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舟醒来了，但比受伤前更沉默了。这让嵇雪有些不安。

    考虑到他是一个基因异化度有20%的病人，刚从濒死状态救回来，身体还没好，就每天都要工作，嵇雪又觉得，她不该苛求王舟。

    他已经很不容易了，每天在巨大压力下，没有闲聊的兴致，这不是很正常吗？

    只是，每天孤单躺在病房里，见王舟时也说不上几句话，这让她心里闷闷的。

    这天，沈钰归来，探望王舟。他来的时候，嵇雪也在王舟这里。

    三人待了一会儿，沈钰告别，嵇雪也起身。

    嵇雪：“我也该走了，你继续忙。”

    沈钰在门外停了停，等待嵇雪走出门。

    嵇雪看见他等在外边，怔了怔，和他走在一起。

    两人有一段同路。走出一段距离，离王舟的病房足够远的时候，嵇雪开口。

    嵇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王舟像是变了个人。”

    沈钰犹豫地说：“您是怀疑，老师换了个人？”

    嵇雪：“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他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前，他不是这么冷淡。”

    对于这一点，沈钰也有所感受。

    沈钰：“可能，因为老师最近太辛苦了？他病还没好，就要处理前线的事。叛军一直有新动作，指挥部的人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嵇雪：“也许吧。”

    理智上清楚这件事，和情感上接受被冷待，还是不能等同的。

    沈钰见嵇雪恹恹的，大致明白她心中难过的地方。他为她的难过而痛苦。

    沈钰：“您……不要担心，老师他，非常爱您，只是，只是现在的局势不好……”

    他鼓起勇气，说出他本不想说的、令他痛苦的话。

    如果这样能和嵇雪多说几句话，那，他可以承受这种痛苦。

    嵇雪呆了呆，眼帘微垂，似乎为他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聊这种话题的地步。

    可是，沈钰如此笃定地这么说，又让她好受了一些。

    如果连沈钰都这么认为，那，她的担忧，应该都只是她自己思虑过多吧。

    “是这样吗，好……谢谢你。”

    他们已经走到小花园里。嵇雪要折到另一边的病房，他则要走出花园，离开医院。

    两人原地站定，面对面，简单道别。

    赵姐落后嵇雪几步，目送沈钰离开。

    嵇雪一扭头，见赵姐凝视沈钰背影，若有所思。

    嵇雪：“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我只是需要有人和我说说话。”

    赵姐点点头，不置可否。

    嵇雪不再解释什么。她有些累了。

    这些天，为了把王舟从濒死状态救回来，她一次又一次透支精神力，整个人状态很差。

    以前她几乎不头痛，可是从几天前开始，一入夜，她就开始头痛。

    天色变暗，又到了傍晚，她又要开始难受了。

    而且，今晚，她不能休息，她要去给王舟做净化。

    净化的地点不在医院，而在医院附近的一座小别墅。和基地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布置用了大量布艺和木质饰品，试图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嵇雪踩在木质地板上，脚步声很清晰。

    她在沙发上坐下，开始有些头痛。她的手指抚摸着田园风沙发罩，可惜，手上粗糙的触感并不能让她忘掉头痛。

    她蜷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打开门，又关上了门。

    那人一直走到她身边，她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王舟。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王舟坐在她身边。

    王舟：“还是头痛吗？”

    接着，王舟伸出手臂，抱住嵇雪。

    嵇雪轻轻“嗯”了一声，调整姿势，在他怀里躺好。

    感受着怀里的人，王舟忽然叹：“你瘦了。”

    她确实瘦了。精神力透支导致她食欲不振，每天都吃不下什么。

    这只是精神体透支导致的若干后果之一。嵇雪没说话，只是把脸贴在王舟的胸口。

    在基地这些天，每天睁眼看到陌生的房间，简陋的一切，她总有一种漂泊感。

    和王舟依偎在一起，感受到他的体温，她才可以短暂地忘记这些，重新拥有安全感。

    嵇雪：“我们上去吧。”

    她很怕再晚一点，她头疼得更厉害，会做不好净化。不如快一点。

    反正，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做净化。

    以前的嵇雪并不这么消极，即使是做净化，他们也有很多铺垫。

    王舟忍住皱眉的反应，只说了一声：“好。”

    他抱起嵇雪。嵇雪变得轻了一点，但身体依然很柔软，他抱着她，像抱着一片云朵。

    感到自己被放在床上，嵇雪摸索着坐起身。

    王舟还在床边。她扯住王舟的领带，将他拉向自己。

    亲吻似乎让她好受了些。王舟带来的压力，让她暂时忘记了疼痛。

    她闭着眼睛，沉醉在身体迷蒙的感受中，轻轻地喘.息。

    王舟：“你并不专心。”

    嵇雪努力睁开眼，看见一个波动的世界，以及王舟的面孔和臂膀。

    嵇雪：“是嘛，对不起。”

    说完，她又闭上了眼。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状态并不好。

    王舟应该能够理解。

    王舟也的确没有再说什么。他握住她放在小腹上的右手，按到她的头顶。

    她的手修长而细腻，在昏暗的环境下，仍透出美玉一般的质地。

    像是感到了什么，她的嘴唇张开了些，眉头皱起。

    这并不是痛苦，而是久违的快乐。

    这一刻，她忘掉了头痛，忘掉了孤独，忘掉了压力。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转了个身，压制住。

    这个姿势，她看不见王舟，只能被动地承受一波又一波快乐。

    一切结束的时候，她意识到，她的头痛奇迹般地消失了。

    她没有立刻做净化，而是享受了几分钟难得的平静。

    直到她感到，王舟又一次抱住她，贴住她的额头，她才和他十指交握，靠向他的胸口。

    净化进行得很顺利，如果她估计得没错，王舟的基因异化度会降到14%，彻底脱离危险期。

    使用精神力再一次引发嵇雪的头痛。不过，她已经非常疲惫，意识不清，很快睡着了。

    王舟却没有睡，他在黑暗中看着她。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她不该这么对他。

    有没有办法，让她变得像以前一样羞涩可爱，而不是被动而无动于衷？

    第二天，嵇雪起得很晚。

    精神力消耗太多，她有些头痛。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翻了个身，身体一阵异样感。这令她回忆昨晚，回忆起一些如梦似幻的时刻。

    虽然净化令她痛苦，但王舟的身体令她快乐。

    只可惜，他太忙了，只有需要净化的时候，他才会来找她。

    思及此，嵇雪心情沉了沉。

    王舟已经走了，她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

    除非他又需要净化，否则，她只能继续一个人等待。

    越想越心烦，最好别想了。

    嵇雪按了铃，叫来佣人。她洗漱完毕，换了一套衣服。

    撒玛罕在一个月后进入休战状态，王舟被调回首都星。

    首都星深空港口，嵇雪迈出舱门，进入电梯。

    电梯徐徐下降，她望着小玻璃外的发射架，以及首都星的土地，恍若隔世。

    车子驶回枫丹白露，看见熟悉的树林、花园和建筑，她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终于回来了。不必再忍受基地的断电断水，忍受一个人住在简陋营地的无聊生活。

    以前她认为枫丹白露很无聊，现在再看，她大错特错，她只是太久没吃过苦头。

    嵇雪望着窗外，不禁微笑。接着，她瞥了瞥身侧的王舟，心情更好。

    从前线指挥的高压位置下来，王舟不会再没日没夜工作，虽然忙，但总有时间陪她。他们可以一起吃晚餐，一起睡一张床，每天都能见面。

    嵇雪：“终于回家了！”

    王舟闻声，侧过脸看她：“你很高兴？”

    嵇雪：“当然啊，为什么不高兴？回来了你就不会那么忙了。而且，还是家里舒服。”

    王舟握住她的手：“你说得对。在撒玛罕，事情实在太多。以后就不会了。”

    嵇雪闻言，靠在他胸前，倚着他的肩膀。

    车子停在门前台阶下，两人手牵着手，走进正门。

    一切如旧，但因为在基地吃过苦，嵇雪再看枫丹白露，只觉得哪里都好。

    不过，回家的兴奋劲过去后，身体的难受很快占了上风。这是精神力透支和星际旅行导致的问题。嵇雪休息了两天，还是不见好转。

    医生：“您这个症状，应该是精神力透支后遗症。”

    听到这个结果，嵇雪并不意外，只是叹气。

    每个向导都多多少少有这个问题。对于高级向导来说，这更是无可避免。

    低级向导精神力有限，精神的损伤也很有限。这种程度的损伤，是可以自愈的。

    而高级向导必然要为能量强度远高于自己的高阶哨兵净化，在这个过程中，精神力严重透支，受到极大伤害。

    在诸种精神力透支后遗症中，头痛只是一种并不直接危及生命的、轻度的症状。

    嵇雪对此早有预料。

    嵇雪：“我明白了。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