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团圆夜,坊上最南边的秦楼楚馆里依旧是寻常的倚红偎翠。
夜愈发深了,见不得人的欲望借着夜色慢慢点燃,台上舞姬的腰肢儿越扭越软,隔间里弹琵琶的小倌满口里唱的是不入流的艳曲儿。
楚晴背靠月色坐在主位,晚风吹起她的一缕长发,丝丝凉意让她的眼神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她扫视一圈儿,酒至半酣,边上的同僚们早已不复白日朝堂上的庄严整肃,醉得醉倒得倒,两三个卧在美人儿怀里,有的甚至跟踉跄跄被扶着去到了隔间。
楚晴捏着酒盅的手指在杯口打转,打量着面前匍匐着身子,喂酒差点喂到她怀里的小郎君。
她刚刚晋升翰林院侍读,平日交情尚好的同僚们为她攒了这场风月局,说是让她尽情享受温柔乡,连这小侍也是打量着她喜欢的乖巧灵动劲儿,千挑万选送到她怀里的。
澧朝民风向来热情奔放,女男欢爱随性而至,不拘小节,甚至有风流浪荡的带着自己家里的贵侍一同赴宴,此时正是欢愉尽兴,享齐人之福的时候,看见楚晴干坐着不动,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楚大人,愣着干嘛,这时候就别惦记着家里的那位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听到这话,脚边人把身量伏得更低,显出盈盈一握的身段来,腰上月白色的一块肌肤随着他缓缓膝行露出得更大,白得腻眼。
"大人,奴听见您的心跳声了,很响呢。"
一双白晳素手从肩膀试探地抚过,小郎君抬起脸,大大的眼儿,挺翘的琼鼻,小巧的唇瓣。
他想要做出最魅惑的表情,却还是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天真稚气,这种矛盾出现在这样一个人身上,莫名有些熟悉感,有些燥热混着酒气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了。
楚晴不是没有经验的,此时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身体熟悉的燥热出现的却不是时候。她是个守礼的女君,家中还有夫郎在等她,团圆佳节,最是不该蹉跎在外,让人空等。
她作势起身,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对方知道她是要走,倔强的瞳仁不甘地晃了晃,看起来无奈又伤感。
伤感什么?
楚晴脑袋昏昏沉沉,她未曾言语,自顾自掏出随身带的玉兰花样式荷包,取了一个小银锭放在桌上,轻巧避开眼前的男人,行至门边,踢了一脚地上碍事的同僚,飞快地从玄廊走远,脚步带着自己也说不出的一点仓皇,好像身后有什么追着一样,把一屋子的旖旎风光留在了夜色中。
房内,小郎君从地上缓缓坐起来,倚在窗边向下看,只见一个的高个子的俊俏女君从招徕宾客的妓子里挤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路边等着的马车,银制凤凰花簪在夜色里一闪而过,有人的心好像被纷乱的马蹄声一起带走了。
直到车影消失在远方,夜空里又消散了几粒星子,窗边人支着上半身的手臂力竭,扑通一声跌在身后的小榻上,男人颤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玉佩,手心烙下圆润的红痕。
一声隐忍的抽泣响起,暖香楼的乐声太盛,很快就被淹没了。
这厢楚晴一路上紧赶慢赶,回到家中子时刚过,月明星稀,远处巡夜人打梆子的声音惊扰了浅眠的动物,一只狸猫踩过瓦片向庭院纵深出奔去。
门房里候着的是楚晴的贴身侍女霜降,跟在主人后面,提着一盏纸灯亦步亦趋地照亮,楚晴快步向着主院中走去,没走多远又倏地停下,后面闷头走的霜降没刹住,一下子撞在楚晴身上,马上呲牙咧嘴地皱起鼻子。
"大人怎么了?"
楚晴看了看自己院子里亮着的两点烛影,回过头问:"夫郎还没休息吗?"
"回大人,郎君午间与侍女小厮们分发年节赏钱,在庭院中吹了会子风,傍晚就有些腹痛,白露煮得了一些浮元子,郎君一个也没吃,只是回里间躺着叫下人们不要打扰。"
楚晴边悄声往里间走边低声说道:"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派个人来知会我一声?请过李医师了吗?可给夫郎煎过药?”
霜降嘴里告着罪,跟在楚晴后面小碎步地跑,只说晚间郎君喝过药觉得好多了,便不让下人们去请李医师,也不让我们知会大人您,说大人在外宴请,他不便……
说话到了里间,楚晴将披风脱给霜降,看着烛光映着床铺上鼓起的一处,有浅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霜降在后边探头探脑,见郎君似乎没什么大碍,便识趣地关门退下了。
楚晴用热布巾净了手,将带着些许寒意的外衫脱去,只穿一身里衣,轻手轻脚地拾起一边的被子,缓缓挨近锦被中的夫郎,看见他苍白的唇和颊边纷乱的发丝,更是后悔今日推脱不掉那劳什子宴。
手指轻轻把发丝拨弄到一边,就听到身边人梦呓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通红的血丝和眼底的乌青,衬得青葱隽秀的一副容颜憔悴不堪。
"阿彦,我回来晚了,你感觉怎么样?"
沈之彦从昏暗中抬起脸,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泛着疲惫,语调虚弱却又狎昵。
"你看你这人,急什么。霜降又和你乱说。我不过是老毛病,一碗汤药下去就都好了。"
可眼前这人明明面色潮热,蹙眉未松,楚晴手向被子里探去,摸到一双冷手,再往下探,腹部原本服帖的布料有明显被紧攥过的褶皱…
这人…明明是痛极,却不愿声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忍痛,现在还在这里故作轻松。
楚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捏着眼前人的下巴就吻了上去,滚烫的气息好像要把二人熔炼,合化成一盏欲望的皿。
沈之彦被动承受着楚晴的欲望与怜惜,把自己完全交给她。他知道瞒不过,索性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唇舌附和着汹涌的掠夺,骨节分明的手掌引着楚晴的手,让那双温热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这会楚晴回来了,那满眼疼惜做不得假,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好的,再疼上几回也是值的……
楚晴明显地气息不稳,已然动情,手摩挲着身下人光滑的小腹,按摩的手法却还是规规矩矩。纤细有力的指尖明明在做正经的安抚,却又好像在自家夫郎的身上作画,每行至一处,都在莹白的肌肤上留下火烧流云的痕迹。
"妻主。"沈之彦在唇瓣分离的间隙低语,漂亮的眼瞳好像要看进楚晴的魂魄里,又蛊惑一般地吻住枕边人的耳垂。
"我们要个小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