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尚礼楼外。
“啊！！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苏悄陡然放下举在身前的玉印，泄了气似得猛得蹲在地上。
谢七一脸无奈，双手抱胸，目光却温和地看着她。
苏悄倔强地抬起头：“定危道长，你既然能与白无常大人沟通，想必一定是法力高强之人，定能以一人之力妥善处理，完全用不着我呀。”
“我只能感应到，但是看不见那些东西，办事自然没你方便。”
谢七目视前方，神色从容，不紧不慢地解释：“修行之人，修的并不是阴阳眼，这世间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五眼，阴阳眼多为天赋异禀或偶然获得的天眼的一部分能力而已。”
谢七顿了顿：“而你，便是肉眼，在因缘巧合之下暂时获得的可见鬼神的能力而已。”
苏悄烦抬手打断：“停，别说了，我知道了。”
谢七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安抚她：“很简单的，就像我刚刚教你的一样，在对方的额头，轻轻一印。”
苏悄没好气地说：“说得轻巧！还不让用手电筒，你不如杀了我吧！”
“既然白无常大人放心把这事交给你做，就说明不会危害到你的性命。这玉印乃是白无常大人给的信物，寻常鬼物可不敢轻易近身。”谢七道。
“人类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惧怕，你不懂。”苏悄还是不肯起身。
谢七眼珠一转，试探着说：“你要是实在害怕，贫道破例让你牵着我的手？放心，修行之人不占俗世便宜。”
苏悄想起自己除了初中时班级大合唱的时候，还真就没有牵过男生的手，她小脸一红，连忙站起后退一步，转身就想离开：“不要！”
谢七身形一闪，挡在苏悄身前，双手抱胸：“二选一，要么牵着，要么我架着你胳膊进去。”
苏悄拿他没办法，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牵住了他的衣袖：“就这样吧，速战速决。”
谢七做势就往楼里冲，苏悄拉住他道：“诶，慢点慢点，腿麻了！”
一楼并没有苏悄想象中可怕，窗外的路灯还能依稀透过窗户照进来。
苏悄对谢七低声道：“你昨天说要来探查这个废弃的教学楼，我就去学校论坛上查了查，确实是有过几个同学说在这里的五楼遇到了些奇怪的事情。”
苏悄四处打量着，回忆道：“总之我入学两年来，这栋楼都是作为自习大楼开放的，最上面的五楼是开放型的舞蹈室、实验室、画室之类的，五楼以下就都是自习室，我之前也来这自习过呢，也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呀。”
谢七微微皱眉，问道：“那这里后来是为什么废弃了？”
苏悄松开谢七的袖子挠了挠头，思索着说：“据说是设施老化，有安全隐患？上学期隐约有听说过是出过安全事故，也是在五楼。”
“出人命了？”谢七问道。
苏悄答：“那倒没有。”
二人行至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这里就像有一张吞噬光线的发嘴，越往上越深不见底。
谢七上前，轻轻摇晃着松动的栏杆，又捡起一块从旁边门框掉落下来的有些腐朽的木头，眉头皱得更紧：“从楼房外表来看，这里和其他几栋教学楼没有什么区别，应该是同一时间建立的，房屋里面却如此破败？”
苏悄打了个寒颤，跟上谢七，再次牵上他的衣袖：“是啊，应该是这块地地理位置不对，平时就很少能直晒到太阳，又太过潮湿……进来的时候我确实感觉比外面凉一些。”
不知不觉，两人一路上到了四楼楼梯口，一扇铁栅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有些斑驳生锈的大锁挂在上面。
苏悄有些窃喜，推了推，铁锁纹丝不动。
苏悄装作无奈地说：“锁上了？哎，看来今天只能探索到这里了，存个档，撤吧，我估摸着道长你也肯定不会什么穿墙术的，况且还带着一个我这个普通人。”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哭声隐隐传来，回声在这空旷的楼梯显得格外明显。
苏悄的面部肌肉突然失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啊！”地尖叫一声，整个人腿软到蹲下，紧紧拉着谢七的手。
谢七的手凉凉的，但让人莫名的感觉安心。
“怎么了？”谢七疑惑地问，他什么也没听到，屏息凝神，也只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
“我……我听到了哭声，你听不到吗？”在这数九寒天，苏悄的后背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哭声？”谢七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盯着门锁看了会儿，低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算了，今天先撤吧，明天带上个钳子再来。”
不等他说完，苏悄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如同弹簧一般跳了起来，转身拉着他的手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狂奔起来，差点把他拽得一个趔趄。
苏悄乌拉叫吼着拽着谢七一路狂奔，冲出门外十几米才刹住脚步。
"等、等等！"谢七喘着气扯住她，"已经出来了！"
苏悄这才回头确认大楼实实在在的被她甩在身后，腿一软瘫坐到地上："夭寿啊...我这辈子第一次跑出体测满分的速度..."
谢七整理他那被扯得有些变形的风衣，突然"噗嗤"笑出声："你刚才抓我的手劲，白无常来了都得管你叫师姐。"
"你还笑！"苏悄抓起一把落叶砸他，"我都快吓出心脏病来了！小心我找你和你的白无常大人要精神损失费！"
“诶，你说我可以去投诉白无常吗？”
“地府也要算业绩的吧？”
“你说我要是投诉成功了，是不是就不用做给他做这些事了，说不定还可以赔偿我个十年八年的寿命呢。”
说着，她站起身来，围着谢七左右踱步，一本正经继续追问：“白无常的上司是谁？你可以联系到白无常的上司吗？”
苏悄这一连串问题问得谢七不知道从哪里回答，憋了一会儿，竟又笑了出来：“能被白无常大人亲自勾一次魂，你该去烧高香才对。”
苏悄一听，差点跳起来：“烧高香？！我现在只想烧了你的道观！再去投诉他！”
谢七忍俊不禁，抬手轻轻一弹她的额头：“冷静点，林同学，这话可不能说。你现在是白无常大人钦点的‘临时阴差’，阴曹司的‘外包员工’，要是被其他鬼看见你这副样子，怕是要笑掉大牙。”
苏悄抬手顺了顺心口，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工资呢？五险一金呢？加班费呢？！”
谢七摸着下巴，故作沉思：“嗯……工资是‘功德无量’，五险一金是‘百邪不侵’，加班费嘛……”他顿了顿，笑眯眯道，“我可以试着申请一下让白无常亲自给你托梦表扬。”
苏悄：“……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谢七摇头，语气轻快：“合同期49天，违约的话……”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会被扣阴德哦。
苏悄：“你上次明明说的是什么阳寿难续……”
谢七装作没有听到一般，抬脚走远，“走，回宿舍吧，早点休息。”
苏悄也确实累了，眼看着考了一周的试好不容易掰回来的作息，又要被打乱了，
两人并肩往宿舍方向走去，夜晚的校园格外静谧，偶尔有微风吹过，苏悄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苏悄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想起那枚玉印，她从口袋里掏出来，在月光下仔细端详，玉印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轻轻摩挲着玉印，小声喃喃道：“这东西看着倒是挺精致，就是不知道关键时刻到底管不管用。”
苏悄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将玉印重新放回口袋，仿佛这样能多给她增添几分安全感，“哎，从那晚算起，才过了8天！”
她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定危道长，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以前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虽然我平时也会看鬼片听鬼故事，但要不是亲身经历，我恐怕到现在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谢七停下脚步，望向一旁静谧的人工湖面：“世间遵守阴阳平衡，有阳间便有地府，有人类自然也有鬼怪。我们平日里看不见，不代表它们不存在。这次你能获得阴阳眼，或许也是一种机缘。”
苏悄苦笑着说：“这算什么机缘啊，我宁愿不要，提心吊胆的，感觉自己的小命随时都可能没了。”
谢七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而温和：“有我在呢，而且这也算是一次难得的经历，等一切结束，说不定你会对这个世界有全新的认识。”
苏悄看着他的眼睛，虽然才认识他几天，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对视片刻，苏悄移开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了好了，知道了。快走吧，我真的困死了。”
两人加快脚步，继续往宿舍走去。
“那个，等一等……”苏悄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手指无意识地搅着衣角，“宿舍今晚没有人，我室友都放寒假回家了……反正只有几个小时了，要不咱去网吧过个夜？”
苏悄说完就后悔了，她在说什么啊？网吧？过夜？和一个认识没几天的男人？
虽然这男人是个道士……
不等谢七回答，苏悄赶忙结结巴巴地解释，“可以通宵！有空调！还有泡面！人多，阳气足！！”
谢七没有意识到苏悄的尴尬，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才结巴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苏悄如蒙大赦，“那你等等我！我回宿舍收拾点东西！几分钟！一定要等我啊！”
话音落时，苏悄已经跑到了宿管阿姨门外。
还好这几天是离校高峰期，宿管阿姨并没有设置门禁，苏悄三下五除二收拾好随身物品又飞速冲下了楼。
谢七仍站在原地，背对着她，月光给他的白衣镀了层清冷的边，夜风吹得他的衣摆微微扬起，像一片悬而未落的雪。
苏悄莫名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志怪故事，那些站在月光下的精魅，也是这样安静得近乎虚幻。
她甩开胡思乱想，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慢慢走近，“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