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没下雨，秋老虎越发得势，窗外闷得像一个大笼屉。

    夏霁叹了口气，叼着烟把刚打开的窗户关了，打开了空调的排风系统。

    要点烟的时候她想起周子棋好像说过这几天不能抽烟，又叹了口气，把烟塞回去了。

    今天是吃流食的第五天，没有前几天那么生不如死了。按照那天周医生说的，其实已经可以吃饭了，但她没什么胃口。

    消炎的止疼的刀口愈合的，好几种药吃着，吃得比饭都多。

    刚拔完的时候还以为没多疼，麻药劲过了之后夏霁有种死了算了的冲动。

    尤其是一到晚上，临睡觉之前痛觉更敏感，睡着之后稍一不注意碰到了立马就能疼醒。

    最让夏霁忍受不了的是，活了三十几年，睡觉还破天荒地流口水了！

    周医生说有事可以随时联系她，还贴心地加了微信。

    五天过去了，夏霁一直也没联系过她。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第五天晚上给周子棋发了个信息。

    回家路上，周子棋在给患者们回信息。

    【夏霁】周医生，都五天了我的牙还这么疼正常吗？

    周子棋按了一条语音过去：疼是正常的，大概到一周之后疼痛才能慢慢缓解，不要太依赖止疼药，而且止疼药得间隔八小时才能再吃，别疼了就吃，吃多了就不管用了。刷牙得带一下，出点血问题不大，漱口的时候轻轻的，不要吃太费力的东西，吞咽也不要太用力，过几天就好了，下周记得来复查。

    【夏霁】好的，那睡觉流口水是正常的吗？

    【夏霁】我平时睡觉不流口水。

    【7788】流口水也不耽误什么事，过几天就好了，觉得不适应可以把嘴贴上。

    信息发过去她突然反应过来夏霁现在是她的患者，还是个充了一万块钱的vip，周子棋赶紧把这条撤回了。

    改备注的手只犹豫了几秒钟，夏霁就回信息了。

    【夏霁】不贴。

    【夏霁】撤回干嘛？

    【夏霁】不用把我当普通的患者对待，第一次见的时候我还不是你的患者呢。

    周子棋盯了半天也不知道能回点什么，索性打算不回了。

    两分钟后，夏霁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夏霁】收到请回复！

    周子棋被她逗笑了，放弃了改备注的想法。

    【7788】收到！

    周子棋今天心情不错，坐在地铁上甚至有种到家做个三菜一汤的冲动。

    从冰箱掏出食材她才想起来自己会做的菜根本凑不齐三菜一汤，于是又变成了煮熟之后乱七八糟一顿拌。

    这个新开封的牛肉酱还挺好吃。

    晨夏是老妈二十多年前创立的，是一家卖防盗门的公司，这几年在夏霁的操持下，还带着做点各种小型木质家具的代理，每年的收入都挺可观的。

    日常的晨夏就像一台平稳运行的机器，很多琐事小张和夏栎就能解决，只有极少数情况需要夏霁亲自出面。

    夏霁需要做的就是确保晨夏始终稳定地运作着，最大程度上保护晨夏的利益不受损。就像最近，给晨夏做了十几年锁芯的悦安突然要跑路，夏霁就要尽可能快地找到接盘的锁芯厂。

    解决完悦安的事情之后，夏霁的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所以夏霁今天早上起来到办公室坐了大半天，无聊到翻了一堆资料，查账查到年初，再一次确认了所有项目和部门都准确无误地运行着。资金也没出岔子。中午她点了个外卖，吃完睡了一觉，又坐了一下午，接着翻。

    六点下班时间一到，员工们东西都还没收拾，老板一溜烟就跑了。

    下班之后夏霁也没什么正经到值得期待的事可做，但是人这东西就这样，总喜欢给无聊的时间设定一个节点，又或者找点新鲜事，让无聊的日子变得有点盼头。

    想到明天下午去复查，无聊的明天就不那么无聊了。

    第二天中午，夏霁迎着一众正在吃饭的员工们或友好或羡慕或期待的目光和一声声问候走出公司时，做贼心虚地扶了好几下眼镜。

    公司名义上并不是夏霁的，她算是老妈超超超高薪聘请的。所以虽然自家生意，擅离职守没什么，夏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老妈大概率不会知道。

    就算老妈知道了，也不会怪她旷工，老妈会骂她溜得这么光明正大的，扰乱军心。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班？”她到医院的时候周子棋刚换好衣服坐下。

    “我以为你一直全天班呢。”夏霁笑着摸了摸鼻子。

    伤口恢复得很好，因为缝的是肉线所以也不需要下周再来拆线。

    “就周一周二周末全天。”周子棋说，“没什么问题了，少吃止痛药，那玩意不好。

    夏霁啧了一声。

    周子棋突然说：“你牙挺好的，整齐，也没有蛀牙。”

    她顿了顿，看起来有点局促，“会员卡退不了，但是你的家人朋友也可以用，报你号码就行，直接从里头按八折扣钱，要不光你自己洗牙能用一辈子了。”

    “我看那个牌子上挂着各种美白保养……”

    “你用不上那些。”周子棋打断道。

    “但是它写的每个人都需……”夏霁不死心地指着窗边的牌子，周子棋没等她把下头的读完。

    “底下还写了具体情况根据诊断结果而定呢你怎么不看？”周子棋啧了一声。

    听了她的话，夏霁没出声，反反复复把牌子看了三遍，也没找到类似“具体情况根据诊断结果而定”的字样。

    “在哪？”她问。

    “右下角联系电话底下，”周子棋抱着胳膊站在她身边，“夏女士，你这眼镜是装饰品吗？”

    旁边的医生听到这话都笑了：“她不想坑你钱。”

    夏霁愣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知道了。”

    临走之前，夏霁问了一个让周子棋很诧异的问题：“虎牙能矫正吗？”

    周子棋挑起眉毛：“能，但是你那个还不至于矫正，也没什么影响，还挺好看的。”

    做虎牙矫正的一般是两种人：青春期因为牙齿问题被歧视的小孩，还有想通过正畸弥补青春期伤害的成年人。

    霸凌无处不在。青春期的小孩总是刻薄得不像话，集中表现在对其他小孩的一点与众不同大惊小怪甚至歧视。每年因为虎牙问题来矫正的就不少，更别提别的畸形问题了。

    在这方面，家庭条件说得过去的能通过正畸缓解一下孩子的自卑心理，贫困家庭的小孩就只能忍着，等到经济独立了，首先就会给自己一口好牙。

    还有极少数情况是因为牙齿问题影响生活的。

    夏霁显然不属于这几种情况，她的虎牙没有外凸，只是相比其他牙齿看起来更尖更长一点，没影响嘴巴闭合，也不显得拥挤，属于很好看的那种虎牙，估计是她自己不怎么喜欢。

    “正畸也是你这个科室的活吗？”夏霁问。

    “是。”

    “哦。”夏霁说完就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我一会再走，在这呆一会。”

    她没说要弄，也没说不弄，但这毕竟是患者的私事，她不主动说，周子棋自然不会问。

    周子棋点点头，等着昨天约好拔牙的患者。

    夏霁就在旁边坐着发愣，将近二十分钟之后才跟周子棋道了声谢，离开了口腔医院。

    智齿拔完了，恢复得不错，后续也就不需要再复查，再吃一阵的消炎药，等它自然愈合就行。

    虎牙......夏霁打算再做一阵子的心理准备。

    这个心理准备已经准备了二十多年了，她还是不坚定。

    一颗牙又没做错什么。

    以后再说吧。夏霁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继续自己百无聊赖的摸鱼生活。

    从接手晨夏的活之后，生活变得简单：工作，休息，再工作……

    有了“夏总”的名头之后，身边除了生意上的各种“总”，很难再有工作之外的关系，从认识到熟悉的那种普通人的普通关系。

    在各种场合大家对她的介绍都是“夏总”，夏霁这个人好像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以夏总的身份认识的那些人自然不会是朋友。掺杂了利益，表面上再好的关系也不纯粹，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五年多她都没再谈恋爱，就连关系好的朋友也都是以前的。

    生意人之间谈感情就像跟小狗说不能吃屎一样，不可理喻。

    不过周子棋是个例外，在她眼里的夏霁不是“夏总”，是……

    一个普通的vip患者？

    应该也不普通，她今下午特地看了，周子棋对普通患者的态度像幼儿园老师似的。

    夏霁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