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序白在酒店露台用卫星电话怒斥勘探队进度时,林梓正蹲在矿场附近的村落里,用斯瓦希里语跟一群妇女掰玉米。
她额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晒成蜜色的皮肤上,帆布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红泥染脏的小腿。
她把程序白给的 “公关费” 换成了二十袋玉米种,指尖沾着新鲜的泥土,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灌溉渠,那些猴面包树下的阴影,恰好能成为天然的遮荫棚。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她发顶。
“拉莱巫师说,山神会诅咒破坏树根的人。”
老妇人摩挲着手里的坦桑石碎粒,那是林梓昨天偷偷塞给她的。
“山神也喜欢看孩子们吃饱饭。”
林梓擦掉脸上的泥,指腹蹭过脸颊时留下道弯弯曲曲的痕迹。她举起刚画好的学校草图,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却依然挺括地托在掌心,
“程总说了,只要允许开采,就给村里建带水井的学校。”
她故意把 “程总” 两个字咬得很重,像在念某种咒语,尾音里藏着狡黠的笑意。
两小时后,当程序白带着安保队赶到矿场入口,准备用推土机驱散抗议人群时,却看见林梓站在猴面包树下,身边围着举着锄头的村民。
她不知从哪弄来件蜡染衬衫,靛蓝与明黄的花纹在风中翻飞。头发上插着的蓝羽毛随她动作轻轻颤动,跟拉莱巫师头上的那种一模一样,却因她脖颈间若隐若现的汗珠而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程总,村民们说想听听您的建学校计划。”
林梓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刻意模仿的庄重。
她说话时,阳光正照在她微微扬起的下巴上,细小的绒毛在光线下清晰可见,那是属于生命力的柔软与倔强。
程序白攥紧了对讲机,指节泛白。他看着林梓冲自己眨眼,小虎牙在阳光下闪得刺眼,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恼怒。
可这恼怒里,竟莫名掺杂着一丝他不愿承认的奇异感觉,在干燥的沙漠里行走许久,忽然看见株带刺的花在岩石缝里冲他摇晃花瓣。
“让开。”
他对安保队低吼,却听见身后传来马术的声音:
“程总,当地电视台的人来了......”
林梓把话筒递到他面前时,程序白闻到她发间混着的玉米须味,那是种带着泥土腥气的清新,像场突如其来的沙漠降雨。
“说吧,程总。”
她用中文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像在矿洞里抢他尖晶石时一样,可眼底却藏着促狭的光,
“就说您会保留所有猴面包树,还会建学校、打水井。”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建学校?”
程序白咬牙切齿,却在看见她琥珀色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时,心脏莫名漏跳半拍。那双眼眸像沙漠深处的湖泊,清澈见底,却藏着比矿洞更复杂的纹路,此刻正映着他微恼的神情,却又带着点让他无法抗拒的生动。
“现在说也不迟”
林梓笑得更甜,阳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却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他想起那些在极端环境下依然蓬勃生长的沙漠植物。
程序白盯着她的眼睛,这女人的生命力竟如此旺盛,像沙漠里的花,能在任何贫瘠的土地上扎根,还开出明艳的颜色。
他接过话筒时,听见林梓用斯瓦希里语对村民说:
“看,这就是答应给你们建学校的程总。”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染力,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鲜活起来。
接下来的半小时,程序白被迫用流利的英语 + 林梓的翻译,描绘着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 “慈善矿场”。
当他说到 “保留所有猴面包树” 时,林梓悄悄在他身后比了个 “耶” 的手势;
当他承诺 “水井完工前每天送干净水” 时,她踩了踩他的皮鞋跟,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像颗小石子投入他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他能感觉到她站在身后的温度,那是种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温暖。
抗议人群散去时,拉莱巫师突然走到程序白面前,把一串兽牙项链挂在他脖子上。
“山神说,你可以开采。”
巫师用生硬的英语说,
“但要是敢伤害树......”
“我知道,会被诅咒。”
程序白扯了扯脖子上的兽牙,感觉像戴着狗项圈。可当他看见林梓跟村民们击掌,蜡染衬衫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红泥,像朵在风中尽情摇曳的花时,心里那点被算计的恼怒,竟悄悄转化成了某种奇异的纵容。
回酒店的路上,程序白把兽牙项链扔给林梓:
“戴着,挺配你的蓝羽毛。”
他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挑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她沾着泥点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这是山神的祝福,程总您不配。”
林梓把项链挂在后视镜上,兽牙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她此刻轻快的心情。她晃了晃平板电脑,上面是她连夜做的预算表,每一笔都算得精打细算,
“不过学校和水井的预算,您得批一下。”
“谁让你做这个的?”
程序白皱眉,视线却没从预算表上移开。他看着那些工整的数字,有些惊讶她会做这些,转头又想到了她熬夜计算时的模样,或许还咬着笔杆,眉头微蹙,那模样还有点可爱。
林梓笑得狡黠,
“要让当地人知道资本的善意。我帮您翻译了一下,变成了具体数字。”
她看着他指尖划过水井工程那栏,突然鼓起勇气:
“程总,其实民心比推土机更有用......”
“闭嘴。”
程序白打断她,却在秘书马术递来文件时,故意把预算表放在最上面。他转头盯着林梓,眼神复杂,里面有被打乱计划的无奈,有对她小聪明的无奈,却更多的是一种他不愿深究的、被她活力所吸引的悸动。
“告诉财务,按这个数批。但给我记住,”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这不是慈善,是投资。投在你这张能把黑话说成白道的嘴上。”
林梓挠头苦笑了一下,却在低头时看见他嘴角极淡的上扬。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程序白笑,不是冷笑或嘲讽,而是某种带着无奈的纵容,,虽然依旧强劲,却不再只有凛冽,还带上了点温柔的暖意。这只毒舌的大尾巴狼,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对了,”
程序白突然开口,打破了安静,
“明天让村民把玉米种撒在猴面包树下。要是敢耽误开采进度,”
他顿了顿,看着林梓紧张的表情,故意拖长语调,眼底却藏着笑意,
“就从你工资里扣玉米钱。”
“程总!玉米要三个月才成熟!”
林梓惊呼,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却又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所以你最好祈祷山神保佑它们快点长。”
程序白靠回座椅,闭上眼睛,却在林梓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