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一周，嵇雪的精神力略有恢复，这时候，她才又一次见到王舟。

    王舟已经从治疗液中转移出来，躺在病床上。

    若忽略他身上插的管子，他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医生：“昨天，王舟大人的基因异化度已经降到了30.9%，他的机体已经进入了缓慢的自我修复期。如果您能让他的异化度再下降两个点，那再好不过了。”

    嵇雪点头。

    以她目前的精神力，也只能做到净化两个点。

    嵇雪在王舟病床边坐下，抚上他的手掌。昏迷这些天，他瘦了一点。

    不过，他的手现在是温热的，不像之前刚从治疗液里捞出来时，又湿又凉，令她害怕。

    嵇雪开始了净化。

    这一次，虽然她还是花费了很大精力去找王舟的精神世界入口，但是比上一次容易许多。

    王舟的精神世界也不再像上次一样死气沉沉，万籁俱寂。其中，多了一点自我修复的迹象。

    做完治疗，嵇雪非常累。她趴在王舟身边缓了缓。

    她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这些都比正常人的水平要低，但是，他还活着，他会慢慢痊愈的。

    医生：“姬小姐，我送您离开吧。您状态不太好，也要保重自己。”

    嵇雪：“好吧。”

    她确实精神力耗尽，整个人昏昏沉沉。

    她没有动，任由几个护工把她抬起来，放在轮椅上，推回了她的病房。

    给王舟做治疗的时间里，她经常分不清睡梦和现实，睡了一觉又一觉，休息差不多了，就去给王舟做净化，然后又变得疲惫。

    她的体检报告问题不大，只有一些常规的精神力透支症状，和被下了几十次病危通知书的王舟相比，她病得不值一提。

    只是，净化做多了，她开始头痛。医生来检查过，也开了药，但没什么用。

    这可能是过度使用精神力导致的，嵇雪对此早有预料。和其他更恐怖的精神力透支的后果相比，头痛算轻的。

    这一天，天气很好。嵇雪拒绝了轮椅，自己扶着护工，缓慢地走过长长走廊，来到花园里。

    建筑内的阴冷被她抛在身后，花园里阳光灿烂，沙漠玫瑰像一团团金红的火焰，在风中跳跃。

    嵇雪深吸一口气，嗅到了馥郁的花香。

    她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

    这些天，她生活在对王舟情况的焦虑和担忧中，自己精神透支，身体病痛不断，最开始天天哭，现在才缓过来。

    一切都在向好。

    她盯着玫瑰花看，不经意间，看到花丛后，远处的一个人影。

    他似乎也看到了她，呆在原地。

    嵇雪下意识出声：“沈钰？”

    对面的人闻声，往她这边走。还真是沈钰。

    沈钰走到她近前，说：“姬小姐。”

    嵇雪坐在游廊上，靠着身边的大理石柱。她穿着病人服，整个人苍白又虚弱。

    沈钰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站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面对着她。

    嵇雪：“你怎么来这里了，是想探望王舟吗？”

    沈钰：“是，我刚去看过老师。”

    嵇雪：“哦，你已经去过了啊……王舟今天怎么样？”

    沈钰：“比我上次来时要好了。医生说，老师可能快要醒来了。”

    嵇雪：“那就好。我今天还没过去看他呢，待会去。”

    沈钰：“好，那我不打扰姬小姐了。我明天就上前线了，如果老师醒来，请姬小姐替我向他问好。”

    沈钰说罢，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嵇雪说：“这么快……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的声音里，有着真切的担心和祝愿。沈钰脚步一顿。

    不过，她的担心，是为着他这个人，还是因为想到了病床上的王舟呢？

    沈钰转过身，对嵇雪说：“谢谢您，我会的。”

    说完，他准备离开。

    然而，没走几步，就看见迎面跑来一个士兵，士兵十分慌乱，但面带喜色。

    士兵停在他的身后，朝嵇雪大声报喜：“王大人醒来了。”

    嵇雪：“什么？”

    阳光下白灿灿的花园晃花了她的眼。她有些眩晕。

    过了几秒，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带我过去。”

    王舟的病房外，站了很多人，不只有医护，还有很多政府人员。

    嵇雪走进人群，人群自动为她让出通道，她来到病房门口。

    病房里面也有很多医护，以及几个政府要员，他们围着王舟的病床。

    嵇雪从中认出李歆的身影。

    李歆微微倾身，认真听着医生的介绍，时不时点头。

    嵇雪这一群人进来的动静打断了里面的对话，李歆也望过来，见了嵇雪，上前两步。

    李歆打量着嵇雪，恳切地说：“姬小姐，辛苦你了。”

    但嵇雪根本无暇关注别人，她一直走到王舟床边。

    王舟多日紧闭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他枕在雪白的枕头上，面孔沉静。见嵇雪到来，有些怔忪。

    他终于醒过来了！

    嵇雪激动地说不出话，非常努力，才抑制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

    她倾下身，不敢置信，手指轻轻抚上王舟的脸庞。

    嵇雪：“醒了就好……”

    李歆见状，咳了一声：“我们先出去吧。给他们一点空间。”

    病房内的人都跟着她出去了，跟着嵇雪一块来的沈钰落在最后，拉上了门。

    现在，病房里只剩下嵇雪和王舟。

    王舟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只眨了眨眼睛。

    嵇雪聚精会神看着王舟，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她放柔了声音：“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过两天，我再给你做净化。希望能降下20%。”

    王舟嘴唇动了动，嗓音有点沙哑。

    王舟：“我差点以为，我已经死去了。”

    他这么一说，嵇雪的眼睛泛酸。

    她凑到他脸侧，吻了吻他，借着他看不到的角度，擦去自己的泪水。

    “没有，你活着，我也活着。”

    她捞起他的手：“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王舟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又待了一会儿，多是嵇雪说几话，王舟偶尔应一下。嵇雪见王舟刚醒来，没什么精神，便不再说话，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这样沉默着待在一起，要比这一个月里看他昏迷不醒，要幸福太多太多。嵇雪很知足。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嵇雪看了一眼，看到医生立在门口，叫她出来。

    她便不再逗留，轻声说：“我先走了，很快会回来陪你。”

    王舟点了点头，和她交握的手用力捏了捏。

    嵇雪把他的手在他身侧放好，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能平安醒来就好。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她出来后，其他人也陆续去探病。嵇雪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里面，心情平静而满足。

    沈钰也进去探望了王舟，出来后，走到嵇雪身旁。

    沈钰：“老师终于醒来了。幸好，我出发前等到这一天。”

    嵇雪：“哎，王舟之前病得太重了，让人看着多担心。你这次去了也要小心再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嵇雪盯着沈钰的眼睛，很关心地说。

    沈钰心头一暖：“好，我一定。”

    嵇雪：“打仗的事，我不懂，我说得轻松，可你做起来肯定很难。我不多说了，等你的好消息。”

    沈钰：“不会的，姬小姐的好意，我很感谢。”

    他其实想说，她说多少，他都愿意听。

    可是，看她目光不经意间投向王舟病床的方向，就知道，她的心思都在刚醒来的王舟那里。

    于是，沈钰不再说什么，和嵇雪告辞。

    王舟醒来后，嵇雪每天都会来他的病房坐一会儿。

    王舟一天比一天好转，刚醒来时只能躺着，几乎不说话，第二天，就可以半坐起来。只用了一周，他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嵇雪带他去了室外的小花园，他们两个都是病人，走得缓慢，身后跟了一大群人。

    两人一起坐在嵇雪最喜欢的游廊上，微风习习，花香浓郁，阳光正好。

    嵇雪心情极好，偏过头，笑着看向身边的王舟。

    王舟却像是没有被此情此景感染到，他神情不变，凝望着西天的太阳。

    他的神情，让她知道，花园里的沙漠玫瑰并没有入他的眼，他心里想着的，是其他的事情。那他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坐了一会儿，王舟开口：“有些凉了，我们回去吧。”

    太阳落下去了一些，接近地平线，风变冷了。

    夕照中，沙漠玫瑰笼上了一层辉光，令它有一种迷离而虚幻的美。

    嵇雪：“好。”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花园的景象。

    明天还会是新的一天，但花园，就不是今日和王舟一起停驻的花园了。

    王舟醒来的第一天，就开始听下属的汇报，第三天，已经开始处理部分军务。

    今天出门，也是嵇雪提前两天说，才给她预留出了一段时间，让两人在花园坐坐。

    花园的树篱上，露出跟随他们的工作人员的发顶。隔得很远，也能听到他们聊工作的安排。这样的花园，和她平时来的那个花园，简直是两个地方。

    在这里，她没办法放松心情，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人群注视，都感到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