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给我过生日的份上,跟你说个小秘密吧,”周子棋看上去很愉快,“其实我去年二十六,过了这个生日才二十七,年份也上错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跟那个大姨说你二十七?”夏霁瞪大了眼睛。
“我对外都这么说,反正没人知道再说,干我们这行的,大一岁显得成熟,更靠谱。”周子棋说,“小时候我一直都按大一岁过的,本来就长得不高,比他们小一岁就更矮了。全班我最矮,经常被人笑话是侏儒症。”
“后来你问你爸妈了?”夏霁问。
“没有,我也以为自己侏儒症呢,鼓起勇气吵着让他们带我去医院,然后挨打了。”
听到这夏霁不满地拧着眉。
周子棋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爸一边用皮带抽我一边说‘什么侏儒症,户口上错了,你比他们小一岁,人家说啥你就信啥,你再作,我打死你!’”
她学着男人瓮声瓮气的音调,听起来有点滑稽,但夏霁笑不出来。
居然会有家长把孩子身份证上的年份都给上错,更出乎意料的是孩子去问这么一件小事,就会换来一顿毒打。
“其实他打我那天除了疼之外,我还挺开心的,还好不是有病,有病也不可能去医院治,到时候怎么办我都不知道。”周子棋说完从包里掏出烟盒:“帮我把车窗打开。”
“你烟挺勤的,上班怎么忍住的?”夏霁按开车窗。
“上班也没忍着,你又没跟我去厕所。”周子棋点着烟吸了一口,“讲这种事的时候来一根,比较有气氛。”她转过头,“你要吗?”
夏霁笑着摇摇头。她想安慰周子棋,但那些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周子棋说出来的时候就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睡前故事,几句安慰也远远弥补不了当时的创伤。
但陈年的疤痕,也是疤痕。
这些经久不褪的伤,会慢慢刻在皮肤上,骨头上,刻在心里,始终摇旗呐喊着,无时无刻不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
“都过去……”夏霁实在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最没用的来。
话音未落,周子棋看了一眼后视镜,把已经烧光的烟头按灭,开口打断了她下了挺长时间决心才措出来的措辞:“别安慰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我早没事了,保安来了,不想跟他废话就赶紧跑吧。”
她下意识扭头往医院看去,只见医院门口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爷慢悠悠地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朝这边挥手。
四连环像刚拧足了劲的发条玩具似的飞出去了。
夏霁没让她请吃饭,也没请她吃饭,而是兜兜转转兜了几圈,在她一脸的莫名其妙之中把她带到了“不言”。
“你怎么不直接开过来?乱兜一通干嘛?”周子棋问。
“刚天没黑啊,去早了没人。”夏霁如实说。
周子棋有点无语,“那咱俩刚才去吃点东西多好啊,我都饿了。”
“你早说啊,我车里有吃的。”她从储物箱里翻出一盒饼干。
周子棋无奈道:“我好歹一寿星,空着肚子到酒吧来,就吃盒饼干啊?”
夏霁嗐了一声:“怎么可能?我都安排好了,生日派对呢,肯定不能什么吃的没有光喝酒啊,你说饿了我就想着你在路上能垫垫……”
“那现在还在路上吗?”周子棋被她气笑了。
“不在,都到了。”
“那下车啊!”她说着打开车门,抬头看了看酒吧的牌匾。
黑色的镜面背板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发着白光白光的字:不言。
是她们相遇的地方。
第一次相遇,第二次是在医院。
“我一直都挺好奇,这酒吧是个什么属性?我看这同性恋什么的不少,异性恋看着没多少,不过也有。”刚进门,周子棋就凑到夏霁旁边小声问。
“这酒吧是陈宁一朋友开的,最开始定位就是普通酒吧,但是不知道怎么就特别吸引一些少数群体,不光同性恋,还有别的。时间长了顾客再奔走相告,就变成性少数友好酒吧了。”夏霁说。
周子棋看了看她没说话。
“其实角落里头那张桌最开始是夏栎他们给我留的,但是我不常来,生意越来越好,就还是给顾客了。”夏霁说。
周子棋笑了。她每次都坐那一个位置,闹中取静,还有一颗绿植挡着,没什么人过来。其实这种位置不言还有一个,但是另外一个离厕所太近,厕所一般是个是非之地。
所以有时候如果这个位置被人占了,她宁可买一箱啤酒回家,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放着一部听不懂的电影,喝得迷迷瞪瞪的,吐完照样能睡个好觉。
周子棋顺着她的话往那头看了看,今天可能是来得早,那张桌空着,“我们坐那吗?”
“不,去找夏栎他们,”夏霁拉着她的风衣下摆,朝她喊了一嗓子:“生日嘛,热闹热闹。”
看着她的手,周子棋啧了一声:“我又不跑,抓着我干嘛?”
“我怕你跑啊,我怕你觉得闹哄哄的烦,其实我也烦他们,吵得很。”夏霁叹了口气,“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别人庆祝生日,从小都这么过来的,就一大群人叽叽喳喳……”这个点酒吧里的人不多,音乐也不算吵,但声音还是很大。夏霁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有点听不清了。
“你也不是多安静的人,还嫌别人吵呢。”周子棋嘀咕着。
平时夏霁自认为还是有点高冷的架子的,就连夏栎也不敢造次,也不知怎么一跟周子棋在一块就不一样了。
估计是被传染了。夏霁挑挑眉,心想一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吵了。
这些朋友们都跟夏栎一样聒噪,虽然这其中也有夏霁的朋友,但他们都像被夏栎同化了似的,一个赛一个的能闹腾。
夏霁有些担心周子棋适应不了这群家伙。周子棋并不内向,有时候嘴还挺欠的,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有点自来熟。但周子棋给她的一贯印象都是成熟稳重的,有些时候甚至有点……
饱经风霜……
可是让她一个人给周子棋庆祝生日显然有点超出她的能力范围,特别是在周子棋问她图什么之后。她只能求助朋友们。
两个人的时候任何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过度解读,人多了就顾不上了。
“哎呦喂夏总,今天怎么穿这么好看?
“瞧你说的,夏总平时也好看啊!”
“夏霁你大秋天的露个肚子,也不怕我回家跟老妈告状!”
“夏总你可终于来了!”
……
离夏栎他们的专属区域还有好几米,那边就开始叫上了。
“滚。”夏霁笑着把外套甩到夏栎脸上。
接着夏栎一二三起了个头,大伙一起喊着周姐姐生日快乐。
这个点音乐声音没有特别大,一时间整个酒吧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很有些傻缺集团团建的丢人现眼之感……
本来这是夏霁特地安排的,当时感觉看起来会很气派,但真执行起来像酒店门口迎宾似的……
您好周女士欢迎——光——临……
周子棋会不会觉得尴尬……
周子棋会不会不开心……
周子棋……
她回头看向口号里的“周姐姐”。
有点出乎意料,周姐姐看着这群有点傻乎乎的迎宾笑了半天。
更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二十分钟,周子棋就跟这群奇形怪状的打成一片了。
“七姐快喝快喝,到你了!”对面许琳琳非常激动地端起酒杯。
“哪来的七姐?”夏霁诧异地环顾四周,全是熟人,没一个叫“七姐”的。
“当然是我们的大寿星啊!”陈宁说,“夏霁你怎么总在状况之外?今天给人家过生日你还开小差!”
“就是啊!七姐你说怎么办!”段念如也跟着说。
满桌的人都开始起哄,夏霁一下从待机模式的npc变成了全桌的焦点。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全叫熟人了,不知道底细的话一般不会跟着瞎起哄。
旁边的周子棋转过头满脸微笑地看着她。
“那就罚你……”周子棋顿住了,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夏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