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远处传来一声鸣笛，像把无形利刃割断了触手。

    新鲜空气重回肺腔，曲奇顾不上调整呼吸，抓起衣服拼命逃出门。

    浑浊的空气，冷漠的人，嘈杂缭乱，共同构成真实的世界。

    不完美，但让人安心。

    他把脸埋进衣领，游荡在大街上。

    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何时该停，无家可归的孤独感促使他混在人群中，假装合群。

    他想李弦了。

    不合时宜的。

    以前不管多难过，李弦总是会陪在身边，一起度过每个难熬的夜晚。

    可现在，夜晚因为李弦更难熬。

    眼圈倏地泛红，在人声鼎沸中，他听到一声快门响，接着又是一声。

    视线抬起。

    朝气蓬勃的脸，被镜头遮住大半，但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

    “小真。”

    他小声叫。

    对方愣了下，快步跑过来，摸着他的头：“怎么了阿奇？”

    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

    曲奇只想被抱进怀里，紧实的，温暖的。

    他委屈到想哭。

    怀里的人埋着脸，静谧无声，让李真生出一丝不真实的虚幻感。

    记忆中曲奇总是故作坚强，有时候一起夜宿，才会撞见他做梦发抖，或者坐车间隙，在摇晃中一次次握紧把手。

    这是车祸失去双亲的后遗症，李真理解，也允许曲奇要强地伪装。

    他以为现在的曲奇已经褪去了脆弱，但此刻把人拥在怀里，才明白曲奇只是学会了一起对抗。

    真实的怀抱才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曲奇终于缓过神，抬头时眼睛开始聚焦。

    李真轻笑：“好饿啊，要不要陪我去吃个生煎？”

    没有刨根问底，没有自以为是的安抚，只是轻声细语、自然地拉家常。

    曲奇感激这份妥协，听着李真絮絮叨叨地讲工作，深深吸气，强打精神。

    脚步一转，他被推进了店里。

    明亮的灯光下摆满了家居用品。

    曲奇有点懵，但李真劲很大，已经推着他开始溜达。

    老板正在玩手机，见两位客人勾肩搭背进来，其中一位还穿着凉拖，立刻了解来意。

    小情侣一般喜欢自己逛，他没贸然上前，只是说欢迎光临，用目光追随。

    高个推着恹恹的低个，进来直奔棉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个，最后在双潦草小狗造型前站定了。

    两人产生了争执。

    低个似乎很抗拒，但反抗也只是摇头摆手，指着旁边的灰色简约款。

    高个表现的更像个看笑话的兄弟，把潦草小狗扔到低个面前，嘻嘻哈哈作势要抓对方的脚。

    低个犹犹豫豫，还是穿上了。

    然后，被高个强迫买了单。

    目送两人出门，老板心里还直犯嘀咕：这两人到底是兄弟，还是磕磕绊绊的恋爱新手？

    脚上的血活起来，但曲奇的头却抬不起来。

    他觉得全街的人都在看自己的潦草小狗。

    把脚埋在生煎店的桌子下，他小声埋怨：“为什么不让我买灰的？”

    李真一摊手，仿佛也很无奈，但心里乐开了花。

    彷徨时候的曲奇最好糊弄，随便搞点怪就能转移注意力。

    看着对方脸上逐渐褪去的僵白，他拿起一双筷子开始扯包装，“刚刚怎么了？魂都丢了一样。”

    曲奇低头假装看鞋，过了会儿才讷讷地说：“上班太累了。”

    “我就知道！”

    李真就像等着接话，立刻说，“不如去我们公司吧，给我当助理，保准不受气，还比现在工资高几倍。”

    李真就在自己家的文化公司上班，作为少爷当然敢打包票，但曲奇一个做大数据的，去当助理屈才不说，拿这个钱，只怕更抬不起头。

    他哼哼两声没接话。

    似乎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李真嘿嘿笑，又转移话题：“话说你们年会好玩吗？我要不要穿得特立独行一点。”

    “你要去？”

    拒绝S的画面仿佛就在昨日，曲奇没想到两人这么快就达成一致，能让李真这种“大摄影师”接下“小活”。

    李真手里转着筷子，洋洋得意，“去监工。下面的人拍，我去蹭饭。”

    富二代还能缺顿饭？

    曲奇不信，不过他想到或许跟S有关，两人可能达成了某种默契。

    上午S问过的问题跳入脑海，他看着跟筷子玩得不亦乐乎的李真，问：“你现在是单身吗？”

    完全没想到会被问到感情。

    李真一愣，筷子啪嗒掉在桌上。他边捡边抬眼瞅，“是啊，怎么了？”

    “问一下。那你喜欢S那种风格的吗？”

    李真攥着筷子，没再转，只是若有所思地瞟着曲奇的脸，“不啊，我喜欢正经的。”

    顿了下，又问，“那你呢？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吗？”

    “当然。”

    曲奇不假思索。好歹他也谈过，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口味。

    “是吗？你说说。”

    曲奇轻轻吸气，谈到感情他就惆怅，“首先是成熟稳重……”

    他还在想，就被李真似笑非笑地打断：“是吗？那为什么和你成熟稳重的前任分手了？”

    曲奇：“……”

    他抿紧了嘴。

    “他哪里做得不到位，才能你最需要的吧。”

    李真的语气不重，但话却直击心灵。曲奇愣了片刻，才随着往下想。

    是啊，他永远欣赏成熟稳重的李弦，但这人不够爱他，所以再欣赏的特质也与自己无关。

    所以，他会永远怀念吃过敏药的恋人，也愿意为他忍受艰难的磨合，而不是每次矛盾都想着翻篇，或者认死理，从来不会设身处地地先接住自己的情绪。

    他喜欢强大的人，更需要强大的人爱他。

    心像攥紧了一样的疼。

    明明知道这不可能，成熟理智的副作用就是不解风情，很难理解和做到情绪软着陆。

    他苦笑着摇摇头。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思路被打断，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他抬头看李真。

    李真的眼神更是复杂，冷静裹挟下有什么似乎呼之欲出，但一个眨眼后通通泯灭，只是温柔地递来筷子，示意曲奇吃完再想。

    饭后，两人一起回家。

    曲奇站在窗帘后，看着楼下熟悉的车，拉上了窗帘。

    他躺回床上，等待着心悸和恐惧来临。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病。

    但这次，他想试着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