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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还能再见吗

    四月,岸上的人载歌载舞,浪里的人辗转沉浮。

    返校的列车上,乔思轶呆滞地盯着窗外的田野,一片片鲜亮的绿色沿着视神经漫开,但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蓬勃生命带来的欣喜。

    从上车开始,乔思轶就一直倾斜着脖子,微微弓着脊背,连眼皮抬起的高度也没有变过,她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嘴唇渐渐被空调的冷风吹干,裂成一块一块的,这一死静的画面最终被小姨的来电打断。

    是来问考研结果的。

    这段时间她接了不少这样的电话,明明已经练习了这么多次,到现在好像也没办法从容应对。

    和那些关心一样,小姨的开场十分精致,用心良苦地设计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妈给你买的那件新外套是什么牌子的?怎么这么晚才返校?最近看见很多人都在朋友圈晒考研结果,你知道晓丽姨的女儿考上哪儿了吗?那你考得怎么样了?”

    如此用心的铺垫也没能削弱这个转折的锐利生硬。思轶撑着刚才的笑,身体随着语气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考上,本来也没想过能考上。”

    撑不住了,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唯一庆幸的是小姨看不见她这副与语气完全相反的神色。

    小姨有个女儿,也就是乔思轶的表妹,只比她小一岁,今年也打算考研。就这几年的情况来看,考研已经成了大学生必经的流程,毕业前高低得来一把。

    “啊?连你都没……”话还没说完,呼啸一声,列车进入隧道,隔绝了一切信号。乔思轶冲电话那边喊到:“小姨,这边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乔思轶长舒一口气,提在半空中的苹果肌终于放松下来。

    她点开朋友圈,轻轻一划,一连刷到三四个录取截图,就连配文都大差不差——“我的祷告终于有了回音。”

    大概成功的快乐都是相似的,这几条喜悦的宣告下面堆满了钦佩和恭贺,她按熄了手机,这几天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表演无所谓这件事上,实在腾不出力气再送上祝福,而且虚情假意的祝福让她更加厌恶自己。

    “同学,同学,查学生证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推了推,推她的那只手上拿着一本红色的学生证,上面“京北大学”四个大字在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阳光的反射下金晃晃的。

    她翻了翻包把自己的学生证拿出来,黄色的小本经由旁边的男生递给了乘务员,她有些难堪。

    侧身的机会简单扫视了一遍身旁这位京大学子,黑框眼镜、黑色外套、黑色T恤黑色小脚裤,只有手里的红色鲜艳得很突出,她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个人。

    对方似乎注意到了身旁投来的目光,两人对视的瞬间,乔思轶急忙转回头,一只胳膊支在窗台边,另一只手拨弄着额前的碎发,忽然又感觉自己的姿势不太优雅,连忙放下了二郎腿,然后拉高耳机的音量,胡乱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哐当”一声,前排座椅的靠背一下子降了下来,乔思轶桌板上的杯子和充电宝掉了一地,杯子里的冰块全部倒了出来,冰水绕着脚边向后流去。

    她抬头一看,椅背和桌板之间只留了一掌宽的距离,前面的阿姨没有回头,脸上盖了一本旅游杂志,仿佛睡着了。

    乔思轶连忙捡起杯子和充电宝,旁边的男生急忙抽出好几张卫生纸,后来发现不管用,把整包纸都递给乔思轶。她道谢以后接过来,一边把杯子包在纸巾里旋转,一边观察着前排阿姨的动静。

    她依旧漠然地躺在那里,毛躁的短发压在椅背上杀气腾腾地向四周扎过去,乔思轶一直转着手里的杯子,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

    她轻轻拍了拍前面露出的半个肩膀,像是讨好一样说道:“阿姨,您的椅背能不能调高一点。”

    “它能让我调成这样,就是给我这个权利这么躺。”大妈动动嘴唇,杂志从脸上掉了下来。

    “可是这样我就没位置放东西了。”

    “你要是嫌没位置,怎么不去买商务座啊,那个宽敞。”她继续把杂志盖回脸上。

    听见这么不可理喻的发言,乔思轶没忍住,叹了口气。

    “唰”的一声,大妈把杂志抽开,扭头瞪着眼前温温的女孩:“我看你是个小姑娘,你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乔思轶眼看着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压到她面前,头发完全炸开来,好像马上就要扎进乔思轶的皮肤里,女人直直地瞪着她,眼神又蠢又毒。她决定忍忍,不过还有两个小时就到站了。

    “阿姨,这就是您不对了,人家买了位置也是有权利使用小桌板的,您这样已经侵犯他人空间了。”身旁的黑镜框义正言辞地替乔思轶出头。

    “X你妈的,关你P事,我买了座就有调它的权利,管好你自己。”大妈指着黑镜框劈里啪啦输出一大堆难听的话,无所顾忌地唾沫横飞,但她好像完全不在意什么体面、什么形象,这也彻彻底底惊呆了乔思轶。

    没几个回合,黑镜框已经面红耳赤、青筋暴起、默不做声了。显然,站在了真正的战场上,暴力骂人要比讲道理管用的多,人家都拿着大刀捅了你好几下了,你还在那里高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但到最后,黑镜框也没骂一个脏字,也算是坚守住了文化人的底线,虽然吵架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两个同一阵营的人迅速拉近了关系,乔思轶很感谢他,这件事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她拉了拉他的袖子,努力说一些安慰的话,直到他的脖子变回黄一白。

    黑镜框叫李牧舟,也是X市的人,本硕都就读于京大。刚刚没吵过前面那个暴戾的阿姨,面子上始终有些过不去,他不太能直接对上乔思轶的目光。

    他转过来,乔思轶认真地看清了他的正脸,皮肤白皙,五官端庄正气,但是由于这身糟糕的穿搭,得细看才能发现其实他长得不错。

    她大方介绍自己:“我叫乔思轶,也是致远四中的,但可能比你小两届。”

    他张口结舌了半天,以为遇上了真武山上飘下来仙姑,言语动作都恭敬起来:“您……您是怎么知道我是致远四中的?”

    “X市也只有四中能出考上京大的学生吧,况且,”乔思轶指了指他散落在小桌板上的蘑菇盖头的黑笔,“这个黑笔只有四中里面的小卖部才有卖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抬手和落手的时候身上的尼龙布料相互摩擦发出刺啦的响声,“黑笔还是我高三买的,那时候一天废一根笔,高考结束后就想着多囤几盒,结果一直搁在抽屉里,六年了都没用完。”

    他把笔袋翻开给乔思轶看,里面装着一把蘑菇盖头的中性笔,黑的、红的、蓝的、绿的,一整套颜色齐全。

    乔思轶笑着说:“不过现在小卖部已经没有了,这些都绝版了,再留两年就可以上听泉鉴宝了。”

    “没了?”李牧舟讶异地看着她。

    “嗯,我高三的时候以前的老板就回家养病了,新的小卖部也被家长投诉,全变成学习必备品,不卖零食了。”乔思轶摩挲着手里的水杯,只剩下一点儿水积在杯底的凹槽里。

    “现在天气还不算热吧,怎么就开始喝冰水了?”李牧舟问。

    “高中的时候早自习老犯困,就喝冰水清醒清醒,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不过五点四十起床真是变态,我以前也老买雀巢安眠药,后来还换过红牛、战马、东鹏特饮……”他掰着指头回忆,“但都没大早上放首《恋爱循环》提神。”

    “后来学校就不允许放这些乱七八糟的歌了,起床号全变成了《精忠报国》,偶尔换换《黄河大合唱》。”

    两个人笑成一片儿,他们都在X市长大,年龄也相仿,聊着聊着连共同认识的朋友都能聊出来两个,X市就那么大。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站在乱糟糟的出站口准备分别。

    “那个,今天上午那个老太太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她肯定是有神经病。”李牧舟说起来还有点生气。

    目前为止,这是乔思轶听见李牧舟骂出来的最脏的词。

    “没关系的,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乔思轶浅浅笑了一下。

    李牧舟没说话,一只手插着兜,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不过今天还是要谢谢你,今天这件事本来跟你没关系的。”乔思轶看着两人没话要讲了,准备离开。

    李牧舟见状,立马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拦住了她:“乔思轶,我们认识一下吧!北京这么大,万一我们以后也见不着了呢?”

    乔思轶看着李牧舟烧红的耳朵握着手机的手伸到他面前。

    对面的列车逐渐放缓速度,稳稳停在站台,开门的一瞬间,一大拨人从列车上挤下来,站台越来越拥挤,大包小包撞来撞去,两个人站不住脚,于是匆匆告别,顺着不同方向下了电梯,逐渐消失在庞大的北京火车站里。

    乔思轶左手上叠着充电宝和手机,右手拖着行李箱,小拇指上挂着耳机壳,肩上本就满满的书包被妈妈硬塞进去的两个丑橘撑出丘陵的形状。

    她顺着人流在陈旧的地下通道里穿梭,边走边划动着手机,想要通过李牧舟的好友申请,由于手上握着厚厚的两层设备,所以大拇指不太灵活,够了半天才成功通过。

    一路走一路被撞,上地铁的时候,身上的包太占空间,好几次被顶了出来。

    好不容易到了站,直梯正在维修中。

    乔思轶看见前面高高的楼梯,手臂瘫软下来。一咬牙,她把箱子横了过来,一阶一阶往上挪,箱子的轮子和台阶磕来磕去,“砰当砰当”发出响声。爬到中间的时候,手臂连带着脊背上的一根筋轻轻扭了一下,乔思轶放下箱子,挺起腰,伸展了伸展四肢。

    突然听见有东西滚落,她转身一望,是一个橘子跌了下去,砸在地上又高高地跳起来,然后义无反顾地朝下滚去。乔思轶丢下箱子,跑下去追橘子,突然感觉到另一个橘子也掉了出来,朝另一个方向滚落。

    来不及管,乔思轶追着第一个橘子跑下楼梯,书包在身后一下一下重重地打着脊背,她一路追到屏蔽门旁,捡回来以后,又爬上去捡起另一个,扭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书包拉链崩开了。

    她只好把书包转到胸前,蹲在地上打开行李箱,把耳机和充电宝塞在衣服里面,只是多了一点点厚度,行李箱怎么也压不下去,铝框错着位,折腾了半天才勉强合上。

    乔思轶一手揪着书包崩开的拉链,一手拖着行李箱,狼狈地朝学校走去。

    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到了学校,她瘫坐在椅子上,细细的汗珠打湿了额角的刘海,四肢都黏糊糊的。

    她低头看着身上这件月白色的长裙,和胸前鼓鼓囊囊的书包格格不入,像一个平时土里土气的村姑,特意换上一件礼服裙。

    只有那条裙子,剩下的一切都支撑不起她想要的优雅。

    她气恼地把包里那两个丑橘子扔到桌子上,坑坑洼洼、奇形怪状、很丑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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