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张老师办公室我第一句话就是:“张老师,您还记得我呀!”
张老师笑眯眯的:“当然,你看你不是也记得我吗。叫你过来就是跟你透露下,以后咱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就是你了,今天就先履行下职责,等下帮我把作业布置了。”
我内心狂喜,但面上还要扮起大惊小怪的样子:“啊?课代表不需要班级评选吗?您直接定了的话其他想当课代表的同学就没有机会了,要么,还是搞个民主投票也更有信服力一点?”
要是真搞个民主投票我也一定会努力当选的,从小到大,我待的班级里语文课代表这个职位就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何况这次还是我这么喜欢的老师。
“这个没关系,泗高一直以来都是各科最高分当课代表的,刚开学大家还不熟悉,搞选举意义不大,之后能不能保住这个职位还是要看你自己,”她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办公桌上的班级中考成绩单,“所以我的课代表,有没有信心一直当下去?”
我站直身体,俏皮地朝她比了个波兰军礼的手势:“当然有信心!”
“咳咳……”旁边传过来两声不高不低的咳嗽,估计是觉得再不打断我俩的谈话他就要在这儿站成冰雕了,徐霁初思索着开口:“老师,那我……”
张老师这才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揉了揉太阳穴:“不过泗高同样不建议一人任多科课代表,否则精力上也匀不开,但是你这个情况嘛……”她沉吟着,在手中的入学成绩单上把徐霁初班级最高的科目全都圈出来。
我没忍住悄悄地偏头凑过去看,除了语文、政治和历史,其他科目全都一骑绝尘。
……
我在心里默默地为清许哥默哀。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徐霁初无不得瑟地表示:“一切服从组织安排。”说着,也有样学样地来了个波兰军礼的动作,却是对我做的。
我偷偷朝他比口型:“学人精。”
“中考命题组委会给了你这个安排?语文就给我考这么点?”张老师拿笔点点成绩单,似笑非笑地开口:“我刚刚一边圈一边心凉,其他科目都这么漂亮,唯独语文……”
“这不是还有政治历史呢吗。”看他刚才志得意满的样子应该是已经准备好迎接夸奖了,谁料张老师的话风急转直下,徐霁初的声音小下去,讪讪为自己辩解。
“所以啊,虽然中考的答题卡我看不到,但根据你偏的科目来看症结就是对读背类型的知识不上心,以后记得对症下药。”
“谢谢大夫……啊不是,谢谢张老师。”
张老师笑着摆摆手:“行了赶紧抓药去吧,这是你们今天的方子。”她把一张便签纸递给我:“辛苦课代表,你俩赶紧回去上课吧,剩下的开班会再说。”
但还没等到我走马上任的好消息,我就先在英语课上马失了前蹄。
我们的英语老师是跟张老师完全相反的风格:红唇大波浪、眼线微微上挑、眉毛斜飞入鬓,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就手持一叠讲义进来了
——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她进来后也没多话,径直就开始给第一排的同学分发卷子。我正盘算着这节课要不要再求助一下徐霁初,前排的同学已经拧发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后传了。两个月的暑假我过得乐不思蜀,眼前开学第一天就哗啦啦一片的白色试卷海再次唤醒我中考复习那段时间每天书山题海苦作舟的记忆。
趁着我们传卷子的间隙,讲台上的美女老师开口:“我姓吴,以后负责这个班的英语,后排卷子不够的左右传一传,来之前我还没拿到咱们班的座位表,所以咱们等下就——开火车。”
她扬了扬手里刚发下去的试卷。
“啊~”虽然刚认识第一天,大家震惊的声音却整齐划一。
有个高个男生懵懵发问:“老师,暑假作业呢?不讲了吗?”
“那种应付老师和学校的东西你们真的都认真做了?”她纤长的手指敲敲桌子,似笑非笑。
底下一大半的同学默默低头。
“两个月假期合理分配时间做的乖宝宝,虽然你们的自制力很强,但是第一天的试题你还能想起来吗?”又是一个问句。
底下为数不多还能挺直腰杆的那部分人也把头低下去了。
至于我,我属于那种一听到英语老师说出“one by one”这种游戏规则就开始低头算自己要回答哪道题目的人。
正当我抬头鬼鬼祟祟开始数前面的人数时,吴老师又发话了:“大家都拿到卷子了吗?”
回答她的是回荡在教室里拖长了音的“拿到了”。
她听得柳眉倒竖:“都给我打起精神,课堂上不要懒懒散散的。我这个人不爱拖堂,但谁要是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她眯起眼睛缓慢地扫视了下全班,“当天作业翻倍。”
从小就被我爸妈说懒散的我倒吸一口气,默默低头缩了缩脖子。
“好,那今天就先倒着来。”
很好,这下不用算了,下一个就是我。
果然,吴老师的话甫一落地,身旁的徐霁初就“噌”一下站起来开始念答案。
可恶,我连词典都还没拿出来,他已经行云流水般念完坐下了。
讲台上的老师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叩了两声桌子,我赶紧像被电到似的站起来,开口却是磕磕巴巴的:“太阳能……sun can;月饼moon cake;机动车……exciting car。”
“呦,不错不错,那‘非机动车’是不是可以译为‘unexciting car’?”
我条件反射就接上一句:“是。”
这次她倒是抬头了,换我低头紧张地抠桌角。
天杀的,谁知道开学第一天就玩这么刺激的,我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流泪。
“叫什么名字?”
“黄时雨。”我的声音跟身体一起抖了抖。
或许是看我已经快把脑袋埋进桌洞里了,她倒是没再难为我,只是又开始像激光一样扫视全班。
“谁能来解救一下黄时雨同学?也顺便救一下快被她抠出三室一厅的桌子?”
我手上的动作顿住。
开始换脚施工。
不用摸我也能感受到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灼人,早知道就换个时间来报到了。
从我念出答案的那一刻起,底下就全都是在憋笑的同学了,这会儿更是有好几个笑得肩膀都一耸一耸的,可见为了不笑出声来大家忍得有多辛苦。
“哈……”
身旁的徐霁初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我自认为很有威慑力地瞪了回去。
他却更加肆无忌惮地举起了手。
“好,那同桌来说一下。”
“太阳能solar energy;月饼 moon cake;机动车motor vehicle,”他对答如流,顺便还补上了刚刚那个老师用来嘲讽我的问题,“哦,还有,非机动车Non-vehicle。”
吴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请坐吧两位。”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这还不如让我站桩呢。
他状似无辜,拍了拍我的椅背:“快坐吧同桌,不用客气,毕竟你上节课也救了我一次。”
我颓唐地坐下来。
History is a loop。
但这次受伤的人是我。
下了课沈清嘉来找我侃大山,看我一脸郁闷赶忙握着我的手安慰我:“小雨你别气啊,我本来都快查到‘机动车’的翻译了,谁知道你这同桌还能来个回马枪。”
我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下班时间不谈工作,下课时间不聊学习。咱们能换个愉快的话题吗?”
她了然地点点头:“嘿嘿我找你其实是想问你想好要加哪个社团了吗?”
从篮球到航空、从舞蹈到编程、从书法到义工,泗高每年新生入学都会上演“百团大战”,虽然数量上其实没那么夸张,但也确实是我校的特色了。《新生入学手册》中对本校大大小小的社团以及其获得的大大小小的荣誉的介绍就耗费了三分之一的笔墨,在合理的范围内,泗高还是很支持莘莘学子们发展个人的兴趣爱好的。
不过所谓“合理的范围”,指的是高一不做限制;高二通过换届选举之类的方式只留下寥寥几人接任社长、副社长的位置;高三则是“一刀切”自动退团专心搞学习。且在如此令人眼花缭乱的社团介绍结尾,为了预防大家选择困难症,手册中还贴心地做出要求:每人至多可加入两个社团。
不过这似乎加剧了我的选择困难,我圈出几个感兴趣的反复斟酌:“其实我这个人精力有限,我在考虑究竟是去宠物社团吸猫吸狗还是去美食社团大饱口福,哎呀也不知道泗高的食堂好不好吃……”
沈清嘉猛地一拍桌子:“别纠结啦小雨,吃过饭我们去广场上看看,先领了报名表再说。”
于是下午放学之后,晚自习开始前,我吃完饭从善如流地挽着沈清嘉的胳膊一起去了升旗广场。
广场上的人数有点远超我俩想象,本来还商量着先四处看看,结果刚一扎进人堆里我俩就被挤散了。
我试图从花里胡哨的海报和标语中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社团,找了半天发现挤得最水泻不通的就是我心水的宠物社团和美食社团,看来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
我想也没想先选了个离我最近的美食社团,好容易跋山涉水挤到了最前面,才发现大家原来都是在围观学长学姐们做菜。我看着面前这位把菜刀舞得行云流水、正在切蓑衣黄瓜的学长欲哭无泪,原来美食社团是做美食不是吃美食啊?只好又艰难地挤出包围圈。
宠物社团总该有宠物吧?我咬咬牙,复又挤进另一个包围圈。
果然,大家全围在桌子前看小动物,最前排的幸运儿们已经按捺不住上手摸了,我说怎么这个队伍一点不带动的,这谁看了都是拼尽全力无法抵抗。
桌子后的一个高个儿学姐勉力维持着秩序:“大家可以跟小动物们进行一些友好的交流,但动作一定要轻,避免它们受到惊吓。因为这些其实都是我们的‘学长学姐’,平时一直是处于散养状态,大家千万要小心……”
高个儿学姐的话还没落地,她身后一个正在整理表格的戴眼镜学姐的声音猛然拔高:“不要把鹦鹉放在猫旁边,小狸会扑过去的!”
其实都不用她说完,因为那只狸花猫已经俯身绷爪启动了飞机耳形态。
眼看着猫就要扑上去,距离近一些的高个儿学姐迅速把一只拆开的猫条怼到猫咪眼前,狸花猫愣了一瞬,黑色瞳孔慢慢缩小,昂着脑袋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戴眼镜的学姐赶紧把鹦鹉隔离开,神情严肃地告诫大家:“猫咪虽然可爱,但也天生野性难驯,今天被扑上去的可能是鹦鹉,明天也许就是某一位惹到它的同学。加入宠物社团需谨慎,大家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许多人都被学姐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撼动,开始小声交谈要不要换个别的社团。
我一看是个好机会,正要喊住学姐问她要报名表,那边却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这次是高个儿学姐崩溃的声音:“金丝熊会乱跑的,不要打开笼子!把笼子放得离猫远一点,那只大橘抓老鼠很厉害的!”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要么还是单开一个猫咪社团会好一些?毕竟这几只猫的战斗力也太强了。
等这场风波平息我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来看热闹的,赶紧趁着空档问学姐要报名表,高个儿学姐看起来已经筋疲力尽,抱歉地冲我笑笑:“不好意思啊同学,大家实在太热情,报名表已经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