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陵血诏

    暮春的洛京东市,一具童尸正被野狗撕扯。腐肉间露出半截竹片,刻着"永陵役丁七千四百廿一"的字样。鹞鹰卫的铁骑踏过血污时,老乞丐慌忙用草席盖住残骸——自昭武十年始,梁王间云卓征发六十万民夫修建永世陵,这样的竹片已遍布九州沟渠。

    紫宸殿的蟠龙藻井垂下十二道鲛绡,梁王枯槁的手指划过奏章上凝固的血痂。这是今晨从永陵地宫送来的急报:七千役丁被活埋在震雷阙。工部尚书颤巍巍捧着朱砂砚,看君王用鹤腿笔蘸取人血作批,笔锋在"地宫龙气外泄"处顿出森森墨团。

    "传锦松。"梁王的声音像碎瓷刮过青铜鼎。当朝执政踏着子时更鼓入殿时,瞥见屏风后闪过玄甲鳞光——鹞鹰卫指挥使司弘量永远藏在阴影里,如同君王豢养的食尸鬼。

    锦松的朝靴碾过金砖缝隙里的骨粉。这些是谏阻修陵的大臣,被司弘量当庭格杀后,血肉早成了丹陛下的齑粉。"江南又欠税三成。"他展开舆图,汉海郡的标记刺着九根银针,"顾正挺开常平仓赈灾,说是…说是永陵抽丁导致春耕荒废。"

    梁王颈间青筋暴起,腰间错金玉带骤然崩断。十二旒冕上的玄玉相互撞击,仿佛地宫冤魂的齿颤。"朕的永陵关乎大梁国运!"他抓起案头青铜烛台,将舆图上的汉海郡灼出焦洞,"让司弘量带三千玄甲骑,把顾家老小钉进镇龙棺!"

    锦松伏地谢恩时,嘴角扯出阴冷笑意。十五年前科考案,正是顾正挺揭发他贿赂主考,如今终得将这宿敌碾作陵砖。退出殿门时,他故意将奏章遗落阶前——那上面用密语写着"顾氏祖坟现五色土,或与龙脉相冲"。

    子时三刻的永陵地宫,三千役丁正用脊骨拖动十丈见方的昆仑玉。监工往铜盆里撒了把朱砂,血水立刻翻涌如沸。这是司弘量发明的"验气法":若役丁血气能催动朱砂,便说明身负龙脉精气,要活着砌入地宫承重墙。

    "大人,这批龙骨不够鲜活了。"副将指着盆中渐熄的朱砂。司弘量的铁面映着绿松石壁灯,忽然反手割开身旁役丁的咽喉。热血泼溅的刹那,朱砂竟凝成凤凰形态冲天而起,在穹顶炸开点点磷火。

    "传令各州郡。"司弘量甩落刀锋血珠,"五十岁以上役丁全部格杀,他们的血养不出真龙了。"

    此刻的刑部值房,钱主事正在灯下颤抖。他手中驾帖列着十七个该标"乙"字的名字,为首的"顾正挺"三字晕着诡异金纹——这是四世三公之家才配用的御赐松烟墨。更可怖的是所有名字下方,早有人用血画好了乙字。

    门轴吱呀声惊得他打翻砚台。司弘量的蟒纹披风挟着地宫寒气卷来,铁甲上还沾着未干的人脑浆。"钱大人是在找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金匮,内里躺着梁王私印与执政官符,"还是说…"玄铁护指划过驾帖上未干的墨迹,"你想给顾家报信?"

    钱主事突然抓住最后生机:"按律…按律要三司共签…"话音未落,喉头已传来碎裂声。司弘量捏着他脖颈提起,像摇晃装满铜钱的皮囊:"永陵地宫正缺个懂刑名的祭品。"随着颈骨爆响,尸身软绵绵坠地,手中还紧攥着半片撕下的驾帖——那上面"顾"字的墨迹竟在血泊中扭动如活物。

    五更时分,一队鹞鹰卫抬着鎏金棺出了洛京东门。棺内钱主事的尸体被摆成跪姿,心口钉着刑部缺失的驾帖残页。而在千里之外的汉海郡,弘和正对着牢房气窗发呆,月光将他手中《广陵散记》照得惨白——某一页画着地宫构造图,笔迹与顾正挺奏章上的如出一辙。

    江畔突然传来凄厉鹰啸,惊起满城犬吠。卖炊饼的王瘸子缩进灶膛,想起三日前过路的瞎眼道士说的谶语:"玄甲至处,血凰吞月"。他自然不知道,此刻司弘量的铁骑已过徐州界碑,为首那杆玄色大纛上,金线绣的鹞鹰正在夜风中舒展利爪。

    紫宸殿的鲛绡帐无风自动,锦松跪在冰凉的金砖上,盯着砖缝里半片指甲——那是上月户部尚书被拖出去时崩断的。梁王的咆哮声从十二旒冕后传来,他却听见十五年前顾正挺清越的嗓音穿透贡院高墙:“锦松文章锦绣,可惜字里行间尽是屠户剔骨声。”

    喉结在黼黻领口滚动,他咽下这句盘桓多年的讥讽,如同咽下当年被当众剥去进士袍时嘴角的血沫。此刻君王正用鹤腿笔蘸取人血批阅奏章,那支笔的紫檀笔杆,分明是顾正挺三年前进献的万寿礼。

    “臣请以镇龙棺殓之。”锦松的额头触地瞬间,舌尖尝到金砖缝隙里的咸腥。这不是第一次用活人填陵,但将四世三公的家主钉入棺椁,竟让他尾椎窜起战栗的快意。当年顾正挺立在朱雀门前宣读科考案罪状时,腰间玉带也是这般泛着棺椁似的青白冷光。

    退出殿门时,他故意让袖中密奏滑落。染着龙涎香的绢帛上,“顾氏祖坟现五色土”八字浸过辽东鸩毒,遇地气便化作点点朱斑,恰似坟茔渗血。他知道司弘量此刻正藏在蟠龙柱后,那铁面下的独眼最爱这等诡谲把戏。

    穿过永夜长廊时,锦松的指尖在袖袋里摩挲一枚玉蝉。这是顾正挺当年赠他的及第贺礼,蝉翼上还刻着“清风鸣玉”四字。暗卫统领在转角阴影里无声行礼,他忽然攥紧玉蝉,锋利翅缘割破掌心——就像那日顾正挺挥毫揭发他时,朱笔劈开春风的声音。

    “告诉弘量,顾家幺女的眼睛留着。”血珠顺着蟒纹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成细小的花,“本相要嵌在镇龙棺的窥孔里。”他说这话时想起女儿及笄那日,顾正挺送来的贺礼竟是一匣《贞观政要》,扉页批注墨迹淋漓:“欲成瑚琏之器,当戒刀斧之心”。

    更鼓声碾过宫墙,锦松在执政官邸的密室里展开《永陵风水图》。顾氏祖坟所在的栖凰山被朱砂圈成赤目形状,他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三十年前他跪在这座山前求取功名,顾正挺的父亲往他衣襟塞银锭时叹道:“寒门子弟总把野心写在眼里”。现在他要将整座山填入震雷阙,让那些银锭在顾氏血脉里熔成锁链。

    铜漏将尽时,他瞥见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金丝蟒袍下摆沾着驾帖残页,血渍晕染的“乙”字仿佛毒蛇衔尾。他突然疯狂大笑,震得案头人骨灯盏里的鲛油翻涌——原来当年顾正挺早已看透,他锦松终究是屠户之子,连复仇都要借帝王的刀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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