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霁猛地坐直了,抬起头瞪大眼睛盯着周子棋:“真的假的?”
“逗你的。”周子棋噗嗤一下笑了:“有些年龄大的叔叔阿姨就爱多唠两句,随便打发了就行,反正他们也不知道真假。”
“要再遇见几个这样的,你这一个月得结好几次婚了吧。”她又安心躺回去了。
“孩子都凑够一个足球队了。”周子棋拿起口腔镜:“张嘴。”
夏霁被开口器撑着张大了嘴,周子棋趴在跟前专注地往她嘴里看着。虽说也不是第一次拔智齿,她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别躲,我不吃人。”周子棋另一只手扳住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害怕?”
正准备否认的时候,周子棋说害怕是正常的,夏霁只能把眼睛闭上了。
看不见就不尴尬了。
“没来月经是吧?”周子棋问。
夏霁应了一声。
“消肿了,拔牙得一个小时,还得留下观察半小时,你今天赶不了时间了。”周子棋说。
“本来也不赶时间,我就想让她完事了赶紧出去,听着烦。”趁着周子棋回头打单子,夏霁说。
“从现在开始别说话,我问你问题你就点头或者摇头,让你说话了再说话。”周子棋无视她的话,吩咐完之后就去准备东西了。
周子棋的手指隔着手套压在脸上,带着俯下身时飘过来的一点淡淡的医院味,还夹杂着一点洗衣液味,尴尬和紧张又一次在夏霁身上蔓延,还好她提前把眼睛闭上了。
“疼了可以把手举起来,我们就停下缓缓。”周子棋一边往她嘴里推麻药一边说。
一阵发酸的刺痛让她没忍住蹙起眉头,打麻药的过程挺疼的,但是这才刚开始,夏霁没好意思举手。
有一阵她感觉周子棋离自己远了些,还以为扎完了,睁开眼就见周子棋又拿出一支针管。
针头靠近的时候夏霁本能地躲了一下,让周子棋扳回来了。周医生手劲挺大,按得夏霁太阳穴都有点发酸。
她干脆又一次装死。
没几分钟夏霁就感觉整个右半边脸都不存在了。
她能感觉到周子棋在自己嘴里一顿操作,一会敲一会拧的。骨传导听到的声音有种无法形容的怪,但是确实一点都不疼。
周子棋这会儿话不多,除了必要的提示和说明,她几乎就没张嘴。
大概是因为拔牙的时候患者不太能讲话,她也就跟着少说话了。
同一个诊室另外两个医生也在工作,一边工作一边跟几个导诊闲聊,周子棋没怎么参与,始终专心扑在夏霁的智齿上。
外头有鸟在叫,风刮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透过窗子打在脸上,脑子里响着那些工具跟牙齿撞击发出的奇妙回音。
这几天挺累的,夏霁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还能找到一种诡异的安详……
“拔完了,醒醒。”周子棋拍了拍她的胳膊。
干这行七八年了,周子棋还是第一次碰到能在拔智齿时睡着的患者。
那机器钻得跟进电子厂了似的。
“别舔,别闭嘴,别咽口水,也别吐,口水实在多得不行了来找我,去那边坐会儿,或者出去坐走廊里也行,半小时之后没问题就可以走了。”周子棋一边打扫战场一边说。
“谢谢医僧。”麻药劲还没过,夏霁说话有点大舌头,“感觉没有想象宗辣么疼。”
“麻药还一个半小时才到点呢。”周子棋笑着说:“少说话,千万别舔,最好一点都不要碰到它,刚缝的线还不结实,容易出血。”
“刷医保还是办卡?办卡给你打八折。”周子棋问。
“办卡会过期吗?”夏霁说。
“不会,终身有效的。”
“那存一万。”现在控制不太好自己的五官,夏霁怕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只能微张着嘴,努力做到一脸正经。
由于麻药劲没过,导致夏霁对自己表情的误判,微张着的嘴和蹙起的眉头搭配在一起,在周子棋看来有点像脑子不太好。
一个没有蛀牙,不需要矫正,只长了上下两颗智齿,现在已经全都拔完了的,拥有一口洁白无瑕的好牙的人,在一家私人的口腔医院存了一万。
要不是知道陈韵是个靠谱负责且很有钱的老板,这家口腔医院十年八年之内不会倒闭,周子棋肯定得拦着夏霁,不让她花这冤枉钱。
“真大方。”周子棋叹了口气。
夏霁笑了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你一会儿还有活吗?”她努力克制着有点不听使唤的半边舌头。
“没了。”周子棋慢悠悠地收拾着,“有复诊的就能多呆会儿,没有就快下班了。”
夏霁看了一眼表,四点半了。
按照周医生的要求,需要再观察十几分钟。
诊室里现在没什么患者,除了最边上那个医生那头还有个小女孩。
口腔医院跟普通医院的味道还不太一样,除了消毒水,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塑料燃烧的味道,其实算不重,但由于太过突出,很难被忽略。
每一个牙医的桌上都干净整洁,连物品陈列都差不多,或许是医院统一配备的。
物品陈列……夏霁眼底突然闪过一缕清新的黄色。
她把视线移回去,看到在周子棋桌面的角落里,摆着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里头有半瓶水,还插着一朵开得很好的向日葵。
周子棋正在水池边洗着什么,她走到桌子旁,才发现是一朵假花。她又往其他医生的位置看了一眼,桌上都没这东西,应该不是医院统一配备的。
这瓶东西好像从她第一次来就摆在这,一直也没动过。
“干嘛弄一支假的摆着?”夏霁问。
“真的没几天就蔫了,懒得换。”周子棋把消完毒的东西归到原位,坐下随口答了一嘴。
“那你在里头放水干嘛?”夏霁不解道:“这水不也得几天换一次,要不多脏啊。”
“这样看着像真的。”周子棋看了她一眼:“真到凑近了才能发现是假的。”
“没凑近也能啊。”夏霁扶着眼镜眯缝着眼睛。
“不专门去看就看不出来,除了你还没人质疑它的真实性呢。”
那倒是。
“我能凑近了看看吗?”夏霁问。
周子棋在地面蹬了一脚,把椅子往后头滑了几步,给她留出了通过的距离。
“谢谢。”夏霁微微俯下身,看着玻璃花瓶里的假向日葵。
瓶子里的水很清,看得出最多也就是昨天换的。
这朵花做得挺真的,凑近了也不太容易发现是假的,连叶子上的纹路都很清晰。
夏霁会发现这是朵假花,纯粹是觉得它的成色太好,花瓣的分布太规律了。
“是不是很像真花?”周子棋趴在桌上看着她,“你怎么看出来的?”
“太完美了,真花长不了这么标致。”夏霁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