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将“蜂后”产到D12上的卵命名为“橘虫”,但它们似乎并无害处。
“蜂后”之后也消失了,它给人们带来一场为期六天的居家隔离的恐慌,陷入猜疑和莫名感情里的D12人等待着悬在头顶的棒槌。
他们只等到满地“橘子汁”,随城市道路系统流入下水道。
他们安全了。
可谁敢相信呢?
盖革计数器纹丝不动,“蜂后”的影子阴魂不散。
这个月蝴蝶星云不太好过。
转眼来到这一年的最后十日。
节庆的氛围冲淡了凝重的空气,D12人会在年末的最后一天庆祝新年,联盟的政府机构连着放假五天,好让官员们在新年到来之际身处家里。
菲萝丝很担心家里一到过新年就闭门不出的主人。
“又是娜娜小姐家的。”她看向客厅响个不停的座机,主人肯定关了端脑,他们只能通过这样原始的方式打电话来,她放下遥控器,从沙发上坐起来,起身去接电话,尾巴拖在木地板上。
“喂。”
“喂?是长官A家吗?”
“我是女仆菲萝丝,主人现在不在家——”
“明天是我家女儿23岁生日宴,请告诉茂翳让他务必来参加,我们都很期待他回小时候住过的街道看看,那么我先挂了,您再见,女仆长。”
对方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与长官A的座机周旋久,娜娜一家对付长官A的技巧越发娴熟。
“不是搬家了吗。”她嘟囔。
也难怪,对方可是主人的邻居,娜娜小姐后来又担任主人的副官,菲萝丝不懂副官是干什么的,认为那和她的职责本质上没区别,都得照顾好主人。
她敲主人漆黑的门,心里已经认定他一定会前往。
“笃笃”
门打开一条缝,混淆着团在一起的味道,说实话不好闻,一股奇怪的烟气,“怎么了,菲萝丝?”
门内黑漆漆的,长官A隔着门板懒洋洋地问道。
她觉得他的心情挺好,赶紧把电话的事如实禀报。
询问他:“您看呢?”
门缝滑开了一点,地上投下一道翅膀一般的半月形,接着被按上,灰影消失。
“大人?”
站在门前的菲萝丝摸不着头脑。
但她把他看护大,也算他半个母亲,清楚他的性子交际十分节省,但并不一概断绝,于是哼着歌去熨西服了,一连熨出好几套和几条领带供待会儿出来的主人挑选。
果然,午饭时间一到,漆木门打开,高挑的中年男人走出,他身穿一套灰色居家服,头发垂在额前,下巴布满胡渣,他的不修边幅没有引起包括本人的在场者注意,他戴着一副木框眼镜,低头边看光脑边走到沙发前。
她看到一闪而过半只在星星床单上翻滚的鳄鱼,静静挑起唇角。
长官A有个癖好,尤爱带甲的爬行动物和冷血动物,可想而知,她的血统大大减轻了升职女仆长的难度,其他没有一身光滑鳞片的女仆只能耷拉着耳朵尾巴站在楼下,女仆长的好处就是能自由进出一到三楼几乎所有房间。
菲萝丝的尾巴尖摇动得飞快。
她矜持地上前,把尾巴搭在长官A眼前的光屏上,“主人,午饭半小时后送过来。”
长官A轻轻地抚摸她的尾巴,点了点头:“菲萝丝,你觉得我该成家了吗?”
哦,原来是为此烦恼,自家主人也受到摆脱单身的社会谴责了啊。
“47岁正是壮年呢,但我一直都很期待您家里能有个女主人,这里太空旷了。”
按照D12人的平均寿命和社会传统,30岁不过成年而已,约20年后的确正当年华。
“你结婚了吗?”
“呵呵,主人,我的女儿都结婚了。”
长官A微微笑着摆了摆手,“真是,时光飞逝。”
菲萝丝也笑起来:“主人,不想结婚就不结,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官A点了点头,“可我是独生子,不觉得影响很大吗?”
菲萝丝:“这个嘛…”
长官A就明白了,他拿起一套灰色缎面的外套,问道:“怎么样?”
“这套配这条浅紫色的领带最衬!”
“OK。”A长官轻松地应下。
他的手指按在肩头衣架突起处,如同一条暗河的眼睛挑起看外面,却只看到沉重的黑色横道灯芯绒窗帘。
或许家里真的缺另一个主角。
他的脊背微微陷下一点,手里的衣服募然被重力拉下,褶皱倒在暗紫扶手上。
长官A决定向世俗妥协,即使他喜欢的却永远不是女人。
没关系。
习惯就好了。
他安静地站起,走回自己的房间。
刘娜的23岁生日是个散发草木润气的下雨天,只有绵绵的细丝下得良久,这样的天气必须在傍晚前作为一个远行客般姗姗来迟。
灯火辉煌的宫殿般的门前,红毯浸在冰凉的水里,一只黑色皮鞋踩过,抬起,沼泽般的黑泥淌下鞋跟。
长官A伸出放在兜里的右手,雨伞倾斜,向下看去。
“主人?”
他刚才踩到什么黏黏的东西了?长官A的眼神儿不如年轻时候那么好,触感奇异,他还是蹲下看了眼,只看到清澈的雨水沿着瓷砖缝笨重地流过红毯。
菲萝丝也打着一把有亿点细节的蕾丝边小洋伞,一身黑白色的女仆裙,提着他的公文包,今天里面只放了礼物和备用白帕,难不成他的鞋漏水了,她惊讶地想。
“没什么,忘记穿了皮鞋。”长官A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咱们进去吧。”菲萝丝说。
灯光将那里一滩水渍照得泛起一层表面的金黄,金黄色时光倒退般定格从鞋上淌下的一瞬形态,纯黑吞噬了透明色和表层的暖光,哑光黑的喷泉生机勃勃地弹跳,频率跟随室内音乐,从爵士跳到鼓点。
又一双轻便铮亮的皮鞋踩过,“它”bia地被踩扁,透明稀疏的水滴飞溅。
宅邸前的草场上,停着许多艘飞船。
原本是D12人的刘娜父亲一直住在来她母亲的娘家——N78星那。刘娜长官在D12有一栋奢豪的百平复式,周围全是松林,她邀请了许多人参加这场晚宴。
“真是太夸张了,我当时怕得要晕过去了哟。”
身穿一袭蓝色的露肩礼服从二楼缓缓走下来时,她看到母亲挽着全场焦点说个不停。
人群以他为核心呈放射形分布,大家以远离的神态靠近着。
“妈!”她戴着奶白的小臂手套,拽起裙摆冲过去。
“娜娜!”
“等等我们呀!”
“穿着高跟鞋呢,真行!”
她的年轻女孩朋友们追在后头。
刘娜拉过她的母亲,佯怒道:“让人家喝口水坐一会儿呀!干什么呢!”
“哦。哦哦!那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去找你爸爸了。”
戴着一套硕大珍珠耳坠、项链和戒指的女人朝她挤眼,光速离场。
刘娜冲着她的背影伸手,也别走呀,转而她按住了脸。
“生日快乐,娜娜。祝你年年如今朝。”
她转过身,眼前递过来的深蓝银点礼物盒系着歪扭的一条粉红缎带,缎带柔软地躺在他的手指上。
她接过来时有些出神,为这太过精美的气氛,为他绑好的蝴蝶结,为他的嗓音和低头注视她而后的展颜一笑。
“谢谢您。”她低下头,脸颊爬上粉色。
长官A将手重新深深放进卡其色风衣兜里,浅紫领带在衬衫口袋里弯坠,他随意看了看。
“副官S呢,没和你一起吗?”
刘娜的表情转为嫌弃,“那家伙,昨晚和我爸爸喝酒喝到一半,现在还在楼上睡呢,真没用。”
长官A注意到她平缓下来的肩膀线条,默了片刻,“原来如此。”
他的副官已经被那花心的小子夺走了芳心。
菲萝丝端着一杯浅粉的插着柠檬片的果酒走来,他边走边接过,朝她招了招手。
长官A叫她?不,她甩甩头,今天他不是她的上司,只是一个熟悉的邻居大哥哥,大得有点超龄的哥哥。她看了他走向的地方,她家书房,一个在现在唯一僻静的地方,倒是会挑,她嘴唇动了动,回头也拿了杯插着青葡萄的一样的酒。
书房一览无余,书都放在墙面型书柜上,从四面铺展到头顶,粗毛毡地毯上立着一个触及天花板的原木梯子。
长官A靠在最里那面书墙上,闻了闻酒液,放了下来,“我有个提议,刘娜。”
她把门合上。
“哈,说吧,大长官。”
她打了个哈欠,懒散地倚着门板。
“过一会我爸妈到了,在席上肯定会催婚,你知道,每年你我的生日宴。”
“嗯,肯定的,这也是我家的保留节目。”
长官A走近她,“我受够了。”他说。
刘娜诧异地离开门板,直起身看他。
“我注意到你从冬天以来的行动,你在向我示爱。”他眼睛盯着她低声说。
刘娜扭过头,“是,是啊,我喜欢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可以结婚。”他笑着说,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怎么样。
她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他的副官D,颤巍巍说道:“接昏?接谁?谁昏了?”
“双方父母都会很乐意的,你可以考虑一下。”他说道。
“和你念誓词我觉得亏心。”她还真考虑了一下。
长官A懒散地笑笑:“你不是喜欢我吗?”
“对,对啊!不行吗?”副官D一口喝了果酒,叼下葡萄。
长官A点了点头。
“如果注定要结婚,不如和认识的人来,这就是我的提议。”
这酒真辣,副官D觉得自己下周一都缓不过劲儿来。
“女儿,执政官大人呢?”清醒时,父亲正使劲敲桌子,她咧开嘴。
“回家了吧。他说要和我结婚,嘿嘿,长官A说的。”
“什么!!”四道诧异的声调如出一辙。
肖似长官A的一对银发老人彼此看了看,他们怎么不知道。
那位珍珠成精的夫人一把抱住女儿的手,“你是说,执政官跟你求婚了?”
“嗯!语言上的。”她补了句,不过其他人显然只能听到前面。
生日宴变成了订婚宴意义上的庆祝,刘娜一家晕乎乎的。
“不过他怎么不来见见我们,好容易上来一趟。”
“孩子大了,这回我就放心回到下面了。”
“唉,是啊。”
“咱们可以养三条狗。”
午夜时分,宴会的主角从自己房间的洗手间跌跌撞撞撞出来,摸索墙面,“妈,怎么不开灯…”
手腕被一股力气拽向侧面,她猛然睁大眼。
手指穿过她卷曲的长发,压在馥郁的后脑,嘴唇被冰凉的柔软盖住。
抬起头的青年她无比熟识,他深深地望着她,像她独一无二的罗密欧。
“娜娜。”
他听起来像是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