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夜和楚云霁住在了万景街。
与无厌及其手下商讨如何推翻魔君，成为楚云霁的全部。
这次的晴夜，没有被排除在外。
晴夜坐在桌前，看着楚云霁或聆听或谈论……
果然，这就是明光将军，哪怕在魔族的领地中，依然可以领导全局。
虽然无厌魔王是计划的提出者之一，但她只提供人手资源，本人没有参与进来。
推翻魔君的统治太过艰难，尤其在魔君依然掌权的情况下，晴夜不认为她们的计划会很顺利。
但她从没有认为这件事楚云霁做不到。
他是明光将军。
晴夜在天庭的时间并不长，但明光将军的事迹却极为熟悉，以凡人之魂升天，不久即统兵，未尝一败。
他没有输过。
但这件事太过艰难，一个人注定无法面面俱到，而天上熟识的人都不在，更不用说得力的下属，魔族的人又很难交付信任。
晴夜成为楚云霁这段时间联系四方，处理杂物的副手。
晴夜本来还觉得自己难以胜任，但是对上楚云霁信任的眼神，还是咬牙接了过来。
这段时间，不知楚云霁，连晴夜都忙得团团转。
但有意思的是，尽管两人都很繁忙，但却有了更多的机会在一起。
楚云霁看着下面的沙盘，晴夜整理着散乱的资料。
将手头的工作做完，晴夜拿起，走到楚云霁身边。
正在沉思的楚云霁察觉到身边的人，偏头看了过来，看到晴夜手中已经整理好的工作，接了过来，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晴夜微微敛下眸子，有着片刻的欢喜。
她察觉到楚云霁身上的疲惫，想要劝他休息一下，却很难开口，因为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候。
像是知道晴夜想要说什么，楚云霁说：“走吧，累了这么久，去散散心。”
万景街依然热闹，两人又一次走在街上，但没有带遮盖容貌的装饰。
路过卖头饰的摊子时，耳朵上带着花冠的兔子姑娘招呼着来往的众人。
看到两人过来，兔妖卖力地招呼着：“客官要不要来看看这些头饰。”
楚云霁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装饰，饶有兴致地上前。
晴夜顺着楚云霁的动作也看了过去。
妖族的手艺与天界不同，不是大气明艳，却别有一番风味。
楚云霁拿起其中一只发簪，那兔妖一看，立刻推销了上来：“客官好眼力，这是夜昙一族的手艺，不仅是图案是夜昙花，连工艺都是他们一族独有的。”
晴夜定睛一看，这似乎……
晴夜凑近看去，不知不觉就靠在了楚云霁的怀里，楚云霁低头看了过去。
“您的夫人看起来也是很喜欢的。”
晴夜猛地抬头，差点撞上楚云霁的下巴，这才发现两人现在糟糕的姿势。
脸颊带起红晕，晴夜否认的话正要说出口：“不……”不是夫人
“就这个了。”楚云霁拿起来直接插在了晴夜的发髻上。
“好嘞，夫人花容月貌，这只簪子配夫人是它的福气……”兔妖还在一口一个夫人，哄得楚云霁又在摊子上挑了几件。
等楚云霁装着一袋子发饰拉着晴夜离开时，晴夜还有些没回过神。
楚云霁察觉到身边人的犹豫，问道：“怎么？不喜欢吗？”
晴夜摇摇头。
她只是有些迟疑，不知道算不算自己自作多情。
将军没有否认“夫人”这一称呼，是不是……
楚云霁将发簪收到自己的怀中：“那就等你腻了这一支，再来我这里换其他的。”
“不会腻的。”晴夜小声说道。
楚云霁笑出来声：“好好，那如果坏了的话，我这里还有。”
“我会保护好的。”
“没必要，给你就是让你用的，坏了换一支就好，没必要这么小心，漂亮的簪子多的是。”楚云霁不认为这是什么稀罕玩意，坏了扔掉就好。
晴夜小声反驳：“不一样，这是你送给我的。”
听到这话，楚云霁有一种想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轻咳一下，楚云霁轻轻抚摸了一下晴夜的发髻：“有机会的话，还会送你更多。”
“送了已经不少了。”晴夜开始数数：“在天庭的衣食住行，还有拨云……”
楚云霁又笑出了声：“那不是应该的。”
“但你对我真的很好。”
楚云霁看着晴夜肯定的眼神，怔愣了一瞬，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身后的热闹似乎已经远去，在这万古长夜却又灯火通明的冥界，似乎只余留下两人。
就这样在一起……
楚云霁突然有说出口的冲动，但只是抬手将晴夜有些松了的发髻整理了一下。
……
行动的当天，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楚云霁与晴夜吃过一顿饭，就要出门，晴夜也要继续完成一些联络工作。仿佛如往常一样，两人都工作起来，在不久后又能回来一起吃饭。
只是无厌今天难得来了。
行止今日没有变回原形，乖巧跟在无厌的身后。
楚云霁看着两人，挑了挑眉：“怎么，还有送行仪式？”
无厌冷哼一声：“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交往得深了，楚云霁对无厌也算是了解，自然知道她对自己那种满意与不满意之间的纠结。
满意在自己真的好用，不满意在自己将人一声不吭地拐走。
但问题不大。
无厌本身就是一个极为自我的人，比起说是一种娘家人的心态，自己的东西被无缘无故抢走的理由才更符合无厌的性子。
所以楚云霁也不低头：“那到时候咱俩能到地狱做个伴。”
无厌冷笑一声：“希望不会。”
晴夜看着两人不太友善的氛围，走到楚云霁的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楚云霁正要再说两句，被手中的触感打断了。
转过头看了看晴夜，楚云霁将手握紧：“我找人算过了，我会赢的，不要担心。”
“等赢了之后，人界的门会打开，去那里看看吧，人界有昼夜之分，有山川美景，有朝霞、美食，众生安居乐业……”
听得这话，晴夜突然感觉心脏微紧。
“诶，别说的像遗言一样，不吉利。”无厌重重翻了个白眼：“腻腻歪歪，磨磨唧唧的。”
楚云霁睨了她一眼，但氛围已经不像刚刚那样沉重。
“走了走了。”楚云霁转身出去。
他不打算再回头，有些话，要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完结才好。
或者说根本没有说的必要。
晴夜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有一种冲动，想要叫住他，但是……
“楚云霁。”
出声的是无厌。
“嗯？”楚云霁回头，面色有些古怪，不知是遗憾还是轻松。
无厌招招手：“我的坐骑赏你了。”
一匹魔马从远处奔来。
魔马进前，却走向晴夜，低下头。
晴夜看着眼熟，这似乎是她养过的。
“万马谷出来的，里面最好的一匹，日行万里不在话下。”无厌出声。
晴夜抬手摸了摸马头，拍拍它，示意魔马去楚云霁的身边。
楚云霁牵过缰绳，翻身上马，魔马在原地踏步几次。
晴夜抬头，正对上楚云霁带着笑意的眼睛。
迎着灯光的眸子仿佛盛满鎏金，璀璨夺目，马上的身影飒爽英姿，一如初见。
楚云霁最后深深看了眼晴夜，转身策马驰去。
马上的将军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将他的爱人留在在常明之地。
……
回不去了。
在领命抵达冥界的那一刻，楚云霁就知道。
白亦说话不会说死，但在这件事上，却十分肯定。
“十死无生，但有一线希望，你需要考虑清楚。”白亦依然是故作高深的神棍模样，但楚云霁知道，这次她是认真的。
楚云霁沉默一瞬：“如果我拒绝？”
“三界混沌，天下大乱。”
看似是要楚云霁考虑，但其实楚云霁没有选择。
“那希望……大吗？”楚云霁叹口气，问道。
“嗯？”白亦微微偏了一下头：“你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可不像置之生死于度外的明光将军。”
楚云霁轻笑一声：“嗯，我有点害怕了。”
“居然真的有人能动摇你的意志？”白亦略感惊奇：“当年那个被围城三月，誓死不降的将军，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突然提起在人间的过往，楚云霁也有些遗憾：“可惜，城守住了，国没守住。”
“但旧朝命数已尽，如果你效忠于新皇，也许能直接有飞升的功绩。”
楚云霁笑道：“倒也不需要提醒我，我算半个关系户。”
白亦看向远方，那是远处的云霄殿：“也幸好这样，我才可以直接掩盖天道。”
“我总觉的我上了贼船。”楚云霁手抵着下巴，做沉思状。
白亦没有接话，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去了下面多留心，有人会和你接头。”
楚云霁点点头，继而又恢复了本性：“你这话听起来好生奇怪，我们说去下面的时候，都不吉利。”
白亦挑了挑眉：“那希望我们不要在下面见面……”
“不，要真的不顺利，我们就直接消散在三界了。”
……
楚云霁咳出来一口血。
远处传来咆哮，但楚云霁已经听不太真切。
我确实害怕，怕回不去，怕那心悦的音讯无法传达，怕再也见不到所爱之人。
倚着长枪，楚云霁慢慢半跪了下去，怀里的东西散落，是买给晴夜的簪子，和一块发光的石头。
在上马前，无厌和他传音，魔马身上的袋子中有护魂石。
但仙人消散的灵魂是护不住的。
眼前已经出现许许多多的画面，打仗、封将、守城、飞升……走马灯还真是长。
模糊的视线中，他所爱之人正在向他奔来，这是最后的幻觉，真好。
想将深藏于心却不敢开口的那句话说出来，却害怕我无法许愿未来。
就这样很好了，没有说明，就留有余地，未来的她有更多的选择，去更美的地方，遇到更好的人。
将军终于在最后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