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暮春,晚风裹挟着黄浦江的腥甜漫进和平饭店。水晶吊灯在穹顶投下碎金般的光晕,留声机流淌出的《蔷薇蔷薇处处开》与杯盏轻碰声交织,将宴会厅烘成一片浮光掠影的温柔乡。孟栖棠垂眸抚过旗袍领口的盘扣,月白色软缎上绣着几枝水墨海棠,在珠光宝气的人群里泛着清冷的光泽。
她刻意躲在摆满白百合的鎏金屏风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珍珠手包的纹路。父亲正与商界名流周旋,母亲陪着几位太太打麻将,唯有她像误入闹市的白鹤,格格不入却又自成风景。忽然,席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孟栖棠抬眼望去,只见雕花铜门缓缓推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身剪裁合身的银灰色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银色领带夹,衬得他眉眼如画,腕间的翡翠袖扣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光。他步伐从容,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周身散发着一种潇洒不羁的气质,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束缚住他。
"陆少爷又迟到了!"娇嗔声里,数位名媛已提着裙摆迎上去。陆知屿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琥珀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忽然在屏风阴影处顿住。他见过太多精心装扮的名媛,胭脂水粉堆砌出千篇一律的艳丽,唯有眼前女子,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清清淡淡地洇在喧闹的底色里。她低头时,珍珠耳坠在白皙脖颈旁轻轻摇晃,发间茉莉的香气竟穿透了满屋的香水味,丝丝缕缕钻进他的鼻腔。孟栖棠被那目光烫得指尖发颤,低头时却见月光透过彩绘玻璃,在旗袍下摆晕开一片斑驳,倒像是泼翻的墨汁,将素净的海棠染得深浅不一。
"陆公子,这是孟家二小姐。"
父亲的声音惊得她险些碰倒手边的青瓷花瓶。陆知屿穿过香雾缭绕的人群走来,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清晰可闻。孟栖棠垂着睫毛福了福身,广袖下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抬眸时,正对上那双盛着星光的眸子——原来传闻中冷酷无情的陆家少爷,笑起来竟像是江南三月的柳风,能把人心都吹得酥软。
"孟小姐这海棠绣得别致。"陆知屿的目光落在她襟前,声音低沉得像裹着蜜的绸缎,"只是颜色太素,倒衬得人更清瘦了。"他伸手接过侍者托盘上的白玫瑰,指尖轻捻花瓣,将花枝别进她发间,"这样才好。"
孟栖棠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屏风发出轻响。玫瑰花刺擦过耳垂,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留声机的旋律。陆知屿却似浑然不觉,微微俯身时,袖口的雪松香混着玫瑰香将她笼罩:"不知孟小姐可愿赏脸,共跳支舞?"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暴雨倾盆而下。孟栖棠望着他伸来的手,指节修长,虎口处有层薄茧。她犹豫的刹那,陆知屿已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带着体温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舞池里的灯光突然明灭不定,留声机卡带发出刺耳的嗡鸣,却掩不住他附在耳畔的低语:"别怕,我带着你。"陆知屿揽住她的腰,带着她缓缓步入舞池。随着音乐的节奏,两人翩翩起舞。孟栖棠靠在陆知屿的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还有那有力的心跳声。
在旋转的舞步中,孟栖棠的素色旗袍扫过他的西裤,裙摆上的水墨海棠在舞步间晕染开来。她从未离一个男子这般近,能数清他睫毛投在眼睑的阴影,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当闪电照亮宴会厅的刹那,她抬头望见陆知屿凝视她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惊涛骇浪,有星火燎原,还有某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烫得她慌忙低下头,发间的白玫瑰却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
这场慈善晚宴,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社交活动,而这一场不经意的初遇,就像是命运的安排,在两人的心中都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生根发芽,绽放出最美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