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村一向风景优美,安定祥和。今年是它蝉联先进模范村的第三年。
但今年可能就要被打破了。
原因就出在季小妹身上。
郝大娘一想起这件事就要叹息,挥一锄头在地上,和小姐妹蛐蛐:“唉哟,你说这闺女是要做啥子哦?怎地说一觉人给睡昏头了嘞?她昨做的那什么,什么……”
“开水白菜。”好姐妹刘三娘提醒她。
“哦哦,对,开水白菜!哎哟真是什么怪名字,不就是水煮白菜么。”
“可不是,唉,你吃了吗?”
“她拿着碗一个个点人头嘞,可恐怖,我能不吃吗?”
“啥味儿啊?”
郝大娘回忆了下,面露菜色,“那白菜叶子和水都融在一块儿了,滚烫零星的,就一股草味儿,给牛都不吃嘞……”
正搭着嘴呢,田垄上远远的,一汉子就跑来了,也是面色古怪,叫道,“郝大娘,刘三娘,先别忙活了,季闺女又整出个新活,叫大伙儿都去试吃呢!”
“啊?”
两位娘子面面相觑,皆是看到彼此眼中的绝望。
要说这季小妹呢,先前倒也是个文静内秀的小姑娘。
她是坐着木桶从河边飘到溪水村的弃婴,村长被哭声吸引而来,善心发作,又觉得她顺水而下与溪水村有缘,便收养她作为养女,取名季小白。
说是养女,但也是当作真真的自家闺女养着的,自小就没亏待过一点儿。可以说,季小白就是溪水村村民们看着长大的,人人都抱过她。
不过自从两天前开始,这闺女儿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虽说人还是那么个人吧,但性子却有些变了。
据说,她先是从床上一跃而起,像梦中顿悟了似的,来到村长床前——那村长和村长夫人正睡得打鼾呢,猛一见着一个人影在床头,险些没被吓个好歹出来。随后季小妹就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教练!我想学做菜!”
随着这句话落下,全村从此开始了痛苦的试菜生涯。
季小妹志气凌云,斗志昂扬,这自然是好的,但是——但是她完全不会做饭啊!
先是一道‘马蹄糕’,稀拉地黏糊在盘子上,还分了几层不同色的,像是五花肉似的。季老奶笑呵呵地尝了孙女孝敬的第一口,常年曲着的腿一下子噔直了,脸上红橙黄绿七种颜色变来变去,说了四十岁之后的第一句脏话,“哎哟我去,什么东西,酸死老娘我嘞!”
季小妹便一拍脑门,喃喃自语,“糖水加成醋了!……而且用面粉代替地瓜粉果然不行啊……”
紧接着,季小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捣鼓了半日,出来后便推出了个全村免费试吃活动。
全村人排着队,等台上的季小妹拿着本一个个点人头数过去,然后战战兢兢地上台,领走自己的那一份‘试吃品’——这还不算,还非得写个什么‘非儿得拜可’出来,就是讲你吃了之后有什么感想,给个评价,然后说说怎样才能提高啥的。
今儿又到了这造孽的试吃活动了。
郝大娘和刘三娘刚一走到村长院外头,就见已经有许多人围在那了。村长胖胖的,长得颇具喜感,此时却愁眉苦脸地背着手看着什么,一见着她俩,立刻肃着张脸过来,悄咪咪道:“别进去,趁现在没点名,赶紧走。”
“村长,咋了这是?小白又做了啥了?”刘三娘伸着脖子往院里看。
“唉……”村长叹了口气,不堪回首,“她今天一大早就说要做什么炸云苏,俺也不知道是啥,然后又要什么什么二十克尿酒?”
郝大娘顿时受惊,“啥尿酒?你真给了?”
“那哪能!”村长瞪眼,“俺还能真干那什么……什么不成?刚好不是前些过年酿了点酒,我就挖了一坛子给她了。”
两位大娘这才松了口气。
村长继续说,“还要啥玉米棒子做粉,又要用驴拉磨,又要做什么过滤器,我看着是好一通忙活。现在总算是进伙房了……唉,反正我看是不成,你们也别抱啥希望,趁现在能跑就赶紧跑得了。”
郝大娘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何大姐和季老奶去哪了?怎么不见她俩人嘞?”
说的是村长夫人和村长他娘。
“嗐。”村长一挥手,“一大早就说赶亲戚,早跑了。”
“……”
村长说得如此严重,令郝大娘和小姐妹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打鼓。
就在她们犹豫之际,下一刻,突然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声通天巨响“——彭!!”,惹得兵荒马乱,人人四散逃跑。
郝大娘只觉得自己耳朵里头嗡嗡的,好半响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眼看去,脑子里头也嗡嗡的了。
村长家院子里是有一个用茅草和木头搭起来的小伙房的,她知道,季小妹就在那做菜。此刻,伙房字面意义上变成了“火”房,全被烧着了,屋顶上还破了个大洞,那道巨大的响声应该就是来源于此。
众人呆呆地看着燃烧的伙房。
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身影飞一般地窜出来了,身上全是乌漆嘛糟的灶灰,脸上戴了个怪模怪样的盾牌,全副武装,手上还拿着铲子——见到他们还打了个招呼,“啊哈哈咳咳咳……哎哟,大家来的、咳咳,这么早啊!”一说话,嘴里还往外吐黑烟。
正是季小白。
“……”
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呆呆地好像丧失了思考能力。
突然,村长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大吼道,
“遭殃的,着火啦!快救火啊!”
……
好不容易救了火,村长铁面无私地……把她关进了祠堂。
呜呜,还以为要被打鼠粒。
季小白内牛满面,大声质问道,“我明明是跟着你说的步骤来做的啊!怎么会炸锅嘞!你赔我的锅我的灶,还有我辛辛苦苦磨出来的玉米粉!”
一个机器音在她心里响起:【经检测,1,要求的二十克料酒,你放了约两斤的烈性酒,不具备发酵剂条件。2,你将玉米粉当干燥剂使用,远远超过要求数量,导致空气中面粉含量过高。3,农村厨房条件差,属于危房,易燃物多。得出结论:炸锅正常,没死命大。】
季小白:“…………”
她咬牙切齿,“我说了我不会做饭是厨房杀手,赶快给我解绑送我回去!”
【不可能。宿主需完成任务才能复活。】
季小白转过身对着祠堂的墙面,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像很多古早小说一样,她因为救马路中间一熊孩子被车创了。
坏消息,创鼠粒。
好消息,被系统绑定了。
好消息,食神系统,随身空间。
坏消息……她厨艺为0。
食神系统要求她五天就要复刻一道中华名菜,菜系不限,但需要通过系统定的标准,即色香味起码要符合一项。而她……第一次做了马蹄糕把奶奶吃得直蹬腿堪称医学奇迹,第二次做了开水白菜,因为不舍得用新鲜鸡汤,就拿面疙瘩汤代替了下,把村民吃得面露菜色。
第三次更严重,厨房直接被炸没了。
显而易见,这三道菜都没有通过考核。
眼下离五天的要求,还剩下三天。
季小白苦恼地抱住头,自暴自弃道:“我就是厨房白痴啊,什么发酵,焖煮,多少多少克,我根本听不懂好不好……死就死吧,反正也早就该死了……”
她喃喃道,“就是可惜了便宜爹的锅,还没赔呢……”
系统静静地听她发牢骚。它知道,这个人类只是消沉一会儿,很快就会重振旗鼓的。
但是这一次,时间好像太久了点。
两个小时过去了,季小白还是没有动静。难道这次真的要放弃了?
就在系统作此猜测时,突然地,祠堂窗外传来一道小声的猫叫。
见没人反应,猫叫声又急急地响了三次。
季小白都要被逗笑了。
……不是,这也太假了,谁家猫叫是吊着嗓子的?
她懒懒道,“季小黑,窗户没锁,别叫了。”
沉默几秒,就听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一个灵活的小胖子嘿咻嘿咻地从窗户爬下来了。
是她的便宜老弟。
季村长叫季大牛,没读过几本书,只是听到老秀才摇头晃脑念着‘大地一楸枰……日月……黑白子’,他也不懂是个啥,但觉得这是很好的意思,就把自己孩子取名小白和小黑。叫季小白评价,还不如现代人给宠物起的名字讲究。
但是……
便宜老爹,便宜老妈,和便宜奶奶和便宜弟弟,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溪水村也都是很好的人。
季小白有时会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系统是将她投到了这个家庭,而不是和什么牛鬼蛇神搞些宅斗宫斗出来。她问过系统,原来的季小妹去哪了,系统却说‘天地因果,表里一体’,季小白神情痴呆宇宙猫猫升华,冥思苦想决定不想了。
季小白从回忆中抽身,问便宜老弟,“你来干啥?老爹知道不得骂死你?”
季小黑年芳七岁,是个抽条的年纪,他却是个圆鼓鼓的实心球。闻言,吸溜下口水将包在胸前的包裹拿出,傻乎乎道,“姐,这是爹让俺给你的。”
“啥啊……”季小白随意接过打开。
是两个包子。
肉馅的,做得胖胖实实,有些冷了,又被季小黑压得扁扁的,外观看起来不咋样。
季小白看着看着,眼睛和嘴巴也不由得变得扁扁的了。
呜呜……
老爹心最软,虽说把她关进了祠堂,但到底还是担忧女儿饿不饿冷不冷委不委屈,特意叫季小黑偷偷送点吃的来。
季小白吸了吸鼻子,问季小黑,“你吃了没?”
“吃辣!”
季小黑笑嘻嘻地伸出五个巴掌,“我吃了三个!爹吃了四个呢!”
季小白看着自己的两个包子,感动荡然无存。
她将季小黑的手拍开,凶神恶煞地命令,“行了,再去给我拿俩来,这点东西够谁吃的!”
“哦哦”季小黑秒怂,又圆溜溜地从窗口爬出去了。
季小白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恶狠狠地咬着包子。咬着咬着,她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的,不是还有三天吗!”
月光下,幽静的祠堂里,少女站起来,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指着天,大声道:“决定了!厨艺不好又怎样?我——要——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