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遭遇了枪击,幸运的是两人在这场灾难中只算得上轻伤。
走在夜晚的街上,好像空气中隐隐约约还飘着铁锈味儿,江秋妤的腿上缠了绷带,一瘸一拐地在街上走着,李芸香牵着她,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得长又长。
“慢慢走,不着急。”
“我没事,比起我,您伤的更厉害一些吧。”
“除了有点痛也没什么影响。”李芸香豁达地笑笑。
江秋妤垂眸,突然开口说:“对于政局,我一点都不了解,客人也不同我多说,没办法帮到您,我很抱歉。”
“你今天已经因为这个事儿给我道了两次歉了。”李芸香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
“我和你交朋友又不是为了从你这讨到点情报,只是单纯想和你这位温情脉脉的美人谈今说古而已啦~”说完李芸香停下脚步,拉起江秋妤的手,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寂静的街道下两人相望,眼前的李芸香在黑夜下熠熠生辉,江秋妤看得失神,呆愣一会儿就不好意思地撇过头说:“您救了我一命,以后但凡有我能帮上忙的事,尽管来找我。”
听到这话李芸香双眼放光。
“啊……说起来今早出门我留了信骗家里人去苏州旅游来着……哎呀~无家可归真头疼!”
她眉头紧锁,做出一副困苦缠身的模样,江秋妤看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已经料到她后面该说什么了。
“嗯…刚刚我还苦恼该怎么求求小妤姑娘您呢~所以……”
居然连敬语都用上了,江秋妤顿时有些无奈,她打断李芸香说:“再走几个路口就到我家了,您认得的吧?”
李芸香的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说:“哎呀真不好意思,麻烦小妤啦,小妤姑娘真是好人!”
来到屋内,江秋妤把灯打开,屋内洁简干净,理得整整齐齐,李芸香惊呼一声,在杂乱的环境呆多了,一下子来到整洁的地方还有些不习惯。
江秋妤从衣柜翻出两套衣服,说:“您先坐一会儿。”
随后又一瘸一拐地去烧水,看着匆匆忙忙的,还有些滑稽,李芸香忍俊不禁。
江秋妤无奈,吓唬李芸香说:“您再笑,我可就得让您拖着受伤的身子自己来烧水了。”
李芸香一下子坐得端正,急忙说:“不敢不敢。”
看着江秋妤来来回回在屋内走着,李芸香也有些犯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架来。
江秋妤轻轻点点李芸香的额头,她吓得打了个颤,愣愣的看向眼前的江秋妤。
“洗好再睡,浴室在那里,刚做手术不便碰水,您用水擦一下然后把脏衣服丢在木桶里就行了,我明早再洗。”
李芸香点点头,犹豫一会儿说:“你先洗?”江秋妤把一套衣服塞在李芸香怀里说:“您先。”
当轮到江秋妤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李芸香披散着发,桌子上摆着她的发簪,躺在用三把椅子拼成的“床”上。
江秋妤走上前把脸凑过去,李芸香睡眼朦胧,看着江秋妤,有气无力道:“怎么啦?”
“您怎么不睡床上呢?”江秋妤微微蹙眉,叉腰问着。
李芸香打了个哈欠,说:“哪有随便睡别人床的嘛,多冒犯。”
江秋妤像照顾小孩似的把李芸香扶起来,轻轻说:“椅子躺着不舒服,您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起上床睡吧,嫌热的话我把风扇打开。”
李芸香累得不行,点点头后被江秋妤领去房间,留下一句谢谢就躺在床上渐渐睡去。
这一阵忙碌后,夜空已经微微透亮了。
江秋妤躺在床上,听着李芸香轻微的吐息,她还能闻到她蓬松黑发中的微微淡香。
江秋妤脸红心跳,风扇的嗡嗡更是扰得她得睡不着,她朝枕边的李芸香看了会儿又匆匆转过头。
她心里别扭,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情感,就连与一个个英俊的客人相处时,心底都未诞生出这份别样的情感。
已是侵晓时,伴着鸟啼声,江秋妤在思绪中飘着飘着就迷糊起来,而李芸走在弹雨中护住她的画面却在心中格外清晰。
模糊里,无意中的江秋妤小心翼翼地搂住李芸香。
清晨,生物钟催着李芸香起床,她打了个哈欠就吃力地爬起,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也顺势滑落。
“嗯?”
李芸香正疑惑这是谁的手,低头就看见江秋妤的睡颜,她的身体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
如此的静谧美丽,看来在梦乡里她做了个美梦。
李芸香起身,轻轻把毯子盖在江秋妤的腹部,拖着伤痛,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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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芸香同志,慢点慢点……又见面了!”
几个学生上前扶住行动不便的李芸香。
“谢谢同学们……嗯?宋浦林同志,好久不见!在广西那边的运动还顺利吗?”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一切顺利,收到电报说上海在组织集体罢工,我被派来这里领导人们反抗,正巧听说你们要集体抗议,就来这做个帮手。”
“辛苦,辛苦!昨天的会议我因为特殊原因没能参加,实在抱歉啦。”李芸香垂下脑袋以表歉意。
“没事的,李老师,昨天您伤的重吗?”学生和老师们都十分关心李芸香的状况。
“我没有大碍,不过看着自己惨死的同胞,心里难过啊!”李芸香心中愤恨。
管汇城感慨道:“是啊……现在,请一起将我们中国的国旗挂在旗杆上,升半旗来为惨遭屠杀的同志们哀悼!”
往常此时升起的都是来自英国的国旗,而现在,中国的国旗在矗立于操场的旗杆上飘扬。
几乎是同时,校长闻声赶来,气的怒发冲冠,他把眼睛瞪得充血,面红耳赤,张大嘴巴怒呵。
“无法无天!校规在哪里,规矩在哪里!”
他把国旗掷于地上,践踏于脚下。
“现在开始放暑假!所有学生离开学校!一个都不许留!”
如此的偏激是李芸香没料到的,她怔在原地,眼中燃烧着愤慨,与身旁的同志们交接过眼神后,无一例外,这样的行为激怒了所有人。
“我们的国旗被国民踩在的脚下,遭此凌辱,怎能忍受?!”
人们七嘴八舌的痛斥,有一位老师放开嗓子高声呐喊:“同学们!今日起我不再于此教书,这样的环境实在让我怀疑自己作为老师的初心和意义在哪里!”
这句话煽动起所有人的情绪,人们义愤填膺,于是达成统一。
“于今日,我们集体宣誓脱离圣乔大学!”
……
睁眼已是正午,身旁是空荡荡的,江秋妤把毯子叠好,走出房间在屋内寻觅芸香的身影,客厅的三把椅子歪歪斜斜摆成一排,挂在椅背上的毯子也快垂到地上。
江秋妤睡眼惺忪,挠挠睡乱的头发往外走,昨日丢在桶里的衣服现在都洗好了晾在门外,她恍惚了一会儿又走回屋内。
好安静……
昨日的喧嚣化为乌有,也许是刚睡醒没缓过来,江秋妤洗漱完呆滞地坐在椅子上琢磨着接下来要干嘛。
“李老师,您慢慢走,今天辛苦您了。”
“不,今天各位都辛苦了,你也辛苦了,小同志。”
几句对话过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有事干了。
江秋妤起身开门,只见眼前李芸香大汗淋漓,身后跟着个女学生,她手里还揣着几本书……是上次那个女学生。
“是你。”江秋妤说着接过书,把书抱在怀里放到客厅的桌子上。
“啊!当时和我说话的小姐!您好啊!”
“你们认识啊?”李芸香笑着看看江秋妤,又看看自己可爱的学生。
“说过几句话啦!”学生答,江秋妤跟着点点头。
李芸香拍了拍女学生的肩,说:“好,今天麻烦了!路上注意安全!”
“没什么!李老师再见!齐刘海小姐也再见!”她道别。
学生一走,江秋妤嘴上吐槽着:“您这是要把家搬到我这来啊?”而手上已经把书搬回卧室的小书桌。
“先道声不是啦。”李芸香扶着墙壁笑笑。
她的嗓子听着有些沙哑。
“有空我给您煮些梨水,话说,市长同意罢市了吗?”江秋妤问。
“梨水就不必了,罢市的话那是迟早的事,好热呀,现在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电风扇好像不够凉快,李芸香又用手给自己扇扇风。
江秋妤从抽屉里摸出一把蒲扇,给李芸香扇着,说教道:“心静自然凉。”
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问:“工人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怎么办?”李芸香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我了解的也不多,你过来,我慢慢同你讲……”
江秋妤屏气凝神,睁大双眼盯着李芸香。
“我告诉你,下一步是——我也不知道。”
“……”她的眼睛又恢复了死气。
李芸香笑起来,伸手就拍江秋妤的后背。
“李…李小姐,您做什么……别拍了……”五脏六腑好像都要被拍出来似的,江秋妤赶忙叫停。
李芸香停手,掩嘴说:“觉得你蛮有意思的……”
江秋妤轻轻撇了撇嘴,李芸香咳了两声就收起笑脸,严谨地说:“接下来要做什么工会那边会组织好的,要相信同志们……说起来我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李芸香一脸神神秘秘,江秋妤把耳朵凑过去,李芸香说:“今天我和几位老师还有学生们一起脱离圣乔大学了。”
江秋妤听完,语气中带着担忧说:“那孩子们上不了学,老师们没有工作,你们打算怎么办?”
李芸香继续往下说:“我们打算筹钱自办学院,既然这里不支持我们,那我们就换个环境。”
江秋妤不理解,为什么要打破秩序去冒险,于她而言,只要能在乱世好好活着已经是奢望。
“只要有越来越多聪明人,就能叫醒更多迂腐的人民……”李芸香的理想在闪闪发光,说着她弹起来,结果扯到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夏日的蝉鸣叫个不停,江秋妤坐在床上默默看着李芸香的背影,李芸香翘着凳子,看着纸上的内容,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户洒进屋内。
“你在看什么?”
“我写到一半的小说,这灵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得赶紧抓住它!”
江秋妤起身走到李芸香身后。
“我可以坐在您边上看看您写的东西吗。”
两人的影子被阳光嵌在木板上。
“当然。”
理想主义的花在李芸香的笔尖开放。江秋妤端了把椅子,但她的心思不在墨水留下的字迹上,而是李芸香的侧颜。
江秋妤静静端详起她挺立的鼻梁和她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眼,在她们的小空间里,只有飞鸟的啼叫与笔尖落在纸张上摩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