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瞬间坍缩成一片混沌,微生月方察觉到那团黑雾不对劲之时,那诡异的黑雾已然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仅过一息,便被抛掷于寂静无边的虚空之地。此地死寂,法则迥异,微生月警觉置身此处如同凡人,灵力尽数无法运转,更令她心悸的是,连与自身命脉烙印的本命剑“碎星”,也如同石沉大海,任凭她如何召唤,剑柄冰凉的触感都未能回应神识的召唤。
“裴兄!裴兄——”她一遍遍地呼喊着裴千秋的名字,嘶哑的声音在虚无中扩散,期望能在这混沌之中找到其他人的踪影,可她喊了许久,直至喉间泛起了浓重的铁锈味,都未曾有人回应她,只有空洞的回音嘲弄着她的徒劳。
突然,一道声音毫无征兆地刺破死寂,在她的意识深处幽幽响起:“微生月......你不应该来到这里。”声音似寒潭溺毙的冤魂拨动着腐朽的琴弦,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彻骨的阴寒,又好似无数蛊虫在暗处啃噬着骨髓产生的糜音。
竟又是这道声音!这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唤醒了她深埋在骨髓的恐惧和恨意。前世那一步步沉沦、万劫不复的深渊,处处都有这声音推波助澜的“功劳”!
“又是你!”微生月指尖冰凉发颤,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恨意,眼神如淬毒的寒刃,狠狠地四处探寻着声音的来源,“你究竟是谁?藏头露尾!又想做什么?!”
那声幽怨之声诡异地停顿了片刻,似是无声地嘲弄她的挣扎,随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嗤笑:“虽不知你为何会踏入此地......不过,以己区区蝼蚁之力,也妄敢逆改天命?”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眼前混沌如同被水墨浸染的古老画卷一般,猛地被无形之力撕裂开来!一股冰凉、污秽、充满恶意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她的身后洞穿而来!
"噗——!”剧烈的痛楚与无法言喻的恶心感瞬间扼住她,她眼前发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脱力跪倒,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刺眼的猩红溅落在冰冷的虚空。脚底下,铭刻着古老梵文的圆台轮廓逐渐清晰,正是回到了方才被黑雾笼罩的时候。
她内心庆幸似乎这“魔物”似乎并不知道她已经重活一世,上一世,正是这个“魔物”,自她看见暮星云拔出重影山那沉寂千年的守山之剑之时,便如同诅咒般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如同地狱最深处爬出的罗刹厉鬼,冰冷地缠绕着她,在她耳畔日夜嘶语。
“暮星云?哪里钻出来的无名小卒也配染指守山之剑?他凭何配?创立宗门的是你的师父,那柄剑亦是孟燃亲口许诺,待你金丹后交由给你的!你才是他唯一的衣钵传人,这剑本就应该属于你才对啊微生月,是他!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恨吧......微生月,狠狠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觊觎你东西的下场!”
这蛊惑之音,在她之后每一次遇见暮星云时,都变本加厉,啃噬着她的理智,将她推向疯狂的边缘。
前世的不甘与怨恨如毒藤般再次绞紧心脏。她眼神一厉,手中紧握的碎星剑毫不犹豫地反手割破掌心!深紫色的罗衣迅速被温热的鲜血浸透,变得粘稠而沉重。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贪婪地渗入脚下圆台那繁复的梵文沟壑。
她任由血液流淌,嘴角因失血而渐渐褪去血色,变得苍白。然而,圆台之上,那翻涌的黑雾非但没有被驱散,反而在鲜血的“滋养”下变得愈发浓郁、凝实,如同凝固的墨汁,不见半点应有的神圣金光。
“神明慈悲,众生皆渡,却为何......唯我不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她惨然望向远方无尽的黑暗,终于颓然地将染血的手从圆盘上移开,搭在同样浸血的衣摆上,不再做无谓的牺牲。
失去了鲜血的“浇灌”,那浓稠如墨的黑雾终于开始剧烈地翻腾、溃散、减淡。混沌退去,视野逐渐清晰。
“赵姑娘!”一声带着惊惶的呼唤穿透残留的雾气。裴千秋的身影闯入眼帘,一眼便看见圆台上那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少女。素来清冷如冰的眼眸中,瞬间涌起难以掩饰的担忧与怜惜。他毫不犹豫地飞身掠上圆台,一把抓住微生月那双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手。
没有半分迟疑,他“嗤啦”一声撕下自己雪白内衬最干净的衣角,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坚定地覆上她掌心的伤口,用力按压、缠绕、包裹止血。
“我虽不了解你的为人。”他坦然了这份陌生,“但我知道,一个能将素不相识之人护在身后,以命相搏的人......”,他的目光终于坚定地转向她,即使隔着血污的面纱,也试图捕捉她眼底的情绪,“她的道,绝不会止步于一次挫折之上!”
这句话仿佛惊雷一般,击中微生月死寂的心湖。
“赵姑娘不过初筑基,却敢直面元婴,以己之谋走出一条生路,日后必然会成为天上皎皎的明月,所以还请姑娘莫要因此一蹶不振。”
少年的手,本应因他精纯的冰属性法力而常年带着霜雪般的寒意。然而此刻,那包裹着她伤处的手掌,却传来一种灼人的、令人心颤的温暖。
微生月怔住了。她抬起沾着血污的脸,愣愣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裴千秋——日照千峰宗的首席大弟子,那个向来清冷禁欲、如高岭之月般遥不可及的少年。此刻,他的目光真诚,玉雕般的面庞上似带着一丝真切的忧虑,正专注地为她处理着伤口。哪怕……哪怕这一切或许只是源于他心中那份沉重的报恩之念,此刻他为她带来的这一丝鼓励,却如同穿透寒冬阴霾的第一缕和煦阳光,毫无保留地照耀在她冰冷绝望的心上。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无论前世如何沉沦挣扎,还是今生如何步步惊心。
裴千秋,始终是她无边黑暗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那束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