后倾覆而来。
“不要,不要……”
李军已经痛苦得发不出声音了,但更可怕的还是牠保持着清醒,这意味着牠每时每刻都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身体被灼烧般剧痛。
那是深入骨髓、远到灵魂的痛楚。
就在这时,黑雾消散,在空中凝聚成一句话。
【杀了她/牠,你就能活下去】
张树萌心神一震,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注意到这句话在两个人面前都是正面。
王桂芬脚步一顿,泪流满面,想要下跪忏悔自己的罪过,乞求神的原谅。
——求求您放过我的男儿吧。
——有什么就惩罚我这个老骨头。
可是这个为了男人跪了一生的女人,这次没能跪下。
李军在巨大的痛楚中看到这行字,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量,没怎么犹豫,突然暴起掐住即将下跪的王桂芬的脖颈。
然而就在皮肤接触的那一瞬,炽热的熔岩在她们之间流动,安静缓慢地流动。
世界好像死去了,但她们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在永无止境的恐惧、绝望与痛苦中,一起缓慢地、一点点地死去。
黑雾离去,她们死去了,张树萌盯着手机,久久不能平复。
恐惧到来才不过半小时,就有无数人崩溃、痛苦、流泪、乞求、疯狂、绝望……
宁秩依旧是笑着,眉眼弯弯的,目光冷漠地注视着所有。
一切都如她所料顺利地发展下去。
在各大网站实在是没有搜索到同类情况,张树萌小心翼翼用小号在网上发了一个讨论贴。
[你们能在黑雾之中看到一些画面吗?]
1l:所以lz是看到了什么吗?详细说说
2l:老头鹅啊,又有什么……不要啊,现在就已经够乱了
看到有回复,张树萌立刻把手机输入框当中已经打好的字回复给了1楼。
3l:一个男人和牠的伥鬼母亲被惩罚的画面,很残忍,很血腥,也很有宿命感的讽刺。我感觉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深意
4l:lz没受伤吗?如果没有的话,说不定会是我们的转机!我不相信那么久都没……就现在……
5l:楼上,神明的时间能够用人类的尺度衡量吗?说不定世界诞生到人类出现,都只不过是人家打了个小喷嚏的时间
6l:现在偶然看到随手创造的小东西,竟然变成如此恶心的玩意,生气之下毁灭又有什么好意外的[苦涩][苦涩]
7l:话说,既然那位说要惩罚我们,这件事或许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8l:我猜测一下,如果lz说的是真的,我想就像是古代犯人会在市集砍头一样,有些人会看到那位认定的罪恶之人的处罚过程,所以说,我们还是乖乖等待那位的处置吧,改变不了什么的
9l:可是,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呜呜呜
10l:我把我所有钱都捐给贫困山区的女童了,希望能够赎一点罪
11l:我也去捐,话说给那位建神庙会有一点用吗?我现在就准备点东西祭拜一下
12l:楼上带我一个,我虽然钱不多,但这次要是能够活下去,不止这回,我天天祭拜那位
13l:也带我一个,要是有人不信那位,我就日日夜夜缠着ta,直到ta信为止
14l:服了,那个狗日的玩意能把老子怎么样?!不就是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再说,你以为你们这么卑躬屈膝就能得到宽恕?天真!一群狗娘养的孬种!!
15l:十三楼你个王八犊子,死阉男,你想死你去死,别拉我们下水,已举报
16l:无语,十三楼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你是不是阳痿啊,听说这对男性伤害还挺大的,举报了,大家也帮忙举报一下哈
17l:我杀你全家十三楼,你男的吧,举报了举报了
后面一直有人回复,内容和前面大差不差,大多都是询问、宣泄、抱团取暖之类的。
张树萌一目十行快速浏览着。
没有其她人看到吗?
她含住下唇,牙齿抵在颏唇沟处的皮肤,两根毛毛虫一样的眉毛努力聚集到一起。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
105l:也许lz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就在窗户上的黑雾中看到了……
这件事很快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星条国联邦调查局办公大楼,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围坐在长桌边,眉毛紧皱,面色不善地看着手中刚刚打印发下来的资料。
“各位,这也许是联邦调查局成立以来,不,应该说是人类文明建立以来所面临的最大也是严峻的危机了。”
调查局男局长面色沉重地说道。
“我们所知道的太少了。”一个像是在闭着眼的黑西装高个子白男捏着厚厚的纸张,神情惶恐而略有悲伤地说。
事实上,这句话已经不是牠第一次说出口了。
早在惩罚开始之际,牠就来到办公室,与本国最优秀大学博士生毕业的同事一起利用这个国家最先进的设备调查分析,也无法得到更多的关于那位的信息。
“太少了,太少了,我们所知道的太少了。”牠绝望地抓着自己日益稀疏的头发,对未知的恐惧席卷了牠的内心。
皱巴巴的西服、凌乱的金发、眼下的青黑、脸颊耳郭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都让牠看起来狼狈极了。
“无非就是死亡。”坐在牠对面的短金发白男面色虚浮地说。
“可是,”穿着精致的黑西装“胖头鱼”加重了语气,“你们真的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短金发白男用力地回答。
“但是,”随后,在众男的目光中,牠好像又用尽了全部力气,“不甘心又能怎样。”
牠闭上了眼,又缓慢地睁开,扭头,疲惫而绝望地望着落地窗前的一小块地板。
尽管那位未曾说过是何惩罚,但是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死亡,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陪葬,应该庆幸,不是吗?
“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了。”男局长缓慢地说道,“至少我们还能体面地死去。”
大家都明白牠所说的体面是指社会层次的,黑雾可不管死去的人好不好看。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有个脸很长的男人开口了。
“也没说惩罚就是死亡。”
牠没有用任何词指代那位。
古怪的情绪在每个男人心中升起,这一瞬间世界都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可怕。
这时,一个女人走了上来,她把新打印来的资料递给了男局长。
“马科斯局长,这是最新的资料。”
男局长后知后觉地应了她一声,小拇指动了动,神情呆滞地接过。
随后牠脸色大变,竟显得生动起来。
“黑雾之中……会出现……画面。”男局长喃喃自语,瞪大眼睛,满是惊惧。
接下来牠停下声音,因为资料后面的意思是,观看画面的人们会知道画面中人所做的全部丑事。
最开始是一名来自明夏国id名为“草木之明为萌”的网友在网上发帖称能在黑雾之中看到别人遭受惩罚的过程。
但貌似没有其她人遇到跟她同样的事情。
也许是遇到了,但之后又被黑雾惩罚了也说不定。
然而不久就有人回复说遇到了类似事件,并且各国各地越来越多的人发帖说是遇到了同种情况,甚至有些观看的被惩罚对象的还是同一人。
【统计表明,遭受惩罚的人,影响力越大,社会地位越高,对女性、乃至整个女性群体所做的恶事越多越大,就越容易大范围地被多个人在黑雾之中观看。】
虽然早有预料,但男局长看到这段话时脸色还是顿时煞白了。牠头脑眩晕,脑袋昏沉,脑海闪过无数肮脏罪恶的画面,心脏忽然急促地抽搐着。
牠、牠们都看到了,眼前有黑雾升起。
黑雾之中显现的人脸正是牠们国家的总统,克里斯平。
“啪,啪,精彩。”
在所有陷入梦境之中的人类发现不了、像是网游一样能够拥有着全知全能视角的地方,宁秩满意地看着因为她的影响而面露恐慌的人们。
“单单是身体上的惩罚怎么够呢?”她飘在空中,变出一个椅子坐下,托着腮,欣赏男总统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当然是要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们丑陋的嘴脸啦。”
这样就算是梦醒,牠也还是逃不过正义的审判。
从前男总统性侵儿童、贪污腐败、为了支持者的选票剥削民众……再看看现在牠被吓得痛哭流涕一团肥肉扭来扭去使劲抖动着身体丑陋至极的样子,宁秩啧了一声,有些厌恶。
幸好牠看不到她,也不会同她说话,不然她得恶心死。
没人会愿意跟一只鼻涕虫对话,男总统就是这样一只鼻涕虫。只不过这只鼻涕虫陷入深深的绝望痛苦与折磨之中,因而比起其它鼻涕虫来就显得顺眼了一些。
但还是鼻涕虫。
克里斯平此时跪在地面,血液从皮肤渗透而出,在身体表面形成尤为恐怖的血雾,牠感觉到全身上下都一抽一抽地疼痛。
“好恶心啊,克里斯平去死吧,活该!”
“没想到牠竟然是这种人,突然觉得这个惩罚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克里斯平你辛辛苦苦维持的好名声没了。”
“克里斯平你完了,你的政客生涯完了,再也不会有人支持你了。”
无数道声音交叠在一起,黑雾之中快速闪烁着此时观看牠受罚画面的人脸,深深的恐惧如潮水般向牠袭来。
“啊啊——”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牠痛苦不堪,终于,牠哀嚎着,忍受不住地拿头撞地,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雄性野猪。
“真丑。”宁秩撇撇嘴,很快就对克里斯平被折磨的画面感到无聊了。
男总统痛苦的时候跟普通男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她脑中闪过给张树萌看的画面,好吧,她承认这对普通人来说是有点恶心了。
宁秩沉思了一小会,将目光从星条国移开,来到明夏国,她想起什么似的提起。
“张树萌挺不错的。”
最开始黑雾升起,宁秩跟张树萌说完那几句很装的话后,就快速闪了。
之后她呼唤宁秩,无人应答,污浊之气之中又能让人产生消极情绪,特别是放大恐惧这一情感,稍有不慎就会被吓得心神恍惚,严重时甚至会被吓死。
但她却能在磅礴的恐惧之中想起她的话,快速醒来,可见其天分。
也证明了她的眼光,宁秩有些惊喜,之后又陆陆续续弄了些黑雾锻炼她。
其实像她这种清白没犯什么错的人,黑雾会很温柔,就算是让她在梦境之中死去,也不会怎么痛苦。
再说死去也并非是真的死去,只是让她们产生死去的错觉而已,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
宁秩看了眼张树萌,发现她肩上挑担子、担子放菜刀,正准备出门。
天黑黑,心慌慌,当事人张树萌觉得自己倒楣透顶了。
本来嘛,如果不能上网,没有与别人交流,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是偏偏还能上网,还能与别人交流,她一下子就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遇到了那么多次黑雾。
路上遇到,上厕所遇到,呼唤姥姥遇到,被窝里也遇到……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遇到那么多次还能够全身而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除了有些倒楣以外还是蛮幸运的。
幸运你个大头鹅哦,张树萌面上笑嘻嘻,心里骟大爹,她都感觉自己是被什么不可名状的奇异生物盯上了。
想想暗处会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你,简直毛骨悚然好嘛。
张树萌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中甩开。现在她要去菜地里寻找一些食物。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一直都躲在家中不外出,可是躲是没用的,黑雾可不管你是不是在家,再说,她也不想未来饿死在家中。
应该会没事的吧。前不久姥姥死了,说实话她并不感到意外。
她那样的人,竭尽全力生男儿取得男权社会认可的女人,为男人代言的女人。对于张树萌来说,是会克扣妈妈给的生活费用来救济舅舅们,却不会在冬天给她买暖和棉袄的亲人。
“可是我不一样啊……”她自言自语,搭在竹扁上的手收紧,悬在身侧空中的握成拳。
不管怎么样,张树萌都相信坚持下去总是会有希望的。
她这样想是有依据的,不管是最初宁桦神神秘秘的预言,还是近来遭受处罚人物的“直播”,都让她觉得母神或许还是对祂的女儿们抱有一丝期待。
尽管很多观众在观看完“直播”后,几乎都被黑雾吞噬了,但她不是没事么。
“母神要清理祂不喜欢的东西。”
张树萌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被清理掉的那一边。
金达伦觉得要清理也不应该是她们被清理。
所以她不会恐惧,只会期待,而那些注定会被母神清理掉的人才应当害怕。
这对她们来说反而是一次百年难遇的机会,如果利用得好的话,说不定能够帮助她达成一些以往在想象之中才可能成功的设想。
而她,金达伦,一定要牢牢抓住!
在许多男狱警都死于黑雾之后,蛰伏已久的金达伦找准时机,抢了两把机关枪,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突突突扫射。
她双手都震得虎口发麻,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中,嘴中还宣扬着自己是受到了神的启示,踏着尸体逃走了。
“我接收到了神的旨意,我们必须赎罪。”
“正是这个世界太肮脏太污秽,神才会发怒。”
“我们是掌管了创生能力的神明的女儿,我们必须把正确的法则归位,将颠倒的世界摆正,以此乞求祂的原谅。”
金达伦利用黑雾之下人们的恐惧演讲宣扬着向神赎罪那一套理念。核心内容就是“夺回权力,建立以女为尊的社会”。
原先她组织的势力并没有因为她的入狱而被打散,她们在“神”的惩罚下暗暗蓄积着力量,随着金达伦的逃狱,展开了一系列活动。
缺物资就抢黑色产业的,缺地盘就捡人都死光光现成的,缺人就找与男性没有亲密关系的——有的话就拎着牠们的头颅当投名状。
建立全女社会,这是她们的纲领。
“我们必须证明并不是所有女儿都那样孱弱无用,”组织的副手苏巴哈纳声音清冽,坚定很有说服力地缓缓道来,“我相信,我们在黑雾之中能够看到男人,以及某些站在男人那边的女人所做的恶事,就是母亲对我们的警示!”
激情四射地说了一大段后,她加重了语气,神情严肃、眼神坚毅地说,“所以——”
“——姐妹们!所有的女人们!起来!站起来!拿起你的武器!拿起你的刀!”
“夺回属于我们的权力!建立全新的世界吧!”
虽然之前人们心中就隐隐约约有类似的想法,但时间太短,也就在网上口嗨一下,像她们这样在现实中有组织实践的并不多。
也许是压迫越深越容易反抗,她们的事迹很快就在互联网上传播开来。
《如何看待恒河国屠杀男性的行为!?》《疯狂行动!恒河国女英雄还是人类背叛者?》《恒河国女性太过极端,人类应该守望相助!》……
当然,这样形式的帖子很快就被网友举报删除了。
什么屠杀男性、女英雄、背叛者、太过极端等等踩女骂女的词汇,你发出来也不怕冒犯那位啊。
虽然祂很有可能不会特意去注意这些微末之处,但是现在的幸存者早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敏感至极,也忽然学会女权主义了。
所以说从前钝感的东西现在看来就根本是对她们的冒犯。毕竟要向神明表明自己的诚意嘛。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嘴硬怎么也改不了的辱女脏话,目前就快要消失不见了。
至于少数那些实在是狗改不了吃屎的,也被某些正义之士顺着网线黑了手机电脑投放死老鼠跟寿衣的图片吓得再也不敢说了。
还有个极端点的例子,据说有个故意犯贱的,被邻居以残忍的手段拔掉舌头,送其逝世了。
这些人的经历发到网上都不会有什么人同情。毕竟大家那么努力,可不想被脑子里都是装着配子液的愚蠢家伙连累了。
但也仅限如此,再多就没有了,离惩罚开始、黑雾出现不过才过了两天零七个小时。
黑雾限制了所有人的出现,一定程度上也为维持现有秩序做出了贡献,至少很少人敢随随便便就上街闹事。
毕竟谁想一个不注意就死翘翘啊。虽然该死的在家也会死,但好歹家里的没外面的那么浓郁,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
也许那位也不想她们出门吧,出门被黑雾攻击致死的概率是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的好几倍。
有人苦中作乐地想,难道这位神还有霸道总裁的属性,我要惩罚的人必须由我亲手惩罚,所以就以这种方式减少她们互相残杀的概率。
除非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们才会出门。
比如没有食物。
水倒是时停时不停,还没什么大碍。
有点奇怪的是电与网络的供应就比较稳定。
她们理所当然地猜测是那位的手笔。
是让她们了解其她人所遭受的惩罚吗?还是别的什么。真是恶趣味。
再回到前面出门寻找食物的话题吧,有件事情很是耐人寻味。
有些母亲、姐姐和妻子独自外出,为她们的男儿、弟弟和老公寻找食物,几乎都死在了寻找食物的路上。
她们软弱无能的男性亲属更不用说,在她们出门的时候就被黑雾盯上折磨致死了。
而那些不为男人牺牲奉献的女性出门死亡的概率就要低得多。
一开始并不明显,但在物业小区群活跃人数逐渐减少,减少的又是哪些,大家还是隐隐约约有感觉的。
张树萌也因此越发确定自己之前的推测,母神所说的惩罚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只要她们如同恒河国那样去夺回自己的权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她一样抱有此类想法的并不在少数。
她一到网上发帖就得到了热烈的回复。
“我认为以女为尊、重现母系社会的光辉是必须且必要的,这不仅仅是现实情况压着我们走,更是女性觉醒的必然趋势。”
“再说,我怀疑到最后男人都会死光,活下来的只有女性,早做打算总是好的。”
“更何况没了男人也不是不能活下去,配子库可以暂时支持想要拥有孩子的女性繁育下一代。孤雌与双雌生育本就有了一定进展,届时我们再大力投入,要成功应该也不难。”
对黑雾攻击规律的总结与现状的分析、权力洗牌之后的分配、无男社会的激情讨论与构想……林林总总,这些都吓到了为数不多还在苟延残喘的男性。
牠们有些直言女性太过天真,“惩罚”会降临到每个人头上,将所有人都毁灭。
有些干脆破罐子破摔,情绪不稳定地辱骂,但很快就被抨击举报到破防下线。
还有的则是妄想做一场变性手术,博得一线生机。
不过遗憾的是在那位面前,牠们可不是即使指鹿为马也不得不被承认的“赵高”。
在众男平等的死亡面前,任何嘴硬都会显得太过脆弱,太过不堪一击。
很快牠们就知道了,牠们的意见不值一提。
“为了拯救世界,建立女尊社会”的思潮俨然成为了社会的主流。
张树萌就是这一思潮的维护者。
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她并不是很痛恨“惩罚”。相反,她认为这是她的机遇。
记不得是多久的从前了,张树萌在一个熬夜学习但无心学习的深夜写下:
我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了。
读高中,考个好大学,也许会读研,留学没有金钱支持。
然后去知名上市公司打工,忍气吞声,与被全家托举的男人竞争。
拿努力突破歧视,用健康换取工资,永远都会有触摸不到的屏障,竭尽全力达到的顶点也不过是别人出生就抵达的降临点。
就像是在瀑布洄游的鱼一样,被推挤着上前,拼命也不过是不让自己掉下去。
野心是空谈,希望被冲刷得黯淡无光,让世界变得更好的理想成为了让自己痛苦的可恶之物。
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生活中有无数双手想要拉着下坠。
我竭尽全力所能够做的也只不过是不被它们所欺骗,然后在向谷底跌落的过程中悔之晚矣。
这便是我所料想到的,不得不过的,注定不平则鸣,也注定有些意难平的一生。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张树萌在危机之中看到了“改变”与“希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