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路人狗

    来人是妄聴小队的队长林淑华，在嘉瑞的小分队练习积分总榜上，除了夜靡小队最高，就是wanttee排第二了。眼前人身穿红色丝绸长裙，脚上是同色系的绑带高跟鞋，右手上还挎一个米兰时装周刚秀过的新包。

    听秦伊这么骂，林淑华一个没忍住，正向冲上前继续理论，却被身边的队友夏枫拉住，“别在这吵，人多都看着呢。”餐厅里人虽然不多，但是动静稍微大点，就引来所有人的侧目，林淑华倒是不在意别人探寻的眼光，反而更加刺激她争强好胜的表演欲。

    “人多看着正好啊，让大家都看看高高在上的夜靡是怎么对待自家公司的其他学员的，颐指气使还不可一世，你骂谁是狗呢，你再说一遍？”林淑华甩掉夏枫的手，向前走一步与秦伊直视，嘴里像是埋了一座火山。

    “谁在叫，谁就是狗啊，大家不都听出来了吗？”秦伊右手插进裤兜，摸索几下后又将手拿出来，遗憾地摇头，“可惜今天没带香肠，我去买一根喂你，你叫两声我就买两根，怎么样？”说完真的走向烧烤区买了一根烤香肠，回来的时候拿在林淑华的眼前晃悠两下，“香不香？你真幸运，遇见好人给你加餐。”

    林淑华脸上肌肉紧绷，一句脏话飙出口：“你他妈给老娘滚，什么时候明城来的狗也能在主人面前叫唤了，你们三个管不好，我可以帮你们训一下。”

    气氛冷到极点，鸦雀无声，看客们饶有兴致，冯郴不想因为旁的事情影响心情，牵了牵秦伊的手，给了她一个别再追究的眼神。

    “林淑华，你再多说一句，下次别想进LA MODE。”冯郴看着林淑华手上的包，一看就是LA MODE里的新货，世界各地时装设计秀里的新品，大多数量极少，而且一般现在时装秀当地先上市，许多潮人即使想买也有价无市，除非有关系和人脉，向品牌方提前预定或现货预留，否则很难在第一时间到手。LA MODE是宁城最大的时尚购物中心，里面只售奢侈品，而且是最时兴的服饰和包包，里面展出的有许多都是刚秀完的新品，使得宁城一众富婆阔太趋之若鹜，上赶着把自己装点成最时尚的女人。

    林淑华一脸不屑，双手环抱放在胸前嗤道：“就凭你？你算老几啊大姐，LA MODE 是你这人配提的吗，你不会就是那种逛一整天也不舍得买一个古驰包包的穷人吧？”

    白梓棠没忍住笑出了声，朝冯郴看去，“我去把火锅先点好，你们还是老样子？”秦伊和冯郴点点头，白梓棠便拉着荀然去点餐区下单了，一个经典的鸳鸯锅，盘子里有肥牛卷、毛肚、虾滑和新鲜蔬菜，几人控制身材碳水不吃多，因此也没点米饭，麻辣的量也是微微辣。

    见菜品已经上齐，冯郴也没再回答，拉着秦伊的手在白梓棠和荀然面前坐下，“嗯，好香啊，练了一早上饿死了，多吃点。”一边称赞着食物的美味，她随意地划开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之后就倒扣在桌上继续吃饭。

    妄聴小队里有五个人，林淑华、夏枫任舞担，李子琪、陈雪、吕一帆任vocal担，其中夏枫歌舞俱佳，还会自己创作一些rap，算是队里的全能ace。

    李子琪梳了个高马尾，一身衬衫牛仔裤显得很青春，她在队里性子最直接，“行了淑华，我们也赶紧吃饭吧，待会还要上赖老师的声乐课，迟到我们就死定了。”陈雪和吕一帆也在一旁附和，夏枫趁这个话口架着林淑华就往餐厅的另一个角落走，不顾她嘴上骂骂咧咧的一堆脏话。

    好不容易清净，餐厅终于恢复一开始的就餐秩序，荀然吹吹筷子上的肥牛卷，满足地一口下肚，“爽，热腾腾的火锅可以治愈一切。”夸完拿起手边的橙汁，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这林淑华也是个傻子，仗着自己爸开了家民航公司，就真以为自己在宁城天下无敌了。”讲完后往椅背一靠，眼神落在冯郴今天没化妆的脸上。

    “可不能被我们冯郴姐这张纯良无害的脸给骗咯。”言罢煞有介事地摇头，像是真的在替谁惋惜，几人纷纷会心一笑。

    妄聴那边刚落座，没消停多久便传来一声尖叫，原来是林淑华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

    “【LA MODE】尊敬的林淑华会员您好，您的卡号为348782934的会员卡因系统归置原因暂停使用，如有异议请在三个工作日内持身份证到人工服务中心线下提起申诉，会员卡内余额已退回至您绑定的宁城银行账户。时尚没有脚步，风度不会停止。期待我们下次更好的相遇。”

    夏枫见林淑华吃瘪，脸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很痛快。本来妄聴小队只有四个人，林淑华是练习期第三年空降的，而且视唱和舞蹈的基础都很差，浑身上下也就一张脸勉强能看，平时为人处世也毫无章法，把身边人都得罪了个遍。要说她不爽，除了她自己一个人不爽，餐厅里的所有人应该都挺爽的。

    林淑华看着远处热气腾腾的火锅，四人有说有笑的场景让她更加气愤，不过这次她没有凑到桌前破口大骂，但也咽不下这口气继续在餐厅吃饭了，于是便怒气冲冲地离开，眼神恨不得把冯郴剜死，但冯郴根本没往她这边看过一眼。

    四人饱餐一顿，收拾了一下又回到704，正准备开始下午的练习，秦伊的手机消息却亮起来，借口出去上个厕所，她与房间里的三人告别。

    敲响顶层办公室的门，没听到回应，她动手拧了下门把手，看着办公椅上双手撑头小憩的吴郡，秦伊小声地开口道：“吴总，您找我有事？”

    “秦伊，你来了，快坐。”吴郡打开眼前自动茶桌的开关，为秦伊倒了一杯热普洱，示意秦伊品茗，“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找你聊聊夜靡出道的事情。”刚倒出的茶香气四溢，让人身心放松不少，秦伊的脊背却挺直，疑惑地开口问道：“夜靡出道的事为什么只叫我一个人上来，其他人不需要在场吗？”

    吴郡早料到秦伊会这么问，他手里摩挲着陶瓷杯的外壁徐徐开口：“冯郴和你不一样，她和我说过她真的很喜欢舞台表演，你们在一起的事我本来不想干预，但是我不会容忍任何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发生。”

    “她们家你应该听说过，不是简单的家大业大，在宁城她可以算得上是真正换得了一片天的人，她想出道，她爸爸便送她出道，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反之，她爸爸不希望她怎样，那她就不会那样。”

    秦伊眉头紧皱，想通过吴郡脸上更多的表情来推断这些话的真实性，“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嘉瑞每年的集团赞助里，冯超义出资累计超过了4亿，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即使你成功出道为艺人，一年通告跑满也要不眠不休工作二十年，你什么时候能积累到那样的财富？”吴郡的嘴里只有金钱的数额，全然看不见眼前坐着的是一个人。

    “可夜靡出道后也会赚钱啊？以我们的实力我相信人气不会差的。”现在夜靡的四人早已配合默契，专业能力上无可挑剔，秦伊有信心夜靡能成为嘉瑞在偶像圈里的金字招牌。

    吴郡笑笑，“你还是太年轻，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出道后圈子里的其他人还像嘉瑞一样把你当学员对待吗？所有人不过是资本操作洪流中的一颗沙砾，也许你认为自己的浪里淘沙中的黄金。可现实是，在急速的湍流里，根本没人会冒着生命危险驻足，从而捞出一粒真金，大多数情况是，资本投入什么，人们就认为自己看到了什么。是泥沙还是黄金不重要，听话能赚钱就行，在这行黑与白不在人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利益才是。”

    “你这话把观众说得像傻子一样，资本市场的力量是多方参与又互相牵制的，怎么你把社会说成一个黑箱，好像所有的事情就被一只手暗箱操作似的。市场规律呢？道德法律呢？现在是21世纪，别说得像19世纪帮派械斗一样。”作为从小沐浴在改革开放春风里的红苗子，秦伊心里有着自己的信仰和执着，对吴郡这些所谓过来人的经验总结，她向来只是听个热闹。

    “你别急，先看看再说。”说着他从桌面上拿起两份文件，一份是秦伊的解约合同，另一份是夜靡的重组通知。秦伊急促地翻过这两份文件，眼里装满不可思议。

    “如果公司提出解约，赔偿金会打到你的账户上，五百万一分不少。但这样的话，你走后夜靡会重组，加入新人还是打散重组都有可能，总之看公司目前的资源。如果你自愿走，这里还有第三份文件，你看看。”吴郡的嘴脸一下变得可恶可憎，递过来的文件和生死簿没什么两样。

    秦伊主动解约的话，夜靡保持原样，将原计划正常出道。

    “吴总，我想问您个问题。”秦伊手里捏着笔，抬眼看着“天道酬勤”匾额下坐在皮质办公椅上的吴郡，眼睛聚焦在他右手手腕上的机械表，很平静地问道：“在您眼里，我是泥沙，还是金子？”

    一时间吴郡脸上风云变幻，他凌厉的轮廓藏不住太多情绪，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抹笑作回应：“你是一把钥匙，现在和未来的一把钥匙。”

    秦伊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都准备好成为一颗泥沙了，怎么忽然变成了一把钥匙，吴郡没给她多问的时间继续说道：“你的选择，会让夜靡的未来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